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梅非看上去像是自由的, 但也仅限于平阳王府之内。若她表露出丝毫要出府的想法, 立刻便会有人阻止,那是毋庸置疑的。
而微醺则稍好些。他可以出府,但平阳王派了人, 说得好听是贴身保护,其实也是贴身监视的意思。
平阳王虽然爱这个儿子, 却丝毫不曾放松警惕。
梅非忐忑地等待着。她相信,只要莫无辛醒过来, 他一定有方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然而在王府, 她却遇上一个熟人:草包容瑜。
容瑜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惊恐地捂住脸。
“凶女人,怎——怎么回是你?”
梅非没好气地冲他一扬手。
他惊恐地叫了一声, 抱头鼠窜。
“你逃什么?”
梅非把他给揪了回来。“我又没打你, 只是冲你打个招呼。”
“谁知道你是要干嘛?”容瑜心有余悸。
“对了,你认得桃色么?”梅非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在王府似乎没有看见桃色的影子。
“知道。二弟那个方副将的老婆?”容瑜想了想。“她前不久也去了前线。大概是找方副将了。
“哦。“梅非有些失望。要是桃色在, 也许还能请她帮忙。
“你还要在这儿呆多久?”容瑜小心翼翼地问。
“很难说。”梅非撑着下巴, 趴在回廊的栏杆上。“可能很快就走,也可能会呆很久。”
“不会吧……”容瑜苦了脸。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朝梅非谄媚地蹭蹭。“对了,上官公子——”
“不知道。”梅非没精打采地回答。“不知道他在哪儿。”
“怎么会不知道——”容瑜越发谄媚。“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怎么,你还想去找他?”梅非挑眉。
容瑜拼命地点头。
“你倒是古今断袖情深第一人。”梅非笑了一声。
容瑜像个哈巴狗, 就差没向她摇尾巴了。
梅非转了转眼珠子。“虽然我不知道,但有个人倒是知道。”
“谁?”容瑜睁大了眼。
“月氏国都城,有位清槐夫人。你若是找着了她, 便能找着大师兄。”
“真的?!”
“真的。你只要说是我叫你去的就行。”梅非笑着往他头上一拍。“你可得快点儿,否则大师兄怕是该成婚了。”
“好好好,我一定尽快去!”容瑜千恩万谢地捂着脑袋走了。
“利用容瑜传信倒是个好办法。”微醺沉吟了一番。“但平阳到月氏,少说要一个月。大公子很快就会醒,怕是怎么也来不及了。”
“至少让清槐夫人知道我们的下落。她一定会有办法救出我们。”
“就怕他出不去。平阳王现在看得那么紧,一定会把他拽回来。”
容瑜此人,草包归草包,痴情却不是盖的。
在跟梅非说话之后的第二天,他便真的卷起包袱溜出了平阳。
俗话说,草包也有草包的法子。平阳王派了那么多人看着,居然让他给光明正大地溜了出去,大概也是因为他从来对这个大儿子不上心的缘故。
平阳王一世英明,毁在自家的草包儿子身上,可悲可叹。
而莫无辛,真的醒了过来。
虽然醒了,这结果还是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梅非和微醺都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睁开眼,然后无比惊恐地坐起身往四周看。一边看,还一边拼了命地朝床里头缩。
“无辛?”梅非愕然。“你怎么了?”
微醺也吃了一惊。“大公子?”
莫无辛睁开燕眸,纯洁无比地瞄了瞄小非,又瞄了瞄微醺。
“姐姐。”
他怯生生地朝小非叫了一声。
梅非和微醺对视一眼,眼神相当非常极其地复杂。
微醺朝身旁伺候着的侍女说:“快去请平阳王过来,就说莫公子醒了。”
“是。”侍女中的一人连忙匆匆走了出去。
梅非朝莫无辛招招手。“小辛?”
莫无辛咬咬唇,慢慢朝她挪了挪。
“小辛,姐姐和哥哥都是好人,别害怕,啊。”梅非像在安抚小孩子。
莫无辛犹豫了一下子,点点头。
“那你乖乖的,让微醺哥哥替你看看头上的伤好了没啊。”
平阳王和王妃闻讯而至,见莫无辛一脸清纯羞涩的朝他瞄了瞄,又缩回梅非的怀里。梅非一脸无奈地在他肩上拍着。
“姐姐,我害怕!”他的语气——像是五六岁的小男孩。
天真纯洁的表情加上天真纯洁的语气。
“不怕不怕噢,小辛……”梅非好脾气地哄着。“那是容叔叔。”
平阳王深受震撼,浑身一寒,成功地起了起皮疙瘩。
“微醺,他——他究竟怎么了?”
微醺也满脸沉郁。
“大概是撞伤的后遗症。”
“那——要怎么医治?”
“我会试试。”微醺叹息了一声。“看起来情况不妙。他大概以为自己只有五岁。”
容谦愕然,眉头皱紧,又看了莫无辛一眼。
莫无辛正躲在梅非身后瞧他,见他一看他,立刻又转过脸去,作泫然欲泣状。
“那个叔叔好凶……”
梅非抱歉地朝容谦笑了笑。
“王爷,请见谅。”
容谦摆了摆手,吩咐侍女好生服侍,朝身旁的王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匆匆走了出去。
梅非与微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莫无辛缩在梅非怀里,燕眸充满了依赖。
“姐姐,我不喜欢他。”
“好好好,我知道。”梅非在他头发轻抚。“小辛,乖乖听话啊。”
梅非转向微醺。“微醺,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我这孩子还没生出来,现在倒提前养上了。难道以后我要同时养两个孩子?我究竟应该叫孩子以后叫他爹呢,还是叫哥哥?”
微醺咳了一声。
“小非,你想太远了。我想这后遗症早晚也会好起来,只要别再刺激他就好。”
“姐姐。”莫无辛摇了摇梅非的袖子。“我想吃荷包蛋。”
“你乖乖的,姐姐就去给你做啊。”
……
容谦和王妃在窗外看了一会儿。
“王爷,你说这莫无辛是真的脑子坏了,还是装的?”
“这些天本王一直派人守在他们周围,没看见他们跟莫无辛有什么交流。”容谦皱着眉。“要是真的,这可就麻烦了。本王还指望从他嘴里套出点儿西蜀军的情况。你说这么个心智未全的傻子,能有什么用?”
“妾身觉得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血玲珑是至宝,怎么会医不好他的伤?叫他成了个傻子?”
“不错。”容谦沉吟一刻。“夫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加紧人手监视,一定要探出他究竟是不是真傻。”
因为莫无辛见不得陌生人,屋内守着的侍女都被梅非和微醺给请了出去。里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梅非捧着碟,拿筷子夹了碟中的荷包蛋,喂到莫无辛嘴边。
“张嘴。”
“啊——”莫无辛张开嘴巴,把荷包蛋吞了进去,眯着眼满意地嚼着。“好吃!”
梅非替他擦了擦嘴,又端了微醺熬的药膳粥,用勺子搅了搅,喂到他嘴里。
莫无辛皱了眉,把脸埋进她怀里。
“不要,苦。”
“苦也得吃。”梅非把他的头挖出来。“看看这是什么?”
她从微醺手上接了一包桂花糖,在他面前晃了晃。
莫无辛眼睛一亮。“糖!”
“想吃糖,就得乖乖把这碗药粥给喝了。”
莫无辛翘着唇,丰润的唇瓣像半开的胭脂花。他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好吧。”
他像吃了大亏,委屈得很。“喝了药粥,我要全吃掉!”
梅非黑了脸。“随便你。”
莫无辛拼命地点了头,也不顾这药粥还烫着,一股脑儿全给灌了进去,然后张着被烫红的嘴不住地哈气,还没忘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桂花糖。
梅非看呆了眼。
“微醺,他原来这么爱吃桂花糖么?”
微醺笑了笑。“大公子小的时候的确很爱吃桂花做的甜食。后来长大了些,渐渐地也就不再吃了。”
莫无辛把纸包里的桂花糖抓了一大把,全塞到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很是享受的样子。
“吃那么多?”梅非一吓。“快吐出来,会卡住喉咙!”
莫无辛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吐。
“快吐出来!”梅非红了眼,摇着他的肩。
莫无辛目露惊惧,却怎么也不肯屈服。
“你——”梅非又急又气。“要是不吐出来,你就别想再吃东西!”
他憋着一口气,恨恨地瞪着梅非,豆大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晃啊晃,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喊。
“坏姐姐!……”
他嘴里还塞着一大把桂花糖,这么一哭,糖块儿不断地往下掉,还真被卡住了。
只见他憋红了脸,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
“大公子好像真卡住了。”
微醺有些焦急。“小非,快用力拍他的背。”
梅非连忙用了七八分的力道,用力朝他背上拍了几下,他才啊呜一口,吐出了喉咙里的糖果,喘过了气来。
梅非的眼圈微红,看着他,捂住了嘴,掩下悲泣声。
微醺看着她,有些担忧。
“小非,你还好吧?”
梅非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醺,他这个样子,倒是不用再面对平阳王,可是叫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微醺叹了一口气。
“小非,公子他会渐渐好起来的。”
“真的么?”
微醺垂下眼,没有回答。
“其实很难治,对么?”梅非悲从中来,终于掉下了泪。“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莫无辛怯怯地伸手,在她的脸上刮了刮,将沾了眼泪的手指放到自己唇边舔了舔。
“姐姐……”
梅非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看。
“姐姐为什么哭?”
梅非愣了愣。
“是不是因为小辛不听话?”莫无辛可怜兮兮地看她,一点一点地挪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小辛听话,姐姐不哭。”
“好。”梅非抱着他的肩膀,和微醺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极了。
“这么说,这莫无辛是真的变傻了?”平阳王妃凤眸一眯。
“是。属下听得清楚,梅姑娘和微醺公子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平阳王府的暗卫之首,恭恭敬敬地答道。
“会不会是你被他们发现了?”
“属下曾仔细查探过。微醺公子并不会武,梅姑娘虽会些轻功,但内力并不深。虽然莫公子内力深厚,但他现在似乎完全不会用。”
“继续看着。”王妃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不能有片刻松懈。”
“是。”
莫无辛和梅非在平阳王府好吃好喝地住了一段时间,莫无辛的情况不过是从五六岁的心智变成了七八岁而已。
前方的战况,此时正越演越烈。
西蜀大军势如破竹,已经渐渐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中原领土。北戎和冯傲的军队折损大半,平岭联军也同样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守平阳郡边境。
而二公子容璃在一次大战中被北戎阿穆尔重伤,姜红月派人把他送回了平阳城。
容璃归来,平阳王府内一片忙乱。原本盯着梅非和莫无辛的耳目也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