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急忙换了衣裳, 和方仲威急急往江府赶去。
江府里灯火通明, 整个府里都忙的人仰马翻。进了二门,正赶上乔储医背着药箱往外走。他一脸的愁容,眼神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凝重, 九卿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与他对面行了礼后, 关心地问,“母亲她……怎么样了?”
乔储医慨叹了一声, 抬头望了望天上清冷的繁星, 沉重地答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抬起的眼里, 浸着明亮的月光, 光线下莹然闪动的,似乎是隐忍的泪珠。
九卿心里一丝莫名的情绪攸然划过, 不知道是畅快, 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总之很复杂。
这个钱夫人,必定还有人念着她的好。
可是由乔储医的神态上,已然看出来她的时日终将无多了。
她拉着方仲威往钱夫人的正厅里走,碰上江大奶奶由屋里出来。宋君慧看到他们似乎怔了一怔,脸上原有的若有若无的笑意立刻换上了悲戚之色, 她疾走两步上前跟方仲威见了礼,又对九卿点了点头,“五姑奶奶回来的正是时候, 娘亲刚刚醒过来,现在正由三姑奶奶陪着,你这一来,也多了个说话的……”
九卿心里画了个魂儿,乔储医不是说,尽人事听天命吗?怎么他刚出院子,钱夫人就醒过来了?
宋君慧的嘴一张一翕的,九卿只顾自己思想事情,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才猛然醒过神来,在方仲威含笑的眼神中,赧然地拉着他往屋里走去。
临进正厅之前,方仲威突然附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如果觉得烦,就对我使个眼色,我找个借口把你弄回家。”
九卿轻轻点了点头,心里的一丝感动扶摇着柔柔爬了上来。
也许,只有方仲威,这个将要与她过一辈子的男人,才能真正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进到正厅往东拐直接到了钱夫人的内室。
刚一打开帘子,一股刺鼻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九卿不自觉地伸手掩住鼻子。
听到动静的江老爷回过头来,看见方仲威和九卿一起进来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走过来迎着方仲威的面色相当不自然,“贤婿,这里燥得很,咱们还是去外面呆着吧。”
什么燥得很,是臭得很吧?
九卿心里耸了耸肩,嘴上却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母亲她没事吧?”
江老爷为难地看着依然要陪九卿往里走的方仲威,犹豫了一下才道,“没事,她就是失禁溺了一身,丫鬟婆子们正在给她收拾。”
既然话已说明,方仲威不好再坚持,轻声叮嘱九卿一声,“你好好陪母亲说说话,我出去等。”然后随着江老爷出了内室。
九卿忍着恶心走到炕前,正在忙乱的众人有看见的无声跟她打了个招呼,江五握着钱夫人的手正暗暗垂泪,抬眼间看到九卿过来,理也没理又把目光转回到了钱夫人的脸上。
一坨一坨散发着恶臭的黑黄之物被李嬷嬷由钱夫人的褥子上挖出来,洁白的绫帕纠结着被污浊的惨不忍睹,粘腻腻的东西熏得人心里作呕。九卿强忍着不适,轻声地问李嬷嬷,“母亲没什么大碍了吧?”
李嬷嬷抬头看了看她,眼中带着一丝忧虑,勉强笑了一下,答道,“太太一直昏迷着,只是刚才溺了出来,想来离清醒也快不远了。”
一直昏迷着?那么刚才宋君慧是说谎?
为什么?
李嬷嬷接下来的话就解答了她的疑问,“大奶奶说,知道溺了,那就是离醒不远了。阿弥陀佛,但愿老天保佑,如大奶奶说的,太太马上就快醒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九卿心下了然,大概宋君慧是受不了屋里这腌h的气味,所以才找借口托词出去了吧。
李嬷嬷把最后一点屎渍揩完,有小丫头送上来温水,她又拿起一块干净的白绫为钱夫人擦起身子来。
一切做完,李嬷嬷已经累出来一身汗。江五松开钱夫人的手,亲自拿了一块娟帕给她往脸上拭了拭。李嬷嬷受宠若惊,连声道谢,不期然间,看到钱夫人的手指动了动,她突然脸色胀红,急忙示意江五,“太太她……她的手指能动了!”
江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钱夫人的手指依旧半圈半握地张着,指节突出,泛着惨白的颜色,并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江五脸上一霎那间的惊喜便褪得一干二净。
“嬷嬷,你是不是眼睛花了?你真的看见我娘亲的手指动了吗?”她带着几分骐骥问。
有小丫头在旁边证实,“奴婢也看到太太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弱弱的声音,胆胆怵怵的语气,懦懦的态度,不由得让江五刚沉下去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她转首又抓住钱夫人的手,轻轻地唤了两声,“娘亲,娘亲,你醒醒……”
果真,钱夫人随着她的声音眼皮动了动。江五顿时大喜过望,她急忙用力摇晃两下钱夫人的身体,“娘亲,你快睁开眼来,快看看我,我是你的五儿啊……”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也许是激动的太过,也许是期望的结果遽然出现在眼前让她措手不及,江五刚哭了两声,就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轰然一声晕了过去。
屋子里立时乱了套,小丫头呼啦一下全部围在了江五身边。一时人心惶惶。九卿无论作为女儿还是作为姐妹都不能袖手旁观,只得吩咐李嬷嬷等人,“快把三小姐抬到炕上去,掐她的人中。”
刚吩咐完,余光中江十一掀帘而入。人们只顾忙活江五,并没有人去过多地注意江十一,九卿也只略略跟她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正被人七手八脚抬着的江五身上。
李嬷嬷一边小心翼翼掐江五的人中,一边吩咐地上站的一个小丫头,“你出去看看,三姑爷回来了没有?”
小丫头应声飞奔着去了。其余人的目光又都注视到江五的身上。
九卿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边袖手看着,动动嘴皮指挥众人。
正忙乱着,突然之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乘隙去看钱夫人,钱夫人的情形竟然有了变化——只见她紧闭的眼睛剧烈地动着,一张本来已经恢复血色的脸上又变成暗青的颜色,而那泛白的嘴角,竟渐渐有咽涎一点一点流了出来。
这种情况似乎有点不妙!九卿不由心下暗惊。
再抬眼看去,而此时的江十一,正抱臂站在钱夫人的头顶冷冷地看着她。
似乎感觉到九卿的目光,江十一镇定地回给她一笑,也不说话,然后慢慢把头附在钱夫人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九卿就看见钱夫人埋在眼帘之下的眼珠越动越快,一张泛青的脸也在幽暗的烛光下越来越扭曲——似乎正在承受着什么心理煎熬,又似乎在隐忍什么怒气,那一脸的狰狞面容,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这边江五已经嘤咛着出声,九卿刚一错动眼珠的功夫,就听那边江十一突然惊声尖叫起来,“母亲,你怎么了!”
声音恐慌惊惧,响在幽森的刚刚恢复了一点轻松的空旷屋里,格外渗人。众人的目光便都由江五的身上转移到了钱夫人的身上。
惊悚的一幕就在此时发生。
只见钱夫人似忧怨,似惋惜,似慨叹着长长出了一口气……
悠长的叹息声,阴森森地回绕在屋里,顿时让人变得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叹“气”声……
李嬷嬷一见之下立刻目呲欲裂,她忽然扔下江五向钱夫人身上扑去,“太太!”一声凄切的大叫,听得人撕心裂肺。
刚醒过来的江五犹如疯了一般,猛地扑在钱夫人身上,嘶声地大喊起来,“娘亲!娘亲啊!你不能就这么撇下女儿走了啊!”她疯狂地捶打着钱夫人的身体,痛哭着嘶吼着,钱夫人却人木雕石塑一般,纹丝不动。
九卿明白,无论她再如何喊叫,钱夫人也不会再回应她一声了。
外面咚咚的脚步已经奔了进来。
江大老爷一脸煞白,进了屋直冲钱夫人的身边冲去,他身后跟着的是江元庆和江元丰,然后是宋君慧和麻吉雅,方仲威走在最后。他进来之后先用眼睛梭巡屋里一圈,锁定九卿的位置后,其余的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来到九卿身边,用身体隔开九卿和众人的距离,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道,“咱们去外面等着。”
人都死了,还等着什么,直接等着发丧?
九卿不由摇了摇头,抬眼间看到江十一正一脸沉静瞅着自己。她顿时心里发毛,扯着嘴角对她艰涩地笑了笑。
没想到江十一却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九卿心里一寒,立刻撇开了视线。这样的亲近,她真的消受不起!
出了门正看见江元秀夫妇赶到。大概是听到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江元秀红着眼睛,撇下武昭明,正深一脚浅一脚急匆匆往屋里冲进来。
九卿默默地躲在方仲威身后,给江元秀二人让了路。直到被方仲威搀扶着坐到正厅的太师椅上,她才心神稍定,和方仲威默默相对,等着丧事程序中尽自己该尽的那份绵薄的义务。
屋里乱了一阵,开始哭声震天,方仲威把九卿搂在怀里,两只胳膊堵着她的耳朵,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给以她最大限度的安慰……
第四十九天起灵发引之时,九卿几乎快要磨光了耐性。由于孩子还小,她每天不停地在武安侯府和江府之间来回穿梭,这边看顾完了孩子,那边还要去尽女儿的忠孝之仪,按时按点地在棺椁前上香,哭灵,烧表……
终于盼来了出殡之日,她才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因此她在全身缟素、遍地皆白的送灵队伍里心情好了许多。
江五走在前面,追着灵柩已经哭昏了好几次。九卿却哭不出来,对于没有感情的人,也许真的产生不出悲哀的情绪,她一只袖子捂着眼睛假装做哀哭状,一只手拿着哭丧棒,眼珠却在袖子的遮掩下偷偷往四周观瞧。
江七挽着她的胳膊,一路哭一路走。不用猜,听声音也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属于那种干打雷不下雨的。
江七的右面是江三湘,九卿仔细观察了一下,她干爽的面颊上,并无泪渍。只是偶尔四处乱瞄的眼神和九卿不期然相撞,于是她便尴尬地撤回目光,加大两声哭音。
江三湘的右面是江十一,九卿偷瞧了她半天,终于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来江十一用的那只帕子上大有学问,她发现只要江十一的帕子抖落一下,她那泪渍斑驳的脸上便又多出来两道新的泪痕——
好有趣的事情,她急滚而下的珠泪昭示的她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似的。
旁边的人看来,怎么看怎么好像她真的为失去亲人在哀恸伤心。
可谁又知道,她就是置钱夫人于死地的真正凶手呢?
而此时真正为钱夫人伤心痛哭的,也许就只有江五和江元秀这两个钱夫人的亲生女儿了……
钱夫人百日祭的时候,已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这天一早九卿和一双儿女玩了一阵,在冬梅的服侍下换了素装,然后和方仲威一起去了江府。
江府的大门外摆了一排纸牛纸马纸人摇钱树之类的织造,是专门为钱夫人坟上烧化用的。九卿看了心里颇有感触,这个面善心恶的女人挟着仇恨算计了一生,到头来临死之前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g黄土,承载着别人的满腔仇恨罢了。
真正为她痛哭的又有几人?
进到门里江家的几个女儿已经到了,一个个在正厅里肃穆地坐着。由江元秀开始,九卿打眼一一扫过。
当看到江五之时,不由吓了一跳,怎么才一个多月光景,人就瘦的不成样子?
九卿上前和众人寒暄见礼,到江五之时,她只是转动一下滞涩的眼珠,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跟九卿打过招呼。
她原来丰满的面上已经两颊无肉,大大的眼睛悬在眼眶里,婉如两颗黑珠子嵌在一面骷髅面具上,看着毫无生气。如果不是时不时地转动一下眼珠,还真的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具超级逼真的人体模型。
九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心里的积怨忽然褪去不少。混到这种地步,虽然是她咎由自取,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也许她活着的滋味比死了更受折磨。
这也算是恩怨有头,报应不爽了吧?
与之相反的,却是江十一的红润丰满。她一身翡翠绿的蝶花夹袄,淡紫湘裙,头挽花甸,明珠耳铛,说话间盈盈浅笑,恰如一朵含珠吐蕊的紫玉兰妖娆绽放。
看到九卿过来,她起身拉住九卿的手,“五姐。”亲热地叫着。
九卿只觉得一股凉气由脚底遽然升起,被她拉着的手就好像被一条剧毒的蛇紧紧缠着一般,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麻酥酥的鸡皮疙瘩。
面上却不得不笑着跟她打招呼,“你早来了吧,六妹?”就着去接小丫头递上来的茶水,九卿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脱出了她的掌心。
假以时日,这个笑意盈盈的六小姐,也许又是一个面热心歹的钱夫人。
这样的人,能没有交集,还是尽量不交集的为好。
江十一盈盈笑着,在九卿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七由于大月份的关系,被吴默涵照顾着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这边挨次坐下来的就是江元秀,江三湘,江五,九卿和江十一了。九卿的左边是江五,右边是江十一,她被钱多金的两个女人夹在中间。
江十一用帕子捏起一块点心递给九卿,看着对面的江七对九卿低声笑道,“四姐已有八个月身孕了吧?”挑起了话题。
九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看过来的江七点了点头,才回答江十一的话,“嗯,还有两天到八个月。”她端起茶盅,顺手把江十一给她的点心又放进了蓝花瓷的果点盘里。
“我们姐妹几个,顶数你和四姐嫁得最好。”江十一带着羡慕,感慨地道,“而且又都怀了孕,为婆家生了子嗣。”
她说着,就去摸自己的肚子。九卿顺着她的手看去,笑问,“怎么,六妹你也有喜了吗?”
江十一抬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还不知道呢,只不过这个月葵水没有来,我正疑惑着。”
嘴里说着,眼睛却似有意若无意去瞟江五。
江五正心无旁骛掰着自己的手指甲玩,对周围的事一脸漠然,江十一的话仿佛充耳不闻。
江十一嘴角微翘,眼睛往屋里的众人扫视了一圈,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九卿道,“不过我怀不怀孕没关系,表哥他就快要有孩子了。”一脸神秘兮兮的,吊足了人的胃口。
江五来回搅动的手指便慢了下来。
“哦?”九卿很配合地挑了挑眉,眼睛往江五的肚子上看去。
目前为止,钱多金只有十一和江五两个女人,一妾一妻,既然十一说她还没准信,那也就是江五怀孕了?
如果真是江五怀孕了,那她目前的这种身体状况可真是不妙。
况且母亲的百日祭还没过,她如果怀了孩子,那就是一顶老大不小的不孝帽子扣在了头上。
这样的话,江五也算得不偿失。
江十一却撇了撇嘴,不屑地看了江五一眼,然后把头更凑近九卿眼前,慢声慢语说道,“表哥外宅里有个女人,据说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昨日我听表哥说,他已征得老太爷的同意,等母亲百日祭一过,就把那个女人抬进府里,升为姨娘。”
外宅里的女人?九卿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个丽人的身影。果然与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不料江十一话音刚落,就听江五厉声斥道,“胡说!谁说表哥外面有了女人?还说她为表哥怀了孩子,凭她也配!”话语说的自相矛盾,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九卿吓了一跳,急忙侧头去看江五。只见她先时还无精打采的眸子这时已怒火熊熊,正恶狠狠瞪着江十一和自己。
明亮的光线下,她眼里闪着一片渗人的红光,激动而狰狞的表情,像个随时随地择人而噬的魔怪。
九卿心里止不住一个激灵。这个江五,难道真要疯魔了不成?
大概她的声音太过凄厉,顿时把对面几个正在说话的男人吸引过来。
方仲威被江五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他霍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九卿的身边,毫不避嫌,一把把九卿扯到自己身后,沉声对江五道,“你要干什么!”
江五却不管他的诘问,只是定定地看着江十一,喃喃地道,“是你和那个野女人合伙来对付我,你们设计抢了表哥的心,还谎称她有孕来打击我……”说着,目光忽然转向九卿,愤然地冲着她吼道,“就是你!就是你!是你一开始霸占了表哥的心……”她越说情绪越激动,隔着方仲威,对着九卿扬起了手掌。
方仲威的眸子一瞬间冷了下来。
“五阳!”随后赶上来的钱多金制止住她的话,抬起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喝道,“你还有完没完?”
江五的气势在遭遇钱多金后忽然弱了下来,她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开始大声地痛哭,“表哥,你不要再听她们两个贱人的了,好不好?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地跟你过日子,让我,给你生一个儿子,咱们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好不好……”凄凄切切的哭诉,如哀乐般响彻在屋宇,绕梁不绝,听的一屋子的女人开始掉泪,男人心酸。
江元庆江元丰兄弟俩哀声叹气,祈求地望着钱多金,“多金……”
钱多金低头看向江五的眸光柔了下来,心里长叹一声,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但是你得把脾气改改,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江五如听了圣音,忙不迭地点头,“我听你的……”
就听人群外面有男人的声音打断江五的话,冷哼道,“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众人唬的一起回头,是江老爷。只见他身边站着一对年过四旬的中年夫妇,众人认识,是钱多金的父母。
江老爷厉眸打在钱多金脸上,眼中含着冷厉的警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承诺!”钱多金却搂着江五高高昂起了头,眼里的愤然历历可见,仿佛带着诸多的不服气和滔天的愤怒。
“要不要我把你女儿做的好事跟你说说?”他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和江老爷对视,激动之下不自觉往外推了推江五。
江五却好像被冷水淋着了一般,猛地一个哆嗦,又紧紧地搂住钱多金,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怀里。
江老爷看着她的目光寒了寒,随即就软了下去。
此时江五细瘦的背影,就像一个瘦骨嶙峋的暮年老人,几乎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她刮倒,融化。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冤孽啊!也许正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罢!罢!就当他上辈子欠了他们钱家的吧。
钱老爷和钱太太在旁边看到江老爷缓了脸色,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江管家进来报吉时已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无踪。众人随在江老爷身后鱼贯着出去,各自坐上自家的马车,随着彩帛昭昭的纸扎人马车辆后面,一路辚辚地往江家的祀庙赶去……
时光荏苒,一晃过了三年……
当九卿第二胎的儿子降生的时候,钱府却传来噩耗,江五死了。
这是一个让人悲伤不起来的消息。
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青楚陪着九卿在月房屋说话,“我仔细问过了钱府的嬷嬷,她说三小姐并不是难产死的,而是……”
刚说到这里就听外面传来几个小家伙咯咯的笑声,只听有个稚嫩的小女声说道,“肖贝贝,你过来追我呀,追上了,姐姐就把这整颗桃子都给你,不然的话,你不但吃不到桃子,我还要打你的屁股。”
然后就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紧接着就听有小男孩的声音说道,“方施毓,你就知道欺负小弟弟!”
只听小女孩大声反驳道,“方瑾涛,你再不管我叫姐姐,小心我也狠狠打你的屁股,打得你屁屁开花,满地找牙!”稚嫩的童音带着小小的威胁,毫无威慑力,软糯地令人发笑。
屋里的九卿和青楚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这个肖贝贝,就是青楚跟肖福禄的儿子,名字叫肖云青。
听着外面几个小人的欢声笑语,青楚又接着道,“三小姐生了个怪胎,据说一张脸平平的,没鼻子没眼睛,只有一张嘴巴和一双耳朵,看着就像一个肉饼子,三小姐当时就吓昏了过去。后来……钱姑爷就出去喝酒了,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才发现三小姐死了,那嬷嬷说,好像是吞了金子……”
九卿不由默然,江五得此下场,也是她为人太过跋扈的下场。从小娇生惯养,一点逆境受不得。再加上她自私自利惯了,又深受钱夫人扭曲性格的熏陶,从来都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如今遇到如此大的打击,她撑不过去也不足为怪。
正沉默着,忽听院子里又传来男孩子说话的声音,“妹妹,看哥哥们给你带什么来了?”
九卿的眼睛一下子就笑弯起来,是凌尚书家的几个小子来了。
然后又听一个男孩子焦急的说话声,“小妹小妹你慢点跑,当心摔着了。”原来方瑾盛也下学了。
之后就听几个妇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九卿细辩,有凌夫人,有江七,好像还有吴夫人,再有一个苍老的,指定是老夫人了。
只听凌夫人嗲嗲的声音问道,“施毓小宝贝,你过来,告诉婶婶,你想好让哪个凌哥哥给你当夫君了吗?”
九卿在屋里听了眉头忍不住皱起来。挺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没有创新,总缠着咱家宝宝问这个没营养的问题干什么?
青楚笑着起身去迎接客人,还没到门口,就听方施毓嫩嫩的话声传了进来,“三个哥哥,我都要了,行吗?”
噗!九卿绝倒,这丫的到底随了谁呀?还真是贪心啊!三个居然都想要?
满院子里立刻传出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的大笑声。
其中有两个笑的最响亮,一个是方仲威,一个是凌尚书。另一个六十分贝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吴默涵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