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当天一大早,整个乐那就是分外热闹,去赴考的文人也是各式各样,高矮胖瘦应有尽有,有的尚不足弱冠,有的却两鬓斑白。
这天早上,贺羽一大早来捶殷寂离的房门,“寂离,你今日考试,好歹有个要考试的样子吧?!”
砸门半日,最后贺羽火了,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去,只见殷寂离刚刚醒过来,迷迷糊糊坐在床头打哈欠,床头两卷书,一个空酒坛,贺羽摇头,“快起,再一个时辰就到考试的时辰了!再不走迟了!”
“嗯?”殷寂离看了看天色,良久才清醒过来,指着贺羽道,“作孽作孽,本来我一觉睡过去,过了考时那也便是天意如此了,你偏偏要来叫我,多管闲事……哎呀。”
贺羽让殷寂离气得没办法,上前揪住他就往外拽,“要不然我绑了你扔井里,给你醒醒酒。”
“去。”殷寂离挣脱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扔我进酒缸还差不多。”
“还没好啊?”
这时候,亲自备了马车来准备送殷寂离赶考去的的辕洌和辕珞也到了院中,见殷寂离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都觉得可气。尤其辕洌,若不是知道他有真才实学,早就按住痛揍一顿,方消心头之恨呀。
被押着换了衣裳,殷寂离取了之前报名季思给他的号牌,被辕洌等推上了马车,赶赴考场。
“殷兄,别紧张,你必然能金榜题名的。”辕珞见殷寂离心不在焉,以为他紧张,好言安慰。
“呵呵。”殷寂离笑了笑,“承你贵言了。”
贺羽显然更了解殷寂离一些,叮咛道,“你识相点老实考试,别考个科举都惹是生非,在考场作怪小心砍脑袋。”
殷寂离揉了揉脖子有些郁闷地看他一眼,嘴里嘀咕,“我向来安分守己。”
众人都一脸怀疑地看他,殷寂离突然一拍手,“啊!”
“什么忘了?”辕珞一惊,“号牌?”
殷寂离揉了揉肚子,“我还没吃朝食。”
众人都无语地看他,辕珞下车给他买来了包子与豆浆一壶。
殷寂离吃饱喝足了,就又在马车里头打起盹来,等到了考场门口,其他考生差不多都进了。
殷寂离等人跳下马车来,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监考官,一位是一脸焦急的季思,另一位,则是年近花甲的白胡子老者。
季思见殷寂离终于来了,心中松了口气,暗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季相,这便是你说的那位公子?”那老者看了看殷寂离,问季思,“样貌的确出众,就是怎么吊儿郎当的?”
季思微微一笑,道,“默相,就是此子,此乃世间少有的奇才,就是秉性有些古怪。“
辕洌等也都过去给两位行礼,原来那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右丞相默西戎,季思是左相。不过默西戎年岁大了,就是掌管一些礼仪和节庆季思,国事基本不怎么过问,与掌管三司的季思比起来,基本没什么权利,只有个虚位。但默西戎几朝老臣,为人谦逊有礼,体恤下属人也很开明,因此深得众人敬重,季思对他也是礼让有加。
默西戎早就听季思一遍遍跟他夸赞这殷寂离是如何的旷世奇才,今日得见,先是让殷寂离的样貌惊了一跳。
默西戎略微通一些面相之说,殷寂离这容貌,说句不好听的,与其说他匡扶社稷,还不如说他祸国殃民来得恰当些,当即有些疑惑,心说这季思是怎么了?整了这么个绝世美人来朝为官,圣上又好男色,别到时候惹出祸端来,就下意识地看了季思一眼。
季思笑而不语,只对殷寂离道,“殷公子,这是默相爷,给行个礼,赶紧进去考试去吧。”
殷寂离点头,给默西戎行了个拱手礼,就要进去,默西戎拦住他,道,“稍等等。”说着,伸手指了指殷寂离胸口鼓出的一处,问,“殷公子,怀中可是藏了东西?这考场里头,不能带东西进入的。”
“哦。”殷寂离伸手摸了摸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正是他那面拨浪鼓。
他咯噔咯噔摇了摇,看了看默西戎,道,“就是一面鼓。”
“可在外暂存,不能带进去。”默西戎看在季思的面上,好言相劝。
“哦。”殷寂离一笑,笑得那默西戎心里直发颤,心说,妖孽横生,如此男子怎么能放进宫里来做官,就算他真是惊世绝才,也不能让的!
殷寂离将鼓交给贺羽之前,又咯噔咯噔摇了两下,突然对季思说,“对了季相,今日大凶,你可看着呀,午时差三刻的时候赶紧叫人往里闯啊,不然的话,要出人命的。”
“啊?”季思一愣,殷寂离将鼓交给了贺羽,又回头对一脸疑惑的默西戎说,“默相,您印堂发黑人中发乌,今日有两大劫,一犯土二犯水,犯土的是你,犯水的乃是你家小……今日可有什么重要之人要来或者要走?”
“呃……”默西戎愣了半日,道,“我那孙女儿要来乐都,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快让人去城门口守着,仔细掉河里了。”说完,殷寂离就大踏步地往里走了,季思赶紧赶上几步,拦住他,问,“殷公子,你刚刚说的土灾是怎么回事?”
殷寂离指了指天上,道,“唉,这土从天上来呀,切记切记。”说完,就听里头有人敲锣,殷寂离赶紧往里跑,招呼那考官“还有一位还有一位!”
那样子,哪儿像是来赶考的,倒像是赶着上船的。
等殷寂离进去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
默西戎沉默半晌,问季思,“他刚刚说的……”
季思道,“那个,默相,你还是找人去看看?”
“哦……”默西戎心里虽然不太相信,但那孙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赶紧吩咐人去城门口收着,特别是仔细河边。
随着两声钟响,考试开始,考官分发试卷。
季思和默西戎也进入了考场里头,大门哐一声关上。
辕洌和辕珞等在了外面的马车边站着,半晌,辕珞问,“哥……一会儿要不要闯进去啊?”
辕洌也很是为难,殷寂离的确说了午时差三刻的时候冲进去,不然要出人命。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看贺羽,贺羽倒是很稳当,往车上一坐,道,“如果他是认真的那么还是进去好,基本是真的,可如果他是要捉弄人,那进去了就难免挨整。”
辕洌和辕珞都有些无语,殷寂离这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也难保他是认真的还是闹着玩儿,到时候还指不定怎么收场呢,希望别捅出篓子来。
且说考场里,殷寂离进入大院看了看,忍不住皱眉,两遍两排房舍,一间间隔开的小单间。考生一人一间在里头考试,每个房间外头有一扇小窗户,能探头进出,但不够出入,跟关犯人似的。
“快些。”负责盯场的考官催促殷寂离,刚刚此人在门外与季思他们说话,考官也看到了,知道这人必然大有来头,还是辕洌亲自送来的,因此态度比较和气。
殷寂离笑了笑进了隔间,就听到外头门一关。
不久,从那一小扇小窗里头,丢进了一份卷子来。
殷寂离拿起来,拆开封套打开卷子从头看到尾,终于看完了,撇撇嘴,摇头,“真没劲。”
话刚说完,就见隔窗外面,那监考官低头看了他一眼,道,“不准说话,考试!”
殷寂离无奈地耸肩,伸手拿笔开始考试了。
季思和默西戎在考场里巡视,一个个地看过去,每个考场的门口,都有考号和名帖,因此两人可以看到众考生在考试时候的神情。
季思路过殷寂离的窗外,就见他笔走龙蛇正在飞快答题,看样子也挺认真的,心放下了些,虽然平日有些顽劣,但轻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季思离去了,殷寂离抬手,打了个哈欠,这季思也不知道有没有子女,若有,铁定是个严父。
考试的时间很长,卷子也很多,要从上午考到下午,中间不休息,两个时辰,将所有试题答完,当然也可以早交卷子。
殷寂离花了大概一个时辰,将卷子都答完了,又不准提早走,就只好傻等。
默西戎刚好路过,见他都答完了,有些吃惊,如此快么?又往下瞅了一眼他卷子上写的东西,抽了一口气。默西戎猛地探头进来,惊得殷寂离一蹦,就见默西戎拿着他卷子看,倒不是看他答了什么,而是看他的字。默西戎这人平时最好书法,看了半晌,爱不释手,他从怀中掏出把白面的扇子来,递给殷寂离,做了个写字的动作,那意思像是让他给写个扇面儿。
殷寂离哭笑不得,本来以为季思不太靠谱,没想到这默西戎年纪比季思大,却是更加的不靠谱。
无奈只好接了扇子,就见默西戎笑了笑,指指扇面,道,“《逍遥游》。”
殷寂离叹气,将庄子那一整篇逍遥游都用小草给默西戎写在扇子上了。默西戎在外头等,季思也纳闷,就过来看。
写完了,殷寂离取出印戳,哈了口气给他按上个戳。
默西戎接了过来一看,乐得咧嘴对季思笑,竖大拇指——好字呀!人才!
他这一高兴,把刚刚对殷寂离那些祸国殃民的评价都忘了,觉着这人是个了不得的人才,要留在宫里都为官啊。
殷寂离写了个扇子面儿,又看了看天色,见差不多就快到时候了,就单手支这下巴等着看热闹。
果然……
“哐当”一声传来。
就见其中一扇单间的门被撞开。
考场中众人都一惊,好奇地往外看。
季思和默西戎也是吃惊不小。
就见那门被踹开的隔间里头,一个考生满面通红,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嘴里嚷嚷,“考考考年年考,落落落年年落,我今日杀光你们,就剩我一个,那就是我中了,就是我中!”
他嘴里虽然叽里咕噜不甚干净,但在场众人还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即哗然,想来是个念学考试疯了的。
“唉!”几个维持秩序的考官都要上去拦他,没想到那考生手中突然拿出了一支毛笔来,就见笔杆被磨尖了,那书生疯了一般,挥动手上笔尖,一下子扎进了一个考官的胳膊。
“嘶……”那考官疼得一个激灵。
这考场之中维持秩序的两个考官都是带刀的,一旦有人扰乱考试,可就地处决……可是这来应考的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会来扰乱考场呢,因此这几个监考官的功夫实在是很一般。
那书生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刀柄往外一抽……这下了不得,他手上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了。
季思和默西戎都有些着急了,另外一个考官也拿着刀过来了,挡在两位老臣之前,警告书生,“唉,书生,你别冲动啊,这可是死罪!”
“死?”那书生却是癫狂的更厉害,嘴里嘀咕,“死死死早死早超生,活活活久活有罪受!”说完,就挥舞着大刀四处砍人。
那几个考官护着季思和默西戎东躲西藏,那些考生都被关在房间里头出不来,想帮忙也不行。
就见那书生一手拿刀,抬脚,另一只手去摸了一把靴子……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来,嘴里念叨,“我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他这话一出,众考生都大惊,他们在隔间里头关着呢,门都锁了,这一旦着火,那可是等死的事儿啊,但又冲不出去,看来还是要起身撞门出去。
殷寂离看得热闹,心说,辕洌他们要是再不进来,那可真出人命了。
也就在殷寂离想的那会儿,知见院墙外面翻进了一个人来,正是辕洌。
刚刚辕洌他们在外头等着,眼看着时辰到了,正犹豫着是闯进来还是别闯,就看到默西戎刚刚派去的家将浑身湿透跑了回来。
“怎么了?”辕珞问他。
“哎呀,别提多危险了!”那家丁抹了把汗,道,“刚到就看到小姐的车翻了,直接掉进了河里,若不是我们早去了一步,今天真要办丧事了。”
辕洌和辕珞对视了一眼,辕珞吃惊,“殷公子是会算命还是怎么的?”
贺羽则是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以殷寂离的精明,他完全可以编个谎话让默西戎救人,可如今,他似乎并不怕被人知道他神算的名头……这人,究竟想干嘛?
辕洌听后,想了想,一个纵身跃上了墙头,果然就看到园中,一个疯癫的考生正拿着一把刀追杀季思他们,赶紧上前阻止。
季思等躲到了院墙边,看到那人被辕洌制服,才松了一口气。
默西戎老胳膊老腿了,刚刚受了些惊吓,往身后的院墙上一靠,刚想说话……院墙顶上突然落下了一捧土来,砸了他个正着……
季思一皱眉,这可不就是土从天上来么,赶紧伸手,用衣袖子给他掸。
泥土掸掉了,却见默西戎直了一双眼睛,傻傻看着自己,季思一愣,心说,别是被砸坏了?按理就一点土灰,不会有事吧?
“默相?”季思推推他,却被默西戎一把拽住了胳膊,老头激动地道,“了不得了季相啊!那个……神算,神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