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药师教徒弟很有一手。
如果单论处理政务的能力,唐尧绝对不逊色于他的任何先辈。
虽然喾并不太喜欢这个拜入与自己师门不对付的西方教的儿子, 但在颛顼离开后,有本事带领族人在洪水泛滥的世界中过得越来越好的似乎也就只有唐尧了。
因此, 那些在截教道教听道、对唐尧继位并不赞同的人族修士,如今也保持了观望的态度。
至于人类的凡族——对于他们而言,共主是哪一教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的期待是共主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定富足的生活、能带领他们走出苦难。
所以,唐尧的登位就显得顺理成章。
不过因为洪水不是除却人族外其他人能够插手的大灾难,又因为西方教的立教根本就是度化困难众生。看着受灾生灵而不能出手搭救,多少会对药师的心性造成一些影响。
故而接引也好准提也罢,都不赞成他长期留在唐尧身边。
至于唐尧本人知道此事缘由之后, 也希望老师离开。
带着一种既欣慰又遗憾的心情离开人族王庭的药师也好, 希望药师回到灵山的接引准提也罢,甚至是唐尧也都没有想到过,东方排斥西方竟然会到了如此近乎丧心病狂的地步。
虞舜,截教云霄的另一名亲传弟子。
也许是教导过喾之后云霄有了教导人主的经验, 也许是喾与唐尧的对比令云霄这位心高气傲的截教女仙之首感到了压力。总而言之, 在云霄的教导下,虞舜远比他的师兄喾来得优秀。
但同样的,他也远比他师兄来得更有野心。
坐在唐尧下首,对方提出的所有问题,虞舜都能够对答如流。
他一边回应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人族这一届的共主。
修士与凡族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变老。
再过三年就要一千岁的了唐尧,如今看上去仍旧是青年的样貌。
他眉间生着一点红痣, 五官清秀。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着一袭素色长袍,右边手掌小臂上缠着金色念珠。那一身被药师带走在灵山培养出的气质,就如春风一般温润和煦。
然而可惜,宽和有余威慑不足。
垂下眼来,虞舜在心底给予了唐尧这样的评价。
而坐在上方的唐尧也在虞舜观察他的同时,观察着这名勾走了他两名掌上明珠芳心的男人。他承认,自己这名出身截教的族侄的确是才华横溢,为人看上去也不错。
但是……
想想虞舜与自家大儿子丹朱之间的矛盾,唐尧却又不由得皱眉。
唐尧的一儿两女之间关系本来很好,丹朱这个做哥哥的非常爱护妹妹,娥皇女英也敬重哥哥。但这一切的和睦都终至在虞舜出现之后。
虽然娥皇女英姐妹两个并不介意,丹朱却不愿妹妹两女嫁一夫。
所以一开始迎接虞舜的,是丹朱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刁难。但后来不知道怎么演变的,事情就迅速地恶化为了娥皇女英姐妹两个与兄长的对立。而她们针对兄长的根本原因,就是丹朱对虞舜的刁难。
想到这里,唐尧眉心的折痕似乎更深了些许。
只是到最后,他还是决定将女儿嫁给了虞舜。
因为……
想想自家的两个丫头,唐尧就不由感到心塞。虽说现今人族伦理意识还不算太强,一女多夫一夫多妻都是平常的现象,可像以娥皇女英这样的身份上赶着倒贴的,却还真的不多见。
唐尧甚至怀疑,如果事情结果不合那两个丫头的意,这两个丫头大概连跟着虞舜私奔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然而这一次唐尧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他不曾想到,虞舜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并不仅仅是他爱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更是他身后的共主之位。
人主传位乃是大事,诸天六圣又与之息息相关。
是以当虞舜聚众谋逆,将唐尧与丹朱分而囚禁之时,六位圣尊在第一时间就从天机的变化中得知了此事。
不提在兄长伏羲证位后就一直潜心修炼不问俗事的女娲,以及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并选择了默许的通天。西方二尊得知此事之后,准提当即就气得砸碎了手边的杯子,接引的脸色也是瞬间暗沉了下来。
西方教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传教的机会,准提哪里肯咽下这口气。
在接引的支持下,准提当即就派药师前去救出唐尧与丹朱。然而谁曾想云路行至一半,就遇到了抱着诛仙剑的多宝与手持金蛟剪的云霄拦路。
药师修为虽强,但奈何多宝手中无物不斩的诛仙剑更利。
于是事情闹到了最后,药师非但没有救出自家弟子,反而险些丢掉一条胳膊。
此事一出,别说是西方教的那两位圣尊了,就算是维护弟弟的老子都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已经在药师收徒唐尧一事上与通天撕破了脸皮的元始就更没那么多顾忌了。
事发的时候,元始正在后园采摘成熟的黄钟李果实,并顺手整理着黄钟李的枝叶。
在他的身边,炼化了通天法力的和寒子闲不住又以灵体的方式跑了出来,这时正乖巧地坐在那儿抱着一颗黄钟李啃着。虽然纯粹的灵体品尝不出果肉的鲜甜,但果实中蕴含的纯粹法力,还是令小家伙颇为陶醉。
然而就当他吃得正开心的时候,他爹采摘果实的手却微微一顿,而后轻嗤了声,以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吃相真难看。”
就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一样,啃着果实的和寒子整个灵体都不好了。
他含着一口果肉要咽不咽地飘在一边儿,而后皱着小脸满眼委屈地望向元始。
一向对和寒子视线极其敏感的元始,在和寒子望过来的一刹那间就自知失言。他回过身来低头亲了亲儿子脑门,安慰道:“好了和寒,爹爹说的不是你。”
看着小家伙重新高兴起来,元始转回头去继续采摘树上的果实。
待将各种灵果与灵泉兑好酿成酒,埋在黄钟李树下之后,元始抱过和寒子。“和寒,你不是一直好奇你大师兄三师兄长是什么样子的么?爹爹待会儿就让你见见你那两个师兄。”
“爹爹是要放两位师兄出来么?”
和寒子身量小嘴也小,一颗黄钟李吃到现在还剩下四分之一。在自家父亲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和寒子一边继续啃果子,一边开口问道。
“嗯。”
淡淡地应了一声,元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没有说什么。
其实本来元始罚两个弟子去面壁,也就是想让他们认清现实,而不是真的要将他们怎么样。而这一次截教那边的做法,也真正令元始起了警觉之心。
不能让截教在人族的形象力再继续下去了。
抱着儿子,元始这样想着。
再这样下去,等到——那个时候,阐教必然会落到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之中。
就像他曾经将北域地心交给龙玉的做法一样,元始相信,只有当手中握有足够的力量之时,才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所以,元始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从通天手中抢回来五帝中最后一位帝王的一部分帝气。就算他扶植的帝王面子上不能成为五帝之一,也要在根本上拥有比五帝更超然的地位。
这么想着,心口处似乎仍旧隐约存在的刺痛感令元始轻抿起了唇角。
通天之所以会在刺了元始一剑后,落魄而归,就是因为他清楚以元始的能力,是绝对能够及时躲开他这一剑的。元始不躲,就证明了他心意已决,真的想与通天彻底决裂。
那一剑,是元始想要与那份本不该产生的孽缘做个诀别。
元始清楚,由封神开启的赤明劫,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舞台。而这段时期,也是他走向与记忆里不同生命轨迹的重要转折,之前已然撒好的网,要在这个时候开始收起一部分。
他要用最好的、最适合的状态面对这样的关键时刻。
而面对注定了要在赤明劫中站在对立面的通天,元始不愿也不能让自己对他心软。
是以在那时,元始才会生生受了通天一剑。从那一剑上所获得的通天的法力不过是附带产品,元始真正想要的,却是那一份疼痛——他要用这痛楚来提醒自己,他已经与通天彻底决裂。
因此。
在五帝的问题上,他不会再让步了。
轻轻垂下睫毛,元始抱着儿子,脑海中却在梳理着玉简之中关于人族洪水之祸最重要的一段信息——大概是距今十三年后,虞舜将遣臣下治水,臣以堵之法治水十载无效,后帝舜斩其首领于荒山,以儆效尤。
那个被斩的头领,似乎,就是颛顼的一位玄孙鲧呢。
夏禹,鲧的儿子,与虞舜同为颛顼的六世孙。他也同样有潜质成为人族的共主。而与虞舜有着杀父之仇,他会如何做,又将如何做呢?
想到这里,元始心中轻笑了一声。
舜幽囚唐尧,可是为人族的共主登位制度开了个不是很好的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