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二楼, 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厅, 摆着几张精致的沙发。转向一个拐角,是一道长长的通往卧室的走廊,白色的墙漆, 上面悬挂着多幅现代主义作品,使这一道走廊显得不那么单调。
“一楼有两间卧室, 一间被爸爸改成了书房。二楼有两间卧室,一间是我的, 一间闲置着, 但也铺着床铺装修好了,有时候会当做客房来用。”施颖向苏夏简单介绍了几句,然后缓缓拉开房门。“你先住这间吧, 床单被子我会给你换新的, 呃,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苏夏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一边微笑着说:“什么颜色都可以……最好要纯色的, 我不太喜欢花哨的东西。”
施颖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为苏夏找床单被子去了。
苏夏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房间门口打量着这间屋子的构造。如果没有意外,她将不会是暂住, 而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住在这里了。只是看施颖现在的样子,是不知道自己父亲要再婚的消息的,不知道她知道了之后, 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苏夏观察施颖的行为举止,觉得这是一名聪明,而且也沉得住气的女子。这样的女孩子应该都是明事理,而且能够理解别人的心情的,应该不会因为父亲的再婚,就心存怨恨,而对她的母亲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转念一想,施兴中与他的妻子也不是离异了,而是他的妻子早亡,这是天定而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事情,谁都怨不到任何人身上。他又自己单身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女儿长大了才提出再婚的要求。施颖应该,能够理解她的父亲吧。
苏夏衷心的希望母亲和施叔叔的未来不会受到更多的阻挠……摇摇头,将这些东西都从脑袋里晃出去,苏夏专心打量了下这个房间。
虽然说之前只是闲置着,但是这间房子却装修的十分漂亮,有种欧美简约主义的感觉。墙面刷着淡蓝色的墙漆,房间内装饰性的家具并不多,只墙面上挂着几幅色彩鲜艳的画,显得整个房子一下子生气勃勃起来。床铺是单人床,铺着白色的床单被褥。床铺对面,是一套小小的组合柜,上面放着一个插满郁金香的花瓶,柜子底下有六个小抽屉,可以放杂物。
进门就能看见一扇洒满阳光的飘窗,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明媚的样子特别讨人喜欢。飘窗前有一张小巧的桌子和座椅,挨着床铺,无事的时候可以坐在上面看书学习。房间不大,但是装修的很有格调,一点也没有国内房子的那种硬件软件全部相似,同时代装修出版的房子都好像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那种廉价的感觉。而且简单简约,却很有个性。
“喜欢么?”施颖这时也抱着床单被褥走了进来,问苏夏道。
苏夏连忙将箱子立在门边,走上前帮施颖揭开床铺上的旧床单,换上新的,同时点头道:“喜欢。”
“苏夏你……”施颖不经意的笑着问道:“爸爸说你来北京办事情……你一个小女生有什么事情要办,难道也是来参加各大高中的入学招生的么?怎么只有你自己来了,爸爸妈妈呢?”
知道这是施颖在试探自己,苏夏也觉得,先给她透一点口风也好,于是道:“我今年暑假才升初三,也没有跳级的打算,所以不是来参加入学考试的。我来是……有其他的事。这个比较复杂,等以后再跟你说吧。这次是我自己来的北京,妈妈留在a市的,我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
苏夏既没做出自己伤心的样子,也没言语过多的遮掩,只是平淡的将父母离婚的事情叙述了出来。
施颖眼中惊讶神色一闪,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苏夏的脸看了好久,才慢慢笑道:“是么……说起来,我也不比你好多少。”她叹了口气,眼中做出怀念的神色:“我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都十多年了呢。”
苏夏默默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于是就什么也没有说。
施颖又问她:“苏夏你,还有什么亲戚是在北京的么?”
苏夏摇摇头:“没有了。我们家没什么北京的亲戚,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施叔叔家是北京的而已。本来这次来北京我是想一个人来的,可是妈妈不放心,就嘱托了施叔叔照顾我。其实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们。”
她脸上带出了几分羞涩的神色,这倒是没有装,毕竟在施家父女还没有互相沟通好的时候,自己就先搬了进来,实在是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虽然说这是施叔叔的一片好心,苏夏也觉得有些惭愧,万一施颖不接受她们母女的话,不是双方脸上都不好看么?
“不麻烦,你多心了。”话虽这么说,施颖的脸上还是带了更多几分的疑惑,她低声问道:“你妈妈和我爸爸关系很好么?”
这个难住苏夏了,她,该怎么回答呢?想了想,她只能说一半实话:“关系是挺不错的。”
施颖心中狐疑更省,开始想着什么时候趁着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时候,问上几句话。
两人沉默的铺了一会儿床,苏夏看施颖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就说:“施颖姐姐,你告诉我房间里的衣柜在哪里,我自己收拾行李吧。你的那么多同学朋友还在下面,还要你去招呼呢。”
施颖也不放心霍亚宁,老担心他会厌烦了这个气氛,一走了之。于是立刻点头,指着立在墙边的一个小巧的柜子说:说:“这是衣柜,你的行李放进去应该够用了。二楼我房间隔壁还有一个衣帽间,以后再领你去看吧。出门顺着走廊走,是卫生间。你先自己收拾吧,我下楼了。”
苏夏点点头,微笑着看着施颖出了门。然后就关上门,走到窗边,让明媚的阳光照在了自己身上,看着外面绿草如茵的景色,深深的吸了口气。
以后,她可能就要生活在这个环境中了。要快点适应才行。
花了半个小时时间,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到衣柜里,换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换上了新的一身——她身上的这件经过旅途的颠簸,已经有些皱了。而且a市的天气没有北京冷,她原先内衬的衣服只是一件t恤,现在要换成薄毛衣才行。
换好了新衣服,又将旧衣服和床单都裹了裹,苏夏出了门,带上自己房间的门,穿过走廊的尽头,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面却没有洗衣机等设施,只有大大的一个浴缸,以及洗脸池和马桶等,苏夏关上卫生间的门,又在隔壁发现了一个小门,打开门走进去,发现是个双层的隔间。用来区隔空间的是磨花玻璃,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挂的都是衣物,大概就是衣帽间了。而外面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洗衣机,烘干机,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衣服已经全部洗好挂在里面了。
看字迹不太工整,苏夏想,大概是来这个帮工的阿姨写的。她不好意思将脏掉的衣物丢到衣物篮里让别人洗,就开了洗衣机,将东西丢进去,定了水量和时间,才出了门。
走下楼梯的时候,苏夏听见一楼的人,大约还包括施兴中在内,正在议论着施颖上学的事情。
施兴中说:“圣伯纳多中学和霍克黛女子中学都是好学校,现在两家都给你发了面试通知,颖颖,你是想去哪里呢?如果两家面试你都通过了,想去哪一家?”
一个不知名的女声插嘴道:“我听说常宁那丫头申请了圣伯纳多好几次都没申请上呢——哈哈,她的英语成绩真是烂到可以了,就算上了好几个月的语言学校还是不行!”好几个人纷纷附和她的话,言语之间的不屑意味非常明显,似乎他们和这个名叫常宁的女孩子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交际圈,互相之间也多有看不起。
施颖回答施兴中的话说:“不知道呢,去美国看看再说吧……对了亚宁,你申请了哪所学校?”
施兴中奇道:“亚宁也申请了美国的高中么?我怎么没听锦文提过。”
施颖笑着说:“嗯,当初我在想上高中到底是留在国内还是出国的时候就问过亚宁了,他说美国那边不错,所以应该也申请了那边的高中吧……是不是,亚宁?”
霍亚宁从唱片架子上抽了了一张碟片在细看,似乎是没听到施颖的呼唤。
施颖脸色不变,继续唤道:“亚宁?”
霍亚宁头也不抬的淡淡说:“我哪所学校也没申请。”
苏夏这时候正好走到施兴中身边坐下来,看到了施颖的变脸:“一所都没申请?为什么?你一开始不是也要说去美国的么?”
施颖对霍亚宁的那份关注之心,是个人都看懂是什么意思了。苏夏抬头看了看施兴中的神情,却发现他只是微笑着旁观,神色中半分惊讶也无,想来是早就明白施颖的心里了。而其他的人,也都沉默着没有掺和到这两个人中间去。
偏偏霍亚宁本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父亲说我留在国内更好,我就留下来了。”
施颖被气的几乎内伤,转头就冲施兴中道:“爸爸,我不去美国了。”
施兴中淡淡道:“你自己的未来,当然是你自己拿主意。爸爸只说参考性的意见,以你的性子,其实更适合国外。”
他的话却让施颖更加气恼:“不去了!我说不去就是不去了!”
霍亚宁放下碟片,淡淡的说了句:“我走了。”就一闪身,穿过了客厅,拐出了屏风。
施颖的其他同学们看到这幅情景,也都一个个极其识时务,放下正在嬉闹的事情,都找借口,要么说自己累了,要么说下午还有约会,离开了施家。
等人都走光后,对着气度淡定的施兴中,以及沉浸在自己气恼氛围内的施颖,苏夏觉得尴尬极了。左右瞅着,她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暂时忙起来的事:收拾客厅。
偌大的蛋糕没吃,香槟酒开了也倒满了,没人喝,甚至客厅一角的唱片机里还在放着淡淡的欢快的音乐。苏夏将蛋糕盖上盒子,端起来走到厨房,准备放到冰箱里。
施兴中喊住苏夏:“夏夏,这些不用你收拾,下午有清洁工来打扫。你奔波了一上午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颖颖,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说完,他起身先去了自己的书房。
施颖虽然脸色极其不好看,但也跟着父亲进了房间。
苏夏微微松了口气,将蛋糕塞进厨房的冰柜,又将客厅简单打扫了一下,也回了二楼的房间。她坐了一上午的汽车飞机,确实是觉得累极了,而且施家父女明显是有话要谈,话题的一多半还是关于自己和母亲的。她就识趣点先消失,然后等待结果吧。
……
霍亚宁回到家里,罕见的发现自己小叔竟然也在。见到自己,小叔只是淡淡的瞥过来一眼,点了下头,就继续埋头吃饭。餐桌上摆了五六个盘子,菜上都冒着热气,现在却早就过了饭点了,想来是母亲刚亲做的。
霍亚宁皱眉:虽然自己母亲的厨艺高超,可是小叔又不是第一次来自己家蹭饭吃,划得着吃的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的么?
母亲叶秀青微笑着招呼刚进门的儿子,主动将他的外套脱下来,交给立在一边上的保姆,叮嘱着:“用温水泡一会儿,倒一点洗衣液用手搓着洗,洗完后多涮几遍,亚宁不喜欢洗衣液的味道。”保姆点点头,拿着衣服走开了。
叶秀青见儿子一直盯着霍锦文,主动解释道:“你叔叔这几天在跟几个迪拜人谈生意,被他们身上的味道熏的什么都吃不下去,偏偏还跟他们出席了好几次饭局。这不,刚刚送那群人上飞机,就来我们家了。”
霍亚宁看见小叔吃的那么香,摸摸肚子,问母亲道:“我饿了。”
叶秀青非常惊讶:“没在兴中家吃了午饭再回来?难道他们家保姆下班了?”
霍亚宁淡淡道:“太吵,我觉得烦,就回来了。”
叶秀青蹙起眉头,对着儿子表示了她的不满:“以后不想去就别去了,居然这么招待你……妈妈本以为施家的那个丫头比其他几家的要懂事知礼点的,没想到这么没礼貌,居然饿着我们家亚宁了。”
叶秀青虽然也出身名门,少年时期还当过红小兵,出过国,但是很奇异的,她没有像那个时代的某些高干子女一样,养成不羁难驯,非要与男人比一比高低的性子,却养成了一身非常传统的中国女人的性格,不仅有着一手好厨艺,生下了霍亚宁之后,更是生活的重心都围着丈夫和儿子转,典型的以父子为天。
但是因为她虽是家庭妇女,却跟一般的主妇不同,交际手腕却不差,家族内人脉也广,所以在丈夫的事业上也多有帮助。获得了霍家人的一致认可,也获得了丈夫很多朋友的一致羡慕。但是,叶秀青也有缺点,她的缺点就是特别的护短,特别是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
霍亚宁没有被她教导成一个彻底的纨绔子弟,也算是奇迹了。
霍亚宁淡淡道:“妈……”
叶秀青立刻笑着推他去餐厅,说:“菜还热着,妈刚刚做的,现在帮你去拿碗筷。你先坐着歇会儿吧。”
霍亚宁难得起了促狭的心思,脸上挂着浅笑坐在了霍锦文对面,询问道:“迪拜人身上……都什么味儿?”
霍锦文吃的差不多半饱了,行为举止也变得缓慢优雅起来,好似之前那个飞快扒饭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听到霍亚宁故意问的问题,他也不恼,反而轻挑了下眉毛,慢吞吞的说道:“味道嘛,很复杂,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是,多年不洗澡后积累的汗臭味,汗腺分泌的太多而一抬下巴就有的狐臭味,还有咖喱、大蒜,咸鱼吃多了后从体内发出来的……”
霍亚宁本来是准备逗一逗自己这个小叔,占一回上风的,没想到却被他说的脸色青紫,本来一肚子的好胃口都要没有了。
反观霍锦文,不仅仍然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还不时点评一下这道菜做的如何如何,那道如何如何,让霍亚宁看着心中的怒火的腾腾腾的冒。
知道霍锦文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霍亚宁却偏偏要说话:“今天施叔叔从a市回来了……”
霍锦文没反应。
霍亚宁于是多加了一句:“还带了一个跟班儿。啊~或许不是跟班,是一家人呢。”
霍锦文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霍锦文忙道:“就是那个叫苏夏的女生——想也知道,你肯定不记得。”
没想到霍锦文却说:“那个小姑娘啊,我记得她。”
霍亚宁觉得很奇异:“你怎么会记得她的?”
霍锦文笑说:“一个思想很奇异的小女生……不过说起来,能让你这么巴巴的跑到我面前来显她,不是已经足够奇特了么。”
霍亚宁的脸色立刻就臭了:“谁惦记她了!我只不过是偶然想起来,随口说说而已!”
霍锦文但笑不语。
叶秀青此时正好端了碗筷上来,先是为儿子盛好饭,问他:“要不要妈妈再去添几个菜?”然后又问,“你们刚刚在说谁呢?”
霍亚宁语噎了,霍锦文淡淡道:“没什么,施兴中从z市回来了。”
叶秀青恍然:“是兴中啊。”然后立刻将施兴中好一通表扬,包括他的为人办事能力交际能力,顺便夸奖了一下当初霍家人的眼力,能够挖掘出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随后又立刻开始感慨他的人生际遇,鳏夫独女,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也没再婚的想法: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没有一个贤内助呢?如此巴拉巴拉巴拉。
霍锦文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眉毛抖着,想发作又发作不得的样子。
霍锦文瞅着自己怎么扳也扳不倒的小叔轻而易举的被母亲打败,不由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