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动静将周遭所有人都引来了, 辕珞进到大帐里头,就看到寂离正扯着辕冽检查呢, 发现没受伤,满意地伸手拍拍他肩膀。
辕珞看在眼里, 只觉得胸中有淡淡的酸涩之感,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如果当年出生的时候,自己能和辕冽换一换……那该多好。
辕冽倒是并未沉浸在计划成功的喜悦之中,他还没从刚刚的刺激里头醒过来,或者说他不想醒过来, 刚刚那些倭贼如果一直不进来的话……
辕冽咳嗽一声, 强迫自己转移开视线看别处,他脑袋里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因为是在无法控制。
辕珞跑了过来, “大哥, 寂离,都没事吧?”
“没有。”寂离摆摆手,辕珞就凑过来看看他脖子,“你脖子怎么了?让蚊子咬了?”
寂离摸了一把,想起来刚刚这里让辕冽啃了几口,就期期艾艾地说,“哎呀, 这军营蚊子多啊,今天碰到的还是最大最猖狂的那一只。”
辕珞点头,“现在这个节气是很多蚊子的,南方蚊子毒,你小心点。”
“是啊。”寂离认真说,“是该小心点,这蚊子太嚣张了。”
辕冽在一旁听得双耳绯红,只好望天当听不懂,可是心中那份悸动还在,他以前对情事并不热衷,然而现在更是说服自己一定呀克制,因为寂离这人就更个魔障似的……一旦沾染,就让人心心念念挂怀,无法忘记。
随后几天,辕冽要开始装病蛰伏,为了安全起见,辕家军还将大营往后驻扎了些,远离海岸,加强了戒备。
另外,寂离还派人请了江南的各大名医入大帐,给一个病患治病。
那些名医医治的其实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而已,他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里,容貌被床帘挡得密不透风,只伸出来一只手。
几个大夫把了脉后都直连连摇头,“要死!要死!”
殷寂离也不见人,偶尔出来前也往脸上扑面粉,弄得形容憔悴,整天和辕冽在一个大帐里头眯着。别人看来他是在照顾辕冽,可事实上,他每天不停喝酒看书,还和辕冽下下棋,日子过得自在。
辕冽倒是能和寂离下个平手,偶尔还能赢,寂离贼郁闷,每次下到最后都耍赖演变成武斗。
可自从上次之后,辕冽再不敢近寂离的身,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疯魔了。
就这样一转眼三天过去了,寂离找了几个影卫出去打探。
所谓贼有贼道,影卫们多方暗访,还真得着了些关于倭贼们的消息。据说那些倭贼们回到聚集地之后就大肆庆祝了一番。他们平日的藏身之地一般分为两处,一处是海上的小岛,一处则是城里,蛰居在龙蛇混杂的郊区。
“接下来呢?”辕冽问计寂离,“干等不是办法,诱敌又容易露馅。
“早就想好了。”寂离将即将要输的一盘棋哗啦啦几下捋乱,指着辕冽,“你输了!”
辕冽无奈地看着耍赖的某人,点头,“行了,我输,你说吧,什么计策。”
“我那招,不止可以清扫了那些倭贼,还能顺藤摸瓜,牵出朝中与倭贼勾结,吃里爬外的官员。”
辕冽让他一点,倒是有些开窍了,问,“你的意思是让那些人自己露马脚?”
寂离挑挑眉,跑去桌边铺开纸,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密报。
辕冽接过来看了看,发现寂离这封信是写给皇帝陈靖的,大致的意思是:
自己和辕冽在东南海域肃清倭贼,辕冽早该回宫,可是他一意孤行留在这里,惹得箫老将军不快。自己虽多方劝阻,但是辕冽此人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自己的善意意见他毫不领情。
三天前,辕冽被倭贼偷袭,虽然封锁消息,但他的确是受了重伤,自己想要劝他回京休息,他始终不肯……因此想请皇上定夺。
另外,寂离还提及辕冽捉住了倭贼重要掌权人,查到了一些重要信息,是关于朝中有官员与倭贼勾结残害百姓的,但是辕冽不肯透露官员姓名,非要见到皇上之后才说。
寂离一封信写得面面俱到,辕冽看完了信,摇摇头,“虽然没有恶毒言辞,但是也很激烈了。如果不认识我俩的人看到这封信,一定会觉得你究竟有多恨我。”
寂离笑着用胳膊蹭蹭他胸口,“没办法,你小子招人恨么。”
辕冽赶紧侧开些,当着胸口,刚刚那一下跟捅在他心上了似的,猛地一空。
寂离瞅着他的样子挺可乐的,“你干嘛?豆腐做的啊,碰一下都不给。”
辕冽很想说你再说,再说让你碰个够你信不信?可是又是在说不出口,只好转移话题问,“你是觉得,这封信送回去之后,陈靖必然会招我回去?”
寂离点头,“没错!”
“那我们怎么顺藤摸瓜?”辕冽让寂离说得明白些,自己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一来,陈靖听说你病重,一定想让你回去,这样他好架空你的势力,而且他可能会每天在宫里烧香,希望舟车劳顿能把你折腾死,这样他就彻底解决了一块心病。另外,陈靖只要还没昏庸到冒傻气,就应该知道朝中如果有人勾结外敌,那是必须要铲除的,所以他很想知道那个叛臣是谁。而那个真正勾结了外敌的官员,为了保命,你说他该怎么做呢?”
“想法子杀了我?”辕冽一下子明白过来,“我懂了,他会请皇上准许他来宣旨,到时候只要看来的宣旨官是谁,必然就是勾结倭贼的官员。”
“的确,到时候再看看,他见着毫无伤病的你时是个什么表情,就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之后,你最多再给陈靖写封信,言辞微妙些,就说自己福大命大,死不了,想要害死自己的人,倒是被铲除了,国之幸也。”
辕冽连连点头,“好计谋,一石二鸟,寂离,聪明!”
寂离被夸了自然心里挺舒服,对辕冽笑得开心,可辕冽却是看得心惊胆战,忙着移开视线都来不及,赶紧叫了人,着手去办正经事。
一转眼,过去了好一阵子,辕冽继续全国各地找大夫,来了还让他们看那个重伤难愈的士兵。这士兵贺羽已经给看过了,要好至少将养半年,这段时间的脉象看起来就跟要死了没两样。
陈靖也不傻,特意派了一个御医假扮成江湖郎中混进军营查看,那御医再厉害,也没贺羽强,当夜就飞鸽传书给了陈靖,说辕冽那脉象看着真的活不了几天了,这个时候如果舟车劳顿帮月,定然大损元气,不死也得成废人。
陈靖看了真是大喜过望,觉得老天爷有眼了。他倒是不怕没人给他打仗,这南景别的没有,就是武将如云,猛将也如云,当然,辕冽是最猛的一个……只是如今太平盛世,辕冽再猛了也无用武之地,养虎为患啊。
于是,陈靖当天就下旨让辕冽回朝,但是以免倭贼反噬,要他留下大部分的军马在沿海驻守,辕冽回来禀明战况,并且受封赏后再回军中。
陈靖这道旨意名为犒赏实为暗害。辕冽如果真的受了伤,这一趟可不是要他的命么。
辕冽朝中也有眼线,当得知这道旨意时,虽有心理准备但也是心灰意冷。陈靖若不是昏庸无道,辕冽也不会想要抢他的江山……而陈靖嫉贤妒能,如果不抢他的江山,一旦找到机会,别说辕冽,辕家满门估计都会被他斩尽杀绝。
不过,最让辕冽和寂离觉得奇怪的是,这次并没有哪个官员说要来送旨,传旨官就是皇上身边一个常常传旨的太监和几个随从侍卫。
“沈公公我认识,他都一把年纪了,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辕冽觉得纳闷,“那几个随从也没这种权势,莫非我们的计策被识破了,那人老奸巨猾藏了起来?”
寂离听到后,皱着眉在帐中踱步一会儿后摇摇手指头,“不会的,再老奸巨猾也不敢冒着风险,除非……”
“什么?”
“除非众人不是京官,而是有关系的方官!”
“地方官?”辕冽左右想了想,“莫非是这里的知府或者督查,或者……”
“或者箫老王爷军中的人?”寂离提醒。
辕冽双眉紧皱,箫老将军一生戎马,这些将校都是跟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以后准备留给箫洛的。他最恨的就是那些没有气节出卖自己兄弟的叛臣!如今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军中出了这样的宵小,那他该多伤心。
“寂离。”辕冽似乎有些为难,“这件事情,我们要怎么查?如果叛徒真是箫老王爷的人,我们都不认识,无从怀疑。”
“哼哼。”寂离得意一笑,对辕冽勾勾手指头,“我有办法,让他自己现形!”
辕冽自然乖乖凑过去听计。
寂离跟他说了几句,辕冽会心一笑,“妙招!”
于是,两人不动声色,依计行事。
……
这一天,箫老将军设宴请了自己军中的诸将来饮宴,自然也请了辕冽,可是辕冽没来,派了辕珞来。这一顿饭,箫老将军全程都脸色难看,诸将也都觉得辕冽不地道,太不给老将军面子了。同时,流言四起,莫非说辕冽伤重就快死了的事情……是真的?
宴会散去,箫老将军回到院中,气得将桌椅板凳都掀了,站在中庭对月叹气。
而事实上,老将军是在演戏,后头的房间里,寂离、辕冽、贺羽和箫洛都躲在门缝后面往外看呢。
“老将军演的不错啊!”寂离啧啧两声,“声情并茂!”
箫洛摇头,“你还说呢,我刚把叛臣可能在军中的事情告诉我爹时,他气得差点没捅我一刀,说我治军不严,还饿了我两顿呢。”
贺羽拍拍他脑袋,笑眯眯说,“这么可怜啊。”
“是啊。”箫洛靠近贺羽,想寻些安慰,却听贺羽幽幽地说,“原来你不乖时还可以饿啊……这个法子好,你以后不听话,我就饿你一顿。”
箫洛嘴角抽了抽,看着少年模样的贺羽,“这个是我爹对付我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贺羽笑得奸诈,“谁叫你那么不好管呢?徒弟”
……
“嘘。”辕冽对众人摆摆手示意先噤声,有人来了。
四人立刻屏声静气,看着院中的动静。
不多久,老管家带着一个人进来,见箫老王爷正在院中生闷气,老管家想通传一声,那人却是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进去就行了。
老管家退下。
“王爷,什么事情心烦?”那人开口。
箫老将军听到声音后回过头,看到来人颇为吃惊,想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一口气叹得着实让人心酸。
而房中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千算万算,可实在是没猜到,里应外合的,竟然会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