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今非昔比。
玉微与通天兄弟两个, 不管抱着何种心态重回旧地,也无法久居。
然而, 在离了旧居返回昆仑途中,他俩却撞见了位麻烦的旧识——凤王, 凰轩。
红发披落在金衣之上,网罗延伸,犹如绳缚。
垂落的碎发柔和下嚣张眉目,苍白憔悴取代那逼人艳美。纵其肩背笔挺如旧,亦带出些别样的苍凉颓废。
侧过头,凰轩轻扯唇角,发出一声冷笑。
红瞳锁紧了站在远方的那一对兄弟、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玉微, 凰轩眼底深处似有黑云涌动。
见状, 玉微目光略沉了沉,笼在袖中的手指瞬间扣起法诀,只是下一刻间又松了手。面对身上隐约散发出杀气的凰轩,玉微轻启薄唇, 刚想说话, 视线就突然一缺……
原来,正是通天挡了过来。
“如今三族没落,麒麟帝后与凤族之王皆隐世不出,这天下你我倒也大可去得。”
缓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
此时的通天一想起自己前些时日说过的话,顿时就觉得一阵脸疼。自觉应付此次与凰轩撞见责任的通天将玉微挡在身后,而对方身上着实存在的杀机,对于他一个更偏向体修的修士来说, 刺激却又更大。
右手轻动,浓重的危机感令他有些想拔剑,但理智转而暂时克制住他没做这种充满挑衅的动作。
将手移至腰间,通天按住剑柄。
他目带警惕地盯住了因自己举动,将眼神儿施舍给自己的凰轩,心中多少有些不甚爽利。于是,他当下不觉暗自嘀咕。
‘讲道理,你们不是隐世不出了吗?
出来乱溜达什么啊!!’
然而,还不待通天去想明白凰轩为什么会在这里,侧后方就有道法力将他向旁侧拂开了去。
“……二哥!”
不觉喊了一声,通天被那阵力道推到一边儿,脚下稳住步子,一抬眸恰是望见了之前被他挡住的玉微。
却见玉微目不斜视,瞧都没瞧他一眼——这样的表现不得不让通天认真思考,适才他二哥推开他,有多大可能是纯粹嫌弃他挡了他的视线。
然而不管通天怎么腹诽玉微,这厢玉微的注意力都不可能给他分毫。
事实上,他对通天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跑过来充大头的行为深恶痛绝,没给他点儿教训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对给他什么好脸色?
玉微敢断定,凰轩在与他等相遇必然只是意外。
且。
凰轩虽说骄傲,却并非无脑之辈。经历过大劫洗礼的她必然已是洗尽骄狂、开始为了凤族与自己的前景真正用心去体悟天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可能轻易对他们兄弟动手。
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一定不会动手。
通天若一时不留意拔了剑,相信凰轩也不会介意顺势给他们兄弟俩一点教训。
想至此处,玉微礼节性地整了下袍袖,随后对前方的凤王颔首问候道。“多年不见,凤王别来无恙。”
“嗤。”
又是这种该死的态度。
喉咙里隐隐挤出一声讽笑,狼狈的凤王闭了下眼,眼尾略有湿润。她转手以左手握住自己右腕,再抬眼时,眼里已隐去杀机,只余下一片惨淡的落寞。
“盘古氏·玉微。”
轻轻开口,神凰声线再不似往日清脆。
念诵着玉微氏名全程的音调,好像泣血一般的喑哑。
“但愿你……不会落得如龙玉一般下场。”
凰轩一句话如魔咒一般,令已对某些洪荒隐秘有了些猜测的玉微心中蓦然一揪。然而还不待他再细细咀嚼一下这句话,那边儿通天就先炸了毛。
“你说什么?!”
只闻得一声冷喝。
通天眼底含煞,注视着凰轩的目光中隐含杀机,显然是对方所吐露出的话语足够他忽略掉她的危险。
龙玉的存在对于通天来说,其实着实是快心病。
当太苍大劫尘埃落定,龙玉落得北海幽囚结局后,通天虽说担忧玉微状态,心下确也真是落了块大石。
此时凰轩骤提龙玉,一方面是重新点开了通天的心病。另一方面,这话听在通天耳中,却也是凰轩在咒玉微最后会落得与龙玉一般的凄凉境地——即使不修言灵,踏入混元境界的修士说话也是含有愿力的!
这哪里还能忍?!
腰间佩剑感受到通天情绪,自然微微嗡动,似要离鞘。
关键时刻,却是玉微眼疾手快地反手一压,以法力强势瞬间按下了那就要爆发而出的锋锐剑气。与此同时,通天又挨了玉微一记眼刀子。
心中不服,通天刚想接着说话,就听见玉微压低了声调一声厉喝。
“闭嘴!”
通天好意玉微自然清楚,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升不起感动的情绪。
君不见,那边儿凤王的发尾衣角全都飘起来了!那上面可是明晃晃的有火在烧啊!
凰轩再落魄也是混元中神,他们两个大罗金仙也就是能在人家手下保命的水准,你哪儿来的自信去挑衅人家?!
收敛心神,不让自己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玉微对凰轩道。“舍弟冒犯,还请凤王海涵。”
“……哼。”
玉微既然都已经低了头,凰轩当然不可能再出手。毕竟鸿钧可还没死,随意动了他弟子,她怕对方会为难自己的儿孙们……毕竟,这洪荒,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微微抬首,凰轩想着自己适才见过的麒玄麟歌,满满的苦涩几乎要填满了她的整颗心。
拂袖化光而去。
须臾之间,凰轩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只留淡淡红影,残留在玉微通天兄弟俩的视线中。
眼瞧着凰轩离开,通天隐忍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倒是没再跟玉微说什么。
通天冷睨玉微一眼,随后一甩袍袖,丢下玉微径自离去。
对此情景,玉微站在原地无声一叹,随后也跟了上去。
**
暂不提玉微与通天回到昆仑会再发生什么。
却说这边儿烛九阴得了玉微一丝神魂,一回住处,就去找了长兄帝江商议。
“我得了盘古元神。”
“!”
烛九阴这话,是语不惊神死不休。原本还新奇自家二弟这次怎么难得失态、急着将他拉过来的帝江,在听了烛九阴话后,登时就坐不住地站起了身来。
“二弟,你此言当真?!”
前面说过,烛九阴在十二巫神中排名虽只是第二,但在兄弟妹妹们眼里,其威信与老大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作为其长兄的帝江也很少对他说的话提出异议。
只是这一次……
不是他质疑烛九阴的能力和信誉,而是盘古元神对于他们十二巫神来说着实是太重要了!
与龙玉凰轩麒麟夫妇一般,十二巫神身上,其实也是肩负着使命的——他们是巫神,也是天定巫祖。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拉起一支拥有自己血脉的族群!
可是,龙玉他们走过的捷径,对于十二巫神来说却是一条死路。
因为他们之前做过实验,巫族传承自盘古的血脉在混入了地煞浊气后,就变得极其霸道。若真将血脉赋予那些妖类,能成功撑下来的,实在是太过稀少!
早先,烛九阴还想再尝试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即使他的想法得到了与他兄妹签订约契的众多蛊族允许,却被自家小妹拦住。
瞧着玄冥在自己的威慑中战战兢兢得浑身发抖,最后却仍旧是抱紧了虎族的小兽,打死也不肯让一步、将那被他看重,觉得可以试一试的小老虎让出来。
再看看自己别的弟妹,见他们都是面露不忍之色,本来也有自己的蛊兽伙伴的烛九阴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但是,使命这种东西,不履行也是不行的。
不能尝试三族走过的路,就意味着十二巫神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否则,总不能真的让他们互相交.合孕子,然后靠着血脉繁衍,将巫族生成个大族吧?那要达到三族那个规模,要生到什么时候去?!
幸好,天无绝神之路。
当帝江跟烛九阴想办法想得焦头烂额之际,他们突然在自己出生地的地下深处,找到了至宝盘古之心。
是的,就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的心脏。
此时那颗大神之心,腔壁已化为石质。原本连接着四条大血管的地方,如今是四处凭空生出的活泉、其中之水奔流向四面八方,持续浇沃着丰饶的洪荒大地。
对于十二巫神最珍贵的,不是这四眼灵气磅礴的泉水。
而是……
即使只是将身体贴在那石心之壁上,都能够感受到的血脉沸腾质感!这证明着,这颗大神之心中,必然还存留着心头之血!
如果能得到这些心血,他等就能借此衍生出一大族!
然而他等想得美好,但实行起来却发现,那盘古之心虽不拒绝他等的请愿,却也不予回应。
在数次祭祀沟通之后,那盘古之心中隐藏的大神神念,只隐约给了他们一段模糊信息——若想令石心敞开,必先合元神血脉共同之愿。
元神血脉?
盘古大神的元神与血脉,分别化作了盘古三清与十二巫神。
若真按照信息去做,他们怕只能求上三清。
但他等与盘古三清又非亲故,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还能称得上是天敌。让他们白白付出元神气息,来帮他们打开石心,这简直是痴人说梦的妄想!
想要得到,就只能先付出。
抱着这个信念,烛九阴之前抓紧了机遇,令玉微欠下了他等兄妹一个因果,并借此交换到了那一丝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