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 再打下去已毫无意义。
只是……
“要我等罢手也非不可,只是诛仙剑乃是师尊赐予通天之宝, 我等不可令其落于他神之手”
目光落在元始手中的诛仙剑上,老子启唇, 淡淡开口。
“大师兄此言差矣。”
用法力强行封堵住心口无法愈合的伤,元始施法抹去自己一身的血迹,旋即披垂着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持剑讽笑道。
“师尊赐宝于通天的目的,是让他持正护教。而帝辛无道,天命归于西周。通天却凭借武力枉顾天理,摆此恶阵伤损天和, 阻拦西周东进之路。今吾等破阵, 乃是遵天意,顺民心。师兄……这道理通天不懂,难道您也不懂?”
“……”
目光一沉,老子心知他今日是不可能让元始将诛仙剑交出来了。
不过本来老子也清楚, 在这个时候, 就算是他们师尊的号令也别想令元始轻易交出诛仙剑——因为,只要诛仙四剑齐全,通天随时都能布下诛仙剑阵。
而且老子也知道,要对付他们,阿弥陀佛与准提佛母还可能与元始达成利益联盟,女娲与和素却是要元始砸下血本来拖下水的。
元始能请来他们一次,绝对不可能轻易、或者说根本请不动他们第二次。
所以, 如果在这个时候元始交出了诛仙剑,这一次元始废了这么大力气破阵也就没有了意义。
当然在这个时候,最让老子感到糟心的,还是元始那毫无破绽的回话。
诚如元始所言,虽说这次人类的改朝换代只不过是进行修士大劫的一个载体。但如果认真算起来,商朝的统治的确是应该结束了的。只不过他们自视太高,忽略了人类本身在大劫之中的作用,所以才会最终落得现在这样的尴尬境地。
事已至此,诛仙剑已经无法再挽回。
至少现在是没有办法再挽回了。
那么……
“既如此,那便也罢。”
老子淡淡地这么说了一句,而后便带着一边的通天消失在了原地。临走之前没有跟在场的任何一位圣尊打招呼,离开得非常之有气势,简直就像是他们打败了在场的五位圣尊凯旋而去一般。
之于通天,也许是元始适才的惨状抚慰了他心底的怒焰,这个时候他竟然也没有因元始那一袭话而暴走,一言不发地跟随长兄离去。
老子通天既然走了,为破阵而汇集的五位圣尊当然也没有道理继续留下。
女娲是这些前来助拳的圣尊中唯一跟元始不待没有共同利益,反倒有仇的。因此她在还上了元始的因果后假笑着与元始寒暄了两句,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反倒是西方二尊因打击了老子通天,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一点。
只是就元始现在站着都觉得腿软的状态,实在没有那个精力跟他们再你来我往地对挡——更何况,就算他还能死撑着话说,他肚子里那个小的可是等不及。
元始能够感觉出来,最多还有一两天,和寒子就真的要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出了瀛洲岛,破罐子破摔了。此时的和素竟然没有在诛仙阵破后的第一时间返回,而是伸手扶住元始,自己驾云带他往昆仑飞。
元始此时也的确是精力不济,而因着和素的身份以及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他终究没有拒绝和素的怀抱。
“要我帮你拔出那颗镇魂钉么。”
用指尖拨开元始额角的碎发,和素看着自己手指上那一层薄薄的汗水,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劳阁下费心。”
体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削弱,随时都会到达极限——但即使如此,元始的头脑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昏沉过。因为双腿的疲软,他示弱般半靠在和素怀里,口中吐出的却是毫不犹豫的坚定拒绝。
镇魂钉之所以棘手,不仅是因为它可以束缚修士的灵魂,更是因为它一入肉体就会消失无形,一直影响被钉者的特性。
镇魂钉的这个特点元始心知肚明。
同时,元始也清楚以自己的修为,虽然可以不被那枚炼制得不算太到家的镇魂钉影响灵魂力量的使用,但要将之从自己脑内取出,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元始坚决不会同意和素相助的提议。
毕竟镇魂钉是深入灵魂的东西,元始与和素之间的关系还不远不到互相敞开灵魂的地步。再者,对于元始来说,傀儡丹这个把柄的存在就已经足以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了。
他绝对不想再给自己师尊另外能够控制自己的法门。
“也好。”
听到元始的拒绝,和素倒也不觉意外。
将元始送回了玉虚宫,和素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与之告别,而后从容离去。
而在踏出昆仑山范畴的那一瞬间,和素突然抬起头,对着首阳山的方向微微颔首。那精致的眉眼间,神情温柔而包容,就像是长者在面对顽劣的小辈时,那无原则的宠溺。
就在和素颔首的同一时刻,首阳山八景宫中的一面水镜悄然破碎。
这个变故让老子无声一叹,不得不感慨自己与小弟在拉帮手布局的方面确实差元始很远。而目光扫过昆仑的护山大阵,老子终归是摇了摇头,熄了自己之前隐约升起的念头。
和素此次这么贴心的举动背后象征着什么,元始心里明白。
但对他而言,当前最要紧的还是他肚子里那个。
强撑着走进了玉虚宫的后殿,元始的脚在刚一踏上自己寝殿中铺着的青砖时,就不由得一软。
狼狈地趴伏在地上,心口处不曾愈合的伤口一直在剧烈地抽痛着,被镇魂钉贯.穿灵魂的痛楚也让元始一直不停地下意识轻“嘶”着吸气。一手紧压着心口,元始疼得浑身冷汗直冒。
在发现吸气并不能缓解心口的跳痛后,元始干脆进而停止了口鼻的呼吸,改为了用皮肤肌理去进行自身与外界灵气的吸收循环。
有些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后靠着廊柱坐起,元始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黑眸中染上了几分愧疚之色。但除了愧疚之外,那双眼里更多的神色却是决绝。
要让和寒子出生,元始其实有两种方法可以选择。
一是顺产,二是剖腹。
因为男子天生的身体构造就不适合于生育,所以即使在洪荒,能够自然受孕的男性修者本体也都是无性可分的物种。而本体无性可分,就证明那修者本身就有两种性别可以选择,只是常用的形态只有一种而已。
所以如果元始希望和寒子自然出生,可以转变成女性形态,而后生出孩子。
但修为到了元始这个级别,性别什么的基本上也已经定型了。
要他转变一次性别,几百上千年的时间恢复不过来不说,还会让他的本源之力遭受重创。
是以,虽说元始明知道让和寒子自然出生,对其是最好的选择,却也只能选择第二种。
这不是元始狠心,而是因为他毕竟是一教之主,现在又是大劫之中。如果他只顾着孩子,而枉顾弟子。落到以后阐教为道截两教重创甚至泯灭的境地,那他与和寒子父子俩如今受的罪,又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元始在心底轻叹一声,而后便微微阖目,贴在自己腹部的手抬了起来,掌中寒光乍现。
**
“呜……爹爹……”
和寒子软嫩的小手抓住元始的衣袖,盯着自家爹爹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哭什么。”
竭力遏制住身体的颤抖,元始抬起手来拭去儿子小脸上沾着的泪珠,微蹙着眉低声道。
圣尊之子绝不同于一般的修士后嗣。
和寒子一出生便见风就长,肉身形态一口气从巴掌大的小婴儿长成了三四岁的幼童形态。此时他穿着件元始早年为他准备好的湖蓝色小袍子,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上眉目精致可爱,看得出继承了双亲的好颜色。
此时,他红着眼眶,小脸微皱,可怜兮兮望着元始的模样,真真是能将人一颗铁石心肠都尽数融化。
“爹爹痛。”
元始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和寒子刚被擦拭干净的眼角顿时又泛起了泪花。
虽说元始腹部的伤口不过一息便可痊愈,但被诛仙剑贯.穿的心口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血。
先前元始在诛仙剑阵中,是强行用法力堵住了伤口。
那行为可真是实打实的面子工程——目的就是为了让女娲与西方二尊看不出他伤势沉重,以免一直对他心怀仇怨的女娲趁机动手,也让西方二尊在算计东边时能多暂时两分顾忌。
但这样封住伤口不但不能从根本上让伤口愈合,甚至就连暂时止血都是做不到的。没有流出来沾湿衣物的血液,到最后全都流入了元始体内形成了淤血。
而此时,生性好强的元始为了不让和寒子看到自己满身鲜血的狼狈相,下意识地在和寒子出生后便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血迹。
这样一来,和寒子自然不可能看到元始受伤。
但和寒子又哪里是一般的孩子。
即使此时他眼中的爹爹一身干净,但直觉却仍旧能够告诉他:他爹爹正在忍受着什么样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