婉潞先还有些将信将疑, 侯爷再动手, 那也是他嫡亲的儿子,怎么舍得打的起不来床,只怕是赵大爷借势撒娇也是有的。
但到了晚间, 这个消息就被证实了,潘氏身边的丫鬟巧云来了, 进门时候,她额头上还有些汗珠, 眼里似乎也有泪, 对婉潞只是轻轻一福就道:“六奶奶,我们奶奶听说您这里有血竭,特意让奴婢过来寻一些。”
血竭?正在叠衣服的婉潞手停了下, 都用到血竭, 这伤看来不是一般的重。巧云见婉潞的手停在那里,还当她是舍不得药材, 张口正要催促, 婉潞已经唤春燕过来:“给大奶奶寻些血竭出来。”春燕应了,婉潞把衣服放在那里,示意巧云坐下:“瞧你这跑的一头一脸的汗,先坐下喘口气。”
巧云那有心情坐下喘口气?还是站着不动:“奶奶吩咐本不敢不从,只是我们奶奶还在等着这药呢。”春燕已拿了一个小包出来, 巧云伸手要去接,婉潞已从春燕手里接过小包,打开瞧了瞧这才重新包上递给巧云:“我本该去瞧瞧大伯, 只是怕给大嫂添乱,请回去多多致意大嫂,我这里药材还不少,让她缺什么就来这里拿。”
巧云恭敬应是,这才退了出去。春燕等她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好奇地问出口:“大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惹的老爷这么生气?还动了板子,听妈妈们议论,老爷亲自上手,打了大爷总有四五十板,太太也不劝,只是怒道打死了才好,后来还是大奶奶哭着求情,老爷才住了手,不然大爷真的会被老爷活活打死。”
这事看来是极其严重的,不然楚夫人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婉潞曲起手指敲春燕的额头一下:“好好的姑娘家,就是爱去听那些闲话,等嫁了人,多嘴多舌的婆婆也会不喜欢,还不快些把衣衫叠好。”
春燕已经许了人,就是董妈妈的儿子,说好了过完年就嫁出去,出嫁之后春燕夫妇就跟着婉潞出京上任。董妈妈这些日子正在欢喜时候,院子里也避无可避之处,还是一样做活,倒让董妈妈和春燕更加厮熟,董妈妈对春燕如女儿一般,这都是婉潞瞧在眼里的。
此时春燕听到婉潞这样说,脸都不会红,只是去叠衣衫。奶妈这时抱着智哥儿走了进来,嘴里还在说:“哥儿醒了就闹着要来找奶奶。”智哥儿见到婉潞,已经伸开双手要抱,婉潞把他从奶妈怀里接过,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两口,智哥儿嘻嘻地笑,搂住婉潞的脖子也在婉潞脸上亲了两下。
亲的婉潞一脸口水,奶妈忙要上前接过,婉潞只是拿出帕子先擦了儿子嘴上的口水,才擦着自己脸上的口水,笑着说:“他越长越大了。”奶妈凑趣:“奶奶,这孩子是一天一个样的,等奶奶和爷三年后回来,哥儿早就什么都会说,什么都会做。”
婉潞下意识地抱紧孩子,三年外放这孩子不跟着去,等回来会不会认不得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在他身边,被娇宠的无法无天,又或许因为不在自己身边,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说?毕竟祖母祖母再好,奶妈丫鬟再精心,也不是爹娘。
婉潞把智哥儿抱的更紧,不然现在就出去找楚夫人,求她让智哥儿随着自己一起去。赵思贤的声音打断了婉潞的思绪:“智哥儿,来,给爹抱抱。”智哥儿也在婉潞怀里不停蹬着小脚,往赵思贤怀里扑去。
等赵思贤接稳了孩子,婉潞才拉拉方才揉皱的衣衫,语气里带着些抱怨:“你一天也见不了他几回,怎么他就这么亲你,也不记得生他时候是谁更疼。”赵思贤把智哥儿高高举过头顶,智哥儿笑的更开心,嘴巴张开那口水都滴到了赵思贤的头顶,感觉到凉意的赵思贤这才把儿子重新抱到怀里坐到婉潞身边,听着婉潞的抱怨,赵思贤笑着说:“我儿子自然和我最亲,等你生个姑娘出来,和你亲才对。”
婉潞用肘撞他一下,屋里只剩的他们一家三口,见赵思贤还是逗弄着智哥儿,婉潞这才叹道:“还说呢,我方才还在想,我们就要外放,智哥儿又不带去,虽说这是婆婆疼我们的话,可是这爹娘不在身边的孩子,公婆未免多疼爱些,等我们回来时候万一成了个小霸王,那才愁人。”
这话让赵思贤眉头微微皱紧,见他沉吟,婉潞又轻声地道:“你我既为夫妻,一生儿女也是有数的,若个个平安倒也罢了,只要有一个出点事,那不光是我们操心,只怕老的也要跟着操心,此时怎能想着清闲就把孩子丢给公婆呢?”
赵思贤知道她说的是赵大爷被打的事情,把智哥儿放到腿上坐着,摇头说:“不会的,父亲母亲都在懊悔当年对大哥管教不严,以致今日惹出大祸,方才祖父又把我们叫去,说日后大哥在外做的事弟兄们再有隐瞒的,一概逐出赵府。”
赵思贤不接自己这话,婉潞也只得转而道:“公婆操心我也是明白的,只是等明年我们动身时候,天气也不是太冷,一路又是坐船,奶妈照看着,也不会有多辛苦,况且,”婉潞笑了笑:“这路上不是要过我娘家?把他带去,也好让母亲瞧瞧外孙子。”
说的也是,赵思贤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完全答应:“等过几日再说吧,父亲母亲这几日正为大哥的事烦心呢。”虽没有十分肯定,但赵思贤能这样说婉潞已经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大伯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惹的公婆大动肝火,连祖父都惊动了。”
赵思贤见智哥儿坐在自己腿上只是专心致志地玩手指,把自己的手指伸给他,智哥儿握着赵思贤的大拇指就开始玩。哄好了儿子,赵思贤才苦笑道:“说来你也不信,大哥竟是拐带了女子,安置在外面,那女子的家人寻到蛛丝马迹,不敢寻上府来,到大哥常去的酒楼寻大哥说话,不想被大姐夫瞧见,私下暗自访了切实,这才悄地告诉了大姐姐。”
拐带女子?婉潞的嘴张大后许久都没合拢,这也太不像是世家子弟所为了吧?若说为了青楼女子争风吃醋,或者养了小倌在外面,婉潞倒也能想到,但这拐带女子,不从来都是市井流氓所为,怎么会是世家子弟所为?
赵思贤把智哥儿抱起,轻轻拍着他后背,抬头见婉潞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道:“想什么呢?大哥糊涂是大哥的事。”婉潞轻叹一声,接过智哥儿,用脸贴一贴他的小脸,突然开口道:“说不定是别人栽赃给大哥呢。”
赵思贤摇头:“大哥都已认了,父亲已经把那女子悄悄送回他家,又许了银子,让他们离开京城,这种事情只求不声张悄悄处置的好,那家人既寻回女儿,又得了银子,也就答应不再去衙门里告,领着女儿离开京城了。不然这种事情被有心人抓住,名声是小,为这丢了爵位的人家又不是没有。”
十多年前诚意伯的孙子,就是迷上一个寡妇,趁寡妇回娘家的时候把她弄出来在一处宅子安置,自以为做的严密。谁知这寡妇的大伯竟是个滚刀肉一样的人,京里最不缺的就是地痞流氓之流,寻到安置寡妇的所在,正遇上诚意伯的孙子在那里,把他们赤条条捆在一起,也不去官府,竟押到诚意伯府门前,在那里大声地骂诚意伯的孙子霸占良家妇女,一时轰动了成千上万的人去瞧,一个京城竟无人不知。
这风声传进皇帝耳里,寻人查问的是,虽知道这不过是地痞流氓趁机讹银子,但把柄都攥在手里为什么不治?除教子不严之外,又查出诚意伯家的旁支管家们在京城里做出许多事情来,诚意伯家的爵位竟就此被夺。
有前车之鉴,谁知道这女子的家人是什么来路?万一又似诚意伯遇到的那家人一样,若要下个狠手,把那女子杀了尸体远远抛走,只怕更被那家人赖上。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御史,一本奏上,只会有损侯府名誉,堂堂侯府,也只得花钱消灾,让那家许下永不回京的承诺。
赵大爷被打的躺在床上四五十日,潘氏日夜照顾他。赵大爷刚刚平复就挣扎着往小金屋来,谁知那里早挂了几把大锁,守着的家人倒认得赵大爷,见了他来忙上前行礼:“大爷您还是快回府吧,侯爷吩咐了小的们,如见您往这里来,就要小的们捆了您送回府里,小的们只当没瞧见,大爷您快回去吧。”
赵大爷一颗心只在那女子身上,下人们说的话怎么肯听,推开那下人就往前走,早被下人紧紧抱住:“大爷,小的们还要吃饭,求大爷回去。”赵大爷养骄了的性子,拿起马鞭就往下人的身上抽,嘴里就开始骂人。
见他果真不听,有个年纪大些的管家只得招呼人拿了绳子来把他紧紧捆住送回赵府。侯爷听的人来报,那气更不晓得该向谁发,拿起马鞭就往赵大爷身上抽,赵大爷虽跪在那里,依旧倔强:“谁家男子不养小,我不过就是养了个外室,爹您就……”
侯爷见他还在犟嘴,马鞭就往他脖子上勒:“我勒死了你,省得日后家当都毁在你身上。”赵大爷虽好了伤疤忘了疼,但马鞭勒到他脖子上的时候还是叫出声来,叫不得几声赵大爷的一双眼就凸了出来。
见他下辣手,伺候的人都吓住了,想劝也不敢去劝,猛然一个身影扑到赵大爷身上,还哭的哀哀切切的:“公公要勒死他,就请先勒死媳妇,都是媳妇不贤惠,管不住自己的丈夫。”见儿媳妇出来,侯爷把马鞭一扔,长叹道:“我这是做的什么孽?”
潘氏听了这话,放声大哭起来,此时楚夫人也知道消息赶了过来,见里面情形,倒也不知道要去怪谁,只得对侯爷道:“老爷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这两个做老人的,又管的了多少?”
一句话说的侯爷也满面泪痕,他用袖子点一点眼角,顾不得儿子儿媳还在面前就拉了楚夫人的手道:“早晓得他是这样的人,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溺死,也省得他长大了,给他娶了媳妇,要管教时候还怕管教太狠,让媳妇做了寡妇。”
赵大爷又惊又吓,那马鞭一放他虽喘过气来,但只一喘过气就晕了过去,潘氏忙和丫鬟给他掐人中,灌开水忙做一团,竟没听到侯爷夫妇在说什么。
侯爷见她眼里心里只有赵大爷一个人,竟从没有把事情放在整个侯府的角度想一想,心里对他们夫妻的厌弃更大,跺脚骂道:“他既醒了,还不给我快些滚出去,休脏了我这里的地。”潘氏听的责骂满心委屈只是不敢说出来,叫进丫鬟婆子把赵大爷扶起出去。
侯爷等他们夫妻走出去,那泪不自觉地又滚了出来,楚夫人的泪也是滚瓜般地落,老两口竟相对落泪,地下伺候的人站了一排,没一个敢上前去劝的。过了许久侯爷才叹道:“若真是天亡我赵家,也就罢了。”
这话说的楚夫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含泪道:“都是我的不是。”侯爷又长叹:“养子不教父之过,不光是你的不是,也是我的不是。”
这风波虽被人刻意隐瞒,但还是传到月太君耳里,前因后果一概都明,历来疼这个这个长孙的月太君却一个字都没说。四太太正好在旁边伺候,见月太君紧闭着嘴,忙笑着道:“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婆婆你也别往心里去。”
月太君重重哼了一声,眼只是瞧着她,四太太有些纳闷,正要说话时候,月太君突然开口道:“你真当我老糊涂了吗?”月太君房里除了她们,婉潞这些人也在,今日本来是来商量思君嫁妆的,见月太君有想发火的意思,秦氏刚想上前,月太君已经冷哼道:“跪下。”
这话是对四太太说的,既要叫四太太跪,婉潞她们这些小辈自然不好在跟前,都站起身准备出去,月太君已经对她们道:“都不许走。”
不许走,难道还要陪跪不成?秦氏在心里思量一下,脸上露出笑容走上前对月太君道:“老太君,您要教训儿媳妇,自然是有理的,但我们都是小辈,自然是要回避。”
四太太一张脸已经满是汗水,又羞又恼,她心一横:“婆婆要教训媳妇,媳妇自然是要受着,只是媳妇想问问婆婆,媳妇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