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苗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迹部景吾这般拥紧入怀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来自十年后的怀抱更加有力和可靠, 一尘未变的熟悉温度让她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她抓住迹部景吾胸前的衣服,让自己埋得更深一些。
“莉苗小姐终于长大了啊……”静默的病房内响起的声音略显突兀,这话像是调侃, 也像是吾女初长般的感叹。
莉苗的脸颊又是止不住的升温,她推开迹部景吾, 气鼓鼓地想要反驳几句。迹部景吾过于高大的身形挡在莉苗的脸前,莉苗只能再退开一些才能看向刚才说话的人。
不过才想后退一步, 却被迹部景吾拉住了手腕, “怎么了?”
“你很大胆嘛竟然敢在这里视奸我……”莉苗还是退开了一步,只是抱怨的话还未完全说完,喉间像是被刺中了一般, 让她无法再言语下去。
迹部景吾随即转过身, 顺着莉苗的视线看过去,昏暗的病房内并没有除了他和莉苗之外的第三个人。
拉着莉苗的手中传来了对方的颤抖, 迹部景吾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想问问莉苗看见了谁,下一秒,哽咽到破碎的发音缓缓从莉苗口中吐出:“……大久保。”
在爆炸事件中,大久保当场身亡。而在莉苗苏醒之后调养的日子里,莉苗没有主动问起, 迹部景吾便也没有告诉她大久保已经死亡的事实,其他人也一样,在迹部景吾的要求下, 不会去主动和莉苗提起大久保。因为迹部景吾希望莉苗能够安心休养,大久保的事必定会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成为灵体的大久保想法亦是如此,他知道莉苗灵媒体质会对灵体的出现异常敏感,甚至没有接近医院。只是一直无法放下心的大久保,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一次莉苗,能看到莉苗好好的,是他最后的夙愿。
“能再看到莉苗小姐,我已经满足了。”
莉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大久保浑身是伤,甚至有些面目全非,倘若不是声音和他标志性的臃肿身材,和生前的模样相比,差得太多。
“你闭嘴,你来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以为自己是在演晨间剧吗?煽情轰轰的你以为我会哭得死去活来吗……”莉苗像个孩子一样,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串,说着自己不会哭,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流个不停。
或许是因为迹部景吾的怀抱,莉苗才没有感受到灵体对她而言特有的寒意。大久保的灵体在灰暗之中有些微微发亮,他看着哭得开始口齿不清的莉苗,一阵失笑。
“不能再继续照顾莉苗小姐了,真是抱歉啊……”大久保温和的说着,话语像是诀别一般地扎着莉苗的胸口。
即便始终都是一位任性的大小姐,莉苗对于大久保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就像米凯尔之于迹部景吾那样,看着她长大,从美国到日本,像个全职保姆一样照看着她。
不能继续照顾这样的话,对莉苗而言比任何病痛都来得痛彻,她气急得有些脑子混乱,哭腔让她的话语更加含糊不清,“是啊你也知道对不起我,我要解雇你了让你回老家去……”
任谁都听得出来莉苗说的是气话,她比谁都要舍不得大久保的离开。
“我有个请求想让莉苗小姐转达给景吾少爷。”
“哼我不听!”
大久保微微无奈,但这样的莉苗才让他觉得安心无比。直至大久保开始觉得自己逐渐要变得虚无,他才开口和莉苗说下最后一句话:“莉苗小姐,对不起,请转达景吾少爷照顾你……”
言语最后的音量渐渐减小直至无声,空灵感在整个病房中蔓延开。大久保的灵体微微发着亮,周身的微弱光晕逐渐变成光点,最终,灵体也随之散去。
大久保消失了,在达成心愿之后。
“谁允许你走了?我让你现在就走了吗?”莉苗的哭声嘶哑,耍赖般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脑中变得恍惚起来,“不要走啊……”
看着这样的莉苗,迹部景吾心疼不已。拉过莉苗的手臂,再一次将她揽进怀中。莉苗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般又一次猛地推开迹部景吾,然后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臂,看向他的手表。
表针还是和之前一样,停在十二点十分的位置,不再转动。
“太好了,你不会走……”
竟然因为这个暗自欣喜地低喃起来,迹部景吾心里一阵无奈。他抬手揉了揉莉苗的头发,轻松低语:“不会走的,会一直在你身边。”现在的他也好,十年前的他也好,不论能否回到原本的时空,他都会一直留在莉苗的身边。
爆炸事件带走了莉苗重视的人,这个突变让她变得更加沉默起来,以往虽然神经大条,但总是充满活力,俨然是个元气的高中生。这个转变也不知该说好还是坏,在迹部景吾看来,天下一莉苗和迹部莉苗在逐渐重合。
在莉苗出院以后,一连几天下来的行为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比如她愿意在工作日的时候乖乖去冰帝上学,并且绝不翘课,甚至还扬言说要修身养性,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认认真真地开始学小提琴。
未来的莉苗小提琴的确拉得很好,现在的发展,正朝着迹部景吾所知的相似的未来逐渐迈去。
迹部景吾不知道未来有没有被改变,但是当下的平静比起未来让迹部景吾更是不安,莉苗甚至和他讲出了这样的话:“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看见灵,这样你就可以继续骗我,大久保还在,现在可以这样说,今后若有类似的事,你一样可以这样骗我。”
这明明是莉苗最沾沾自喜的能力。
“现在看来,不管怎么想都是你的错啊迹部景吾,不是因为你我也看不到灵,然后我就不会想要去玩侦探游戏,就不会有天下一侦探事务所,大久保也不会死。我能够按照我爸爸的要求,乖乖听你的话去和东堂玛利亚学礼仪,或许我真的会成为一个优雅的淑女。”
对于这样的话,迹部景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看着莉苗,久久没有出声。
这天的天气很好,入秋的气候更是飒凉爽快。
莉苗已经去上学了,迹部家显得愈加沉寂起来。
迹部景吾靠在书房内的窗边,他没有打开窗户,只是静静透过擦拭得一尘未染的玻璃,远望着庭院的郁郁青青。
手表的指针还是停止不动在十二点十分的位置,如果这样的时间真的能停止不前,某种层面而言,也不算是什么坏事。但是迹部景吾担心的是,倘若他开始接受这个现状,在未来的某一天,时针又重新开始转动,那么迎接他的将是又一次别离。
迹部景吾缓缓走到桌台之后,在那张真皮靠椅上坐下。他往靠背上用力一靠,微微仰头。抬手把手背盖在眼皮上,脑海中一片放空。
接下去究竟该怎么办?这个问题迹部景吾还没有想好最佳答案。
他长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拉开抽屉,却怎么也找不见了迹部莉苗的照片,明明那本纸页泛黄的旧笔记本还安好的躺在抽屉。被人动过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因为家中的打扫的仆人不可能动到主人家抽屉中的东西,迹部景吾想着会不会是莉苗动过,可是,莉苗完全没有拿走那张画面苍白的照片的理由。
放课之后是米凯尔接的莉苗回家,莉苗见到迹部景吾点头打了招呼,乖巧地回了房间。比起以前朝气蓬勃的模样,现在的冷静让迹部景吾适应却又不习惯,适应是因为未来的迹部里面即是如此,不习惯的地方在于,眼前的人还只是十年之前的天下一莉苗。
迹部景吾向米凯尔询问了莉苗的情况,回答和前些日子一样,莉苗小姐在学校一切正常。
终是按捺不住,迹部景吾决定要去找莉苗认认真真地谈一次,除了照片以外的事,他还想问一些诸如她对现下的状况怎么想?如果无法改变,未来又什么样的打算?一类的问题。
敲了莉苗卧室的门,得到门内应答之后迹部景吾方才走了进去。
莉苗坐在床上,看起来有点疲惫。见到迹部景吾走近,她从床上下来,穿好拖鞋迎上前去,“有事吗?”
婉约的五官温柔楚楚,莉苗的眉间微微蹙起,她看着迹部景吾,像是做好了接听什么大事的心理准备一样。
迹部景吾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过分严肃了,他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莉苗,你有动过书房抽屉里的照片吗?”并不需要拐弯抹角,迹部景吾直接地询问。
莉苗摇了摇头,眯眼思考了一会,“是那张未来的我的照片吗?”
“嗯,不见了。”
“你是不是放在其他地方了?”
“没有,笔记本还在。”说着,迹部景吾拿出了笔记本。
莉苗将笔记本顺手接了过来,她记得迹部景吾是把照片夹在本子里,确认性地去翻找,却发现这是一本空白的笔记。
“你确定是这本吗?里面什么都没有。”
莉苗将空白的纸页翻给迹部景吾看,迹部景吾难以置信地把笔记本重新拿回,自己也翻看起来。他确信这是莉苗的笔记本,但是空白的纸页还是让他讶异不已。那些莉苗写的记录,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未来被改变的凭证吗?现在的莉苗没有接到最初的委托,所以从此之后关于委托的一系列记录全都不复存在了,那么,莉苗照片的消失,是不是意味着迹部景吾所改变出的未来,莉苗没有死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