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桃花美人债 > 64、六十四章 厉肃伪帝全文阅读

太平正殿内, 香炉中龙涎袅袅。

穆澈屈膝跪地, 头触地面,行了稽首之礼。“儿臣参见父皇陛下。”

“起来罢。”

低沉威严的声音。一身黄色皇袍的男子背身而立,右手抬了抬。

穆澈起身。

“阿澈, 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男子转身, 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庞,与全身萦绕的威慑气场颇有些不合。“将功抵过, 之前的过失朕就不再追究了。”

“多谢父皇。”

冯傲, 也就是厉肃帝,朝他迈了两步。“朕命你在路上对她加以试探,结果如何了?”

“回父皇, 连姑娘生性淳善, 也很聪明。”穆澈拱手相报。“她知道凭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心中未存妄念。”

“当真?”厉肃帝眼微眯。“然朕听安乐说, 这个女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当时在西蜀, 安乐曾施计陷害于她,也未能成功。”

“她的确有智慧,却也珍惜自己的性命。”

厉肃帝瞟了他一眼。“阿澈,你与她算是同门,心存照顾也属应当。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 万万不能因一时之意误了大事。”

穆澈眉头微蹙,脸色凝重。“儿臣明白。”

厉肃帝沉吟一刻。“依你之见,那西蜀世子是否真倾心于她?”

“儿臣不敢断言。西蜀世子风流浪荡之名在外, 红颜知己亦不少。但儿臣提出带连非回昌平时,这西蜀世子并未表示异议。”

“但据朕所知,他可是暗中相送,一直将你们送出了西蜀。”

穆澈微微一僵。

这件事,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世子与连姑娘本为表兄妹,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听闻这莫无辛为人城府极深,难以捉摸。你看不出他的心思也是正常。”厉肃帝抚须轻笑。“无妨,朕自有别计,可探其意。阿澈,这次辛苦你了。”

“儿臣不敢。”

“阿澈,这些年时局不稳,你一直为了国事四处奔波。朕这么几个儿子里,只有你还没有成家封王。这次回了昌平,就多待一段时间再走罢,待朕给你赐门婚事,封王建府。”

“父皇,这——”穆澈面露难色。“儿臣年纪尚轻,还不想成家。”

“这是哪儿的话?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了两个儿子了!”厉肃帝呵呵一笑。“还是阿澈已有了心上人?”

“儿臣未曾想过这些。”

“该想了。”厉肃帝直视着他的脸。“若有了心上人,大可告诉父皇。父皇也不是什么拘礼之人,只要身份尚可,纳进来就是。哪个皇子没有几个妃子侍妾的?”

“多谢父皇。儿臣知道了。”

“你也奔波了这许多日,如无他事,便早些下去歇息罢。”

“是。”穆澈犹豫了一下。“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安置连姑娘?”

“朕自有打算。”厉肃帝瞟了他一眼。“怎么,你有话要说?”

“是。儿臣听闻安乐公主与连姑娘有旧怨,连姑娘住在安乐殿,恐怕——”

厉肃帝敛去笑意,目露利光。

穆澈垂眸不语。

片刻之后,厉肃帝忽然呵呵一笑。“你倒是有心了。放心罢,朕另有安排。”

“儿臣逾越,请父皇恕罪。”

“父子俩哪儿来那么多罪不罪的?”厉肃帝上前,在他肩上拍了拍。“下去休息罢,顺道看看你母妃。她许久没见你,也很是挂念。”

“是。儿臣告退。”

梅非被明月和翠湖带到了一间客房。客房地处安乐殿的西北角,偏僻幽静,旁边就是一小片荒地。积雪铺陈,只零星有几颗枯黄的草茎,显得有些荒凉。

客房看上去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布置相当地简单,只草草地做了清洁,角落里还有明显的积灰,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些许蛛网。

家具床榻看上去都有些旧,所幸还没有残破。

“连妹妹来得匆忙,本宫实在腾不出地方,只好命人收拾了这件房给你。”薛幼桃站在门口并不进来,眼神里颇有些嫌弃之意。“这地方虽然有些旧,但却安静得很。正好适合连妹妹。”

梅非微微一笑。“的确不错。多谢公主殿下。”

薛幼桃从一开始便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却没有找到丝毫气馁厌恶,不免有些失望,也没了捉弄她的心思。

“连妹妹辛苦了。早些休息罢。”

她转身,施施然而去。

身后那一群宫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便都幸灾乐祸地跟着离开了。

明月和翠湖留了下来。

明月朝梅非行了个礼。“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奴婢就是。奴婢就住在旁边那一间房。”她倒是神色恭谨,毕恭毕敬,不像其他人那般不屑。

梅非也回之感激一笑。“谢谢。”

翠湖不耐地催了催。“明月,你还不走?姑娘初来乍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需要。我们还忙着呢。”

明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先休息休息,晚膳奴婢会送到房中。”

“多谢明月姑娘。”

明月和翠湖出了门,从外面阖上了门板。依稀还能听到翠湖的声音,像是在抱怨明月为何要多管闲事。

梅非笑了一声,将自己背的包裹放到桌上,寻了块手巾和水盆,开始大扫除。

一个时辰之后,屋里总算是干净了许多。

做完了这些,她又拿了一把扫帚,仔细地扫着门口的雪,清出了一片空地。

“你在做什么?”

她一吓,猛地抬头。穆澈微蹙了眉,站在她面前。

“二师兄?”她愣了愣,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看。“你翻墙进来的?”

他是皇子,若是光明正大地来,怎么也不可能不惊动薛幼桃。

穆澈神色一赧,随即又恢复了冷冽。“我问你在做什么。”

“扫雪啊。”她的脸红彤彤,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汗。“要是不扫门口的雪,久了就会变成冰,很容易滑倒。要是冰融化了,又会渗到土里变成泥,会沾得满鞋泥污,很难看。”

穆澈的眉头揪得更紧。

“为什么要你自己动手?难道安乐殿没有下人?”

“呃——”梅非把扫帚一竖。“这样不是挺好?我在越凤派的时候,天天都扫雪来着。”

“越凤派什么时候让弟子扫雪了?”

梅非脸一热,所幸之前脸色泛红,也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我常惹师父生气,所以他就罚我喽。”

穆澈无奈又有些好笑。“我已经同父皇说过了,他会另外替你安排住处。”

“那自然好。我跟这个安乐公主实在不对盘。”梅非朝他眨眨眼。

穆澈垂了眸,欲言又止。

梅非见他神色为难,疑惑地问:“二师兄,你有什么话要说?”

穆澈咳了咳。

“关于我的身份——”

原来是这个。梅非反应了过来。敢情他是觉得骗了自己,心中有愧,特地来解释一番。

“没关系。”梅非摇了摇头。“谁没有秘密?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不也说了谎?”

穆澈的脸色柔和了些。

“那我还能叫你二师兄么?还是该改口叫殿下了?”

穆澈摆了摆手。“还是叫二师兄罢。”

“二师兄,你也住在宫里?”

“是,我住在安乐殿以北的永康殿。”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丢给了她。

梅非堪堪接住。

“这是飞空掠影刀的心法。你先看着,自行练习运气。以后有机会了,我自会教你。”

“多谢二师兄!”梅非笑嘻嘻地拿了心法朝他晃晃。“我会好好学。”

“好。”穆澈似有些不自在。“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纵身而起,几下子便没了人影,地上的雪屑被带起,在半空飞舞。

“大师兄果然厉害。脚底下沾了那么多雪,还能用轻功。”梅非满脸崇敬。

只听得闷声一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梅非一呆。

大概是听错了。她晃了晃脑袋,继续扫雪。

扫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安乐殿里陆续燃起灯笼。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明月提着一只宫灯,面露惊讶。翠湖捧了一只食盘,跟在她身旁。

“我反正没事,就出来逛逛。”梅非把扫帚放到一边。

“用些晚膳罢。”明月将宫灯放在门口。“翠湖,你把屋里的灯点起来。”

晚膳是简单的两菜一汤。大概是因为时间长了的缘故,微微发凉。

明月抱歉地说:“姑娘,我拿到厨房热热再给你。”

“不用了。”梅非连忙谢绝了她的好意。

“明月,你就别操这心了。”翠湖点了一盏灯,拿到桌上。“姑娘这么大冷天儿还在外头散步,一看就是不怕冷的。怎么还需要热饭热菜?”

明月脸色微怒。“翠湖,姑娘是公主的客人。你如此怠慢,小心我回禀了公主,给你教训。”

翠湖有些不屑。“公主才不会罚我呢。”

明月瞟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厌色。后来又转向梅非。“姑娘请先用膳,奴婢先行退下了。”

梅非先拿那琥珀戒指试了试,确定没有毒,随即草草吃下。已经是寒冷的天气,再吃这些冷食,胃里凉得有些难受。饭菜的分量很少,对于一般的女子也许是够了,不过她从小习武,胃口一向很大,这么一点儿还不够平日里正餐的一半。

她揉了揉肚子,皱眉,忽然开始怀念在西蜀每餐被莫无辛喂得餮足的日子。哪怕在越州的时候也好啊,至少不会吃不饱。

难道自己来昌平,没死在冯傲的手下,却是被活活饿死的?

她决定自力更生,想想办法。

她换了身月白色的衣服,拿块绢帕蒙了脸和头发,出了门。

所幸她所住的地方离安乐殿的主殿很远,离小厨房倒是很近。摸索了一阵子,还真被她找到了厨房的所在地。

然而这厨房干干净净,只有炉子上炖着的一碗雪耳燕窝散发浓香,再没有别的东西可吃。梅非刚犹豫了一下子,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连忙屏气,跃上了屋里的横梁。

从横梁上往下,恰好可以将下面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个宫女。一个正是翠湖,而另一个面生得很,想来也是薛幼桃的侍女之一。

“不知道公主的燕窝熬好了没有?”那个面生的宫女快步走到炉子面前。“好像差不多了。”

翠湖走到她身边,掀开盖子看了看。“再熬一刻钟就好。白芍,你就好了,做公主的贴身侍女,不用去别的地方。谁像我,还得去服侍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

“你刚刚去送饭了?”白芍笑了一声。“不就是送送饭,问两声做做表面功夫。有什么麻烦的?”

“那也得做啊。不知道明月怎么想的,还跟那女人好生好气的,仿佛是她主子似的!”

“别说人家。”白芍走到门边,探头出去看了看。“你可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翠湖很是好奇。“我只看公主待她轻慢,看来也不是什么多高贵的身份。”

“别那么说。我无意中听到,这连姑娘她可是咱们前朝大夏皇室的血脉!”

“什么?”翠湖惊讶。“她也算皇室?大夏皇室,不是在很多年前就被咱们陛下给——”

白芍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心些你这嘴。”

翠湖拍了拍胸口,表示知道了。

“就算她是又如何?前朝的公主,说白了,什么也不是!”

“话虽这么说,表面上总归也要做做工夫。”白芍瞧了瞧火。“谁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总归还得小心着些,人家明月不就比你聪明。”

“怎么,我听你这意思——”

“听说这连姑娘之前在西蜀就跟西蜀的世子纠缠不清,很有些暧昧。如今四皇子又为她说话,多半也让她给迷了去。这女人手段可高着哪!赶明儿见了皇上,说不准——”

两人会意地笑了一阵子。

“我看她长得也不是什么倾国之色,怎么能迷得了西蜀世子,还有咱们四皇子?”

“这你可就不懂了。女人跟男人之间这点儿事啊,玄妙着那!真正狐媚的女人,往往都不是那个最美的。晏妃不就是这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倒是。看来我还得对她好言好语,省得一朝咸鱼翻身——”

“瞧你这形容!”白芍往她脸上拍了拍。“燕窝好了。咱们送过去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