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嚣这一辈的人类高层不再敌视东夷, 颛顼就更不可能仇恨这个部落。
甚至于……
念及自己前些日子结识的女子,颛顼不由得耳尖一红, 一双温润的黑眸之中似乎更多了几分笑意。只是他这样的神情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完全没有被玄嚣发觉。
眼见得玄嚣快速地浏览完自己带来的所有卷宗, 颛顼又微微直起身子,展开了一副地图对玄嚣道:“东夷部落之人身体素质一般比炎黄二部要好。我觉得与其让他们总是守在疾苦之地垦荒,倒不如让他们中的一部分转移到已有的良田之中。”
察觉玄嚣似是在认真听自己说话,颛顼的神情不由更加认真。
“前两年我带人去统计了一下我族各部垦荒开田的进程,发现有很多地方已经处于人少田多的状态了。虽说良田多是件好事,但如果田多人少同样是一种不均衡。”
“所以,你认为如今我族垦荒的进程需要缓一缓了?”
指尖轻叩桌案, 玄嚣如是问询着颛顼的意见。
“是的共主。”点了点头, 颛顼回答道。“一则我族先今手中掌握的两天足以维持供给,二则垦荒进程总是需要占据大量劳动力。三则……”
说到这里,颛顼微微顿了顿,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在玄嚣带着几分问询几分鼓励的眼神中继续将自己心中所忧虑的最后一条想法说了出来。
“三则, 我认为如若垦荒继续, 可能会再给我族惹来一场浩劫。”
听到这里,玄嚣微微眯了眯眸子。作为人类共主,玄嚣当然清楚侄儿口中的“一场浩劫”指的是什么。
要知道,人族在洪荒的居住可不是独门独院。除却人族之外,仍有一部分的巫妖与许多灵物,与他们一起生存在这一片大陆之上。平日里,他们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如果仔细地清算下来, 人类与他们之间的冲突也绝对不少。
而这些冲突之中,有许多就是因为人族将“荒地”开垦成农田引起的。
与人族不同,这些受到天地宠爱的灵物们更能适应原始的洪荒生存环境。就算是为了生存便利改造地形地势,也总会小心顺应地脉走势与环境的整体和谐。
就比如,巫族虽然喜欢直接开凿山体修筑城池。但他们从不破坏山下地脉。并且,在修筑完城池之后,他们还会在城墙上铭刻许多巫文。这些巫文的作用固然首要是防御,但也有许多的作用是维持原本山系与周围地势的灵磁共振。
但对比起这些生来就身负大能的种族,作为人族社会绝对主流的人类凡族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所以,有时候人类在垦荒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对当地的地势地脉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
因此而导致的灵气衰退对大部分不能修炼的人类凡族当然是没有什么影响,但对把修炼实力与大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修士们来说,这样的行为却简直就是截断了他们的命根子!是根本不能容忍的事情!
既然不能容忍,那么就自然会有些直肠子外族修士对人类动手。
而人族也有个很有趣的特点。那就是无论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如何看不起凡族,那也只能他们自己欺负自己看不起。如果哪个外族敢于杀人,那么人族的修士也绝对不会忍耐。
于是,既然谁都不能忍,那么就开打吧。
就这样,一来二去,人类与那些原本就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土著们之间的关系算是越来越僵硬。
关于这一点,颛顼敏锐地察觉到了可能到来的危机,玄嚣当然也不可能大眼漏神地将之忽略过去。
只是作为共主,玄嚣有玄嚣的考量。所以,即使玄嚣更早地察觉到了开垦荒田的弊端,却也没有如同颛顼这般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并且看那架势,似乎还有怂恿玄嚣禁止族人继续垦荒的架势。
想到这里,玄嚣心中微微一动。
诚如之前所说,在所有人眼中,颛顼就是继承玄嚣位子的不二人选。而玄嚣也的确十分器重颛顼——但是,玄嚣也明白,颛顼的身上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颛顼虽然幼年丧父,但在长辈们的庇护之下,他这辈子依旧是过得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挫折。
没有经历过风雨的雏鹰,怎么能直上九霄呢?
念此,玄嚣决定,要让颛顼独立地去解决一些事情。
如果这一趟差事颛顼能够做好,那么,距离玄嚣退位功成的时间,应该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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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接到伯父让自己处理垦荒一事的颛顼,是踌躇满志的。
就如同玄嚣意料之中的一般,之前从没有独自推行一件事的颛顼还是嫩了点。
在垦荒一事上,他的设想很好。
但是,颛顼却忽略掉了一个极为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人性。
没错,就是人性。
玄嚣之所以没有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解决这问题,所忌惮头疼的原因就是因为人性中的贪婪。
对于人类来说,土地就是财富。
如果不是什么穷山恶水,那么以如今人族的身体素质来说,想要开垦一两片荒地,让其变成良田并非难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观念似乎也在慢慢地转变。
这个种族的一些思想,似乎距离洪荒主流越来越远。
就比如,与玄嚣刚刚继承共主之位时比起来,此时的人族似乎不再将子承父业视为不齿之事。甚至,一些为人父母的,还在为自己能够给孩子留下多少财富而感到自豪。
如今的人类还没有日后的货币制度。
那么,对于不能修炼的人类凡族来说,最大也是最容易传承拥有的财富,似乎也就是土地了。
因此,颛顼的政策兀一开始,就遇到了除了若水部族外几乎所有人类部落的一致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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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三十三天,火云宫凌驾于高天之上,更甚于道祖钦点的天庭。
只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人族如今在洪荒世界如日中天的地位。
是以,即便是对火云宫在凌霄殿之上极为不满的玉帝,也不敢真的上去找三皇的麻烦。毕竟,若要真的论起来,那火云宫还是道祖亲赐给人族帝皇的居所。
三皇之中,地皇神农自女儿出事后便性情大变,一直沉湎流连于各种药草之中。
于是天皇伏羲与人皇轩辕之间的关系就理所当然越走越近了。
手里掂着玉简传讯,伏羲抬眸,似乎带着几许戏谑地对轩辕说道。“少昊开释东夷诸族,颛顼推举新政。他们两个推翻你政策的速度倒是快。”
对于伏羲的调侃,轩辕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指甲在一颗拇指大的圆形果实上划过,轩辕低着头取出了果肉,一边去核送到正趴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嘴边,一边淡淡地开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任何制度是能够永远延续下去的。”
“既然我们已然退隐,那么就不要再多管俗事了。”
“哈,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伏羲的目光落在轩辕怀里正鼓着粉嫩脸颊咀嚼果肉的女脸上,一双眼眸中不由得划过一丝艳羡之色——天地人三皇家家都有笔糊涂账。与伏羲父女近乎反目,神农父子疏远冷淡的态度相比,身边好歹还有个活泼可爱的长女的轩辕,反倒还算是幸运的。
觉察到了伏羲的目光,轩辕无声地勾了勾唇。
这人所能看到的,总是别人的幸运,却很少看到别人的痛楚。如果父女反目能换来女的一世幸福、平安稳妥,轩辕倒觉得自己宁愿看着女儿离去。
只是……
不经意间回想起前些日子从昆仑回来时,师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女仅是暂脱死劫’,轩辕抱着怀里女儿的手臂不由得微微一紧。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绝对不能再让女儿出什么事。
否则……就算他御极天下,德服四海,对于轩辕个人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似是感受到了父亲的心情,女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略一抬眸,似乎带着几分懵懂地看了父亲一眼,而后抿了抿嘴唇,咽下嘴里的果肉后转头对伏羲脆生生地开口道。“伏羲伯伯,儿求您一件事情好么。”
“嗯?”
女的突然开口令伏羲轩辕都是一怔,但旋即,对女同样疼爱有加的伏羲笑了一声道。“那好,你说说看。”
“伏羲伯伯,儿想让您帮儿算一卦,找找我弟弟。”
女的心智如同她长不大的外表一样,一直停留在八九岁的时间段。又因为自小被身边所有的长辈宠着,这位小公主虽然机敏聪慧,性格却也十分单纯。
所以,她觉察得到父亲落寞的缘由,却不会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