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畔皇天诞宓娘
接了元始的指令, 韶光自然是立即动身,向蓬莱岛行去。
然而在即将踏出昆仑仙境的时候, 他的云路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一袭光辉圣洁的纯白长袍,拥有着火焰一般色彩眼瞳的银发男子站在云巅, 轻勾起唇角对韶光道:“好久不见啊,韶光。”
“……琉璃。”面对着面前的人,韶光轻蹙眉宇,不动声色地将云路向后掠了掠,而后尽量以自己一贯的柔和腔调开口道。“快快让开,我要执行本尊交代的事情。”
“我知道。”
淡淡开口,名为琉璃的银发青年侧了侧头, 几缕微长的鬓发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这般模样倒是令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无辜之感。
“我不会误了本尊的事的……只是, 我想让你,晚一步去蓬莱。”
“为什么?”听了琉璃的话,韶光眉心折皱不展反深。
琉璃与韶光一样,同为元始斩出的三念之一, 但其性格却与柔和的韶光、以及我行我素的清心完全不同。
作为元始的恶尸, 琉璃生性冷酷又乖张暴戾,比三清中性格最为桀骜不驯的通天还要更加令人头疼。
虽说同为一个灵魂,但韶光与清心平日里对琉璃都是能躲就躲,皆因琉璃的性格实在是太过喜怒不定,上一刻还对人盈盈含笑嘘寒问暖,下一秒就有可能横眉冷对拔剑相向。
恐怕整个洪荒世界中,能够稍稍管束一下琉璃行为的, 也只有身为其本尊的元始了。
有的时候看着琉璃,元始心底都不由得会深深反思——斩出的三念所展现出来的,无疑是最真实的他。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潜藏着与通天一样的东西。甚至于,这些东西在他常年的自我压抑之下,变得更为汹涌猛烈。
“你现在去,说不定……可会坏了锦绣天那位的好事。”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琉璃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目光在韶光身上打了个转,再度开口:“你放心,虽然我喜欢看戏,但轻重缓急这是种事情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说到这里,琉璃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神色。“听我的,事情才会更加有利于本尊。”
琉璃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论,并没有动摇韶光的立场。
虽说是三尸三念,但琉璃韶光毕竟都出自同源,归根究底都是元始性格中的一面。其性格特点中多少都有着些传自元始的共同之处。
说到固执与高傲,韶光并不输给琉璃。
柔和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冷肃之色,韶光指尖蓄力,微颦起双眉,收敛起一向的柔和,流露出心底暗藏的凌厉。面对着琉璃,韶光近乎尖刻地开口反驳道。
“琉璃,我想这件事情本尊自然会有他的想法。既然本尊指令已下达给我,那么执行这件事情就是我的事。还请你不要妨碍我的正事!”
“……嘁。”
韶光的态度引得琉璃沉默了一会儿,在韶光仿佛要无法再继续容忍他的所作所为的时刻,他眉目间的神色徒然一松,一种说不出来的慵懒轻慢就染上了他的眼尾眉梢。
不含任何感情地扫了韶光一眼,琉璃轻念一声。
“简直就好像是你能打得过我一样……”
信手理了理自己散落的鬓发,琉璃在韶光似乎有些难看的脸色中淡漠地开口道:“罢了罢了,我的话你不听,干脆让本尊自己来劝你吧……死脑筋的家伙。你以为我跟你和清心一样,整年整年地窝在玉虚宫中不理外物么。”
说完,琉璃以自己一贯的张狂态度反过身,负手悠然而去。
而在琉璃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韶光就有些愕然地接收到了自己本尊的另一道指令——“行程暂缓。”
“……”
目光中带着些许复杂地望着琉璃远去的方向,韶光心中暗思自己是否对琉璃的态度太过刻板。此时的韶光有心上前去给琉璃陪个不是,以和缓琉璃与自己与清心之间的冷硬关系。
只是最后,望着琉璃远走的方向,韶光终归只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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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河神女华胥氏,之所以被称为“九河神女”,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将自己的部落建立在了九条河流的冲积平原之上。
九河部落的主体自然是位于这九条河流的中心地带,并以此,在九河流域渐渐辐射开来,在这九条河流之畔建立起了一个个的卫星部落。
其中最大的,就是在明河河畔的太昊部落,以及在洛河河畔的皇天部落——这两个部落是华胥的两个儿女、如今九河氏的正副两位族长在历练之时一手建立起来的,是真正完全忠诚于他们、属于他们自己的势力。
所以,即使是在他们已经回到九河部落核心,担当族长的现在,他们也会时不时地回到自己的部落小住一段时间。
洛河皇天氏族地之内,位于整个族地最中心的位置,雕栏石砌而出的最大一座宫殿,就是皇天在此地的居所。
靠在雕刻精美的木质床榻上,人类修者们捕云织就的被毯铺垫在身下。如同薄雾一般的轻薄紫纱垂下,将床上的空间与外界分割出来,使得皇天那纤细曼妙的躯体在其掩映之下,带出一种朦胧而模糊的美好感觉。
一头浓黑秀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刚刚经历了一场难熬的分娩之苦的皇天唇边含笑,将幼小的女儿抱在怀里,一边拍抚摇晃着女儿稚弱的身体,一边满怀慈爱地低头注视着女儿的小脸。
乌黑浓密的胎发,嫩得好似能够掐出水儿似的白皙肌肤。女婴的五官小巧精致,红润小嘴儿无意识间轻轻嘟起,随着那小小胸膛的一呼一吸而吐出透明口水泡泡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心都快化了。
“宓娘,宓娘……宓儿……”
一声声地轻唤着女儿的名字,皇天忍不住在宓娘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哥哥的第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皇天唇边泛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有宓娘在,哥哥是绝对不会将她的爱意继续无视下去的。而且,有了宓娘,母亲在他们兄妹之间,态度也必然会倒向她。
没错,皇天对太昊的爱慕之心昭然若揭,虽然从真正意义上来讲,皇天还没有真正对哥哥告过白,但看她平日里对太昊的态度,哪里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单纯的依赖之情?她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看着自己情郎的眼神。
在这个年代,兄妹之间成婚的比比皆是,人类另一大部落的首领有巢氏的几个儿女中,就至少有两对是兄妹成婚。
照理来说,太昊皇天自小生长在一起,志趣相投又彼此了解,若说由兄妹情自然演化成爱情也未尝不可。甚至于,若不是因为太昊对于迎娶自己妹妹这件事发自内心地排斥着,甚至可以说华胥对此事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
还是那句话,无论太昊与皇天之间的婚事多么普遍自然,又是多么受人期待,只要太昊一句“不愿”,一切就只能成为泡影。
面对着自己兄长一次次的回避,一次次的转移话题,深爱着太昊的皇天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
说起来一开始在明晰自己哥哥态度、甚至是被太昊当面隐晦拒绝的时候,觉得自己自尊心受到羞辱,万分难堪的皇天不是没有想过,要主动结束这一段恋情。
可是当皇天真正逃开兄长身边、想要将兄长从自己脑海中彻底驱逐出去的时候,她却又绝望地发现——她逃不开的!她的所思所想,她的整个世界都被哥哥太昊的身影充满。
皇天放不开太昊,她放不开这段注定无果的恋情。
就在皇天被这段恋情折磨得身心俱疲日渐消瘦的时候,她的哥哥太昊却竟然主动找上了门——看着憔悴不已的妹妹,一向疼爱皇天的太昊自然是心疼万分。
在看到皇天的那一瞬间,面对着妹妹痴迷中带着哀求般希冀的目光,太昊差点脱口向妹妹求婚。
只是最终,话到口边的太昊却还是将那句最能治疗皇天心中创伤的话语给咽了下去——作为一名兄长,他可以为皇天做任何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却不能如此不负责任地对待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恋。
太昊再清醒不过。
此时向皇天求婚、回应妹妹的爱意固然能够让妹妹开心一时。但他不爱皇天,终究就是不爱皇天。与其在婚后互相折磨,他倒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妹妹。
这样至少……长痛不如短痛。
抱着这样的想法,昊天陪伴安慰了妹妹一段时间之后就回转返回了族中。当时的他与皇天都不知道的是,在皇天当时那般虚弱的时刻,他们这对前世都不简单的兄妹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宓娘对于皇天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之喜。
怀着宓娘的时候,皇天就宛若惊弓之鸟,不肯让肚腹中的孩子面临哪怕半点可能的危险。就连与她和孩子关系最亲密的哥哥、母亲,以及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麒宴,她都没有吐露半个字,将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
原本皇天还担忧过法力卓绝的麒宴会不会算得她身体近况,从而导致母亲哥哥来见她,对她腹中的孩儿产生威胁。不过事情到了最后,预料中最坏的事情倒是并没有发生。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顺利娩下女儿的皇天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幸福笑容。
然而这个时候抱着女儿憧憬未来的皇天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族里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而等待着她与她怀中稚女的,也并非她想象中一帆风顺的未来。
因为——
宓娘的诞生,本来就并非出自于爱,而是出于各方势力的算计与冥冥之中的巧合。
由此,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带来真正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