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和帝身体一向康健, 不知为何突然昏迷,以致不省人事。消息传到六宫, 苏皇后和徐宁妃连忙赶到乾清宫, 太医院的太医正在东暖阁为皇帝诊治,刘德喜让两位暂时在次间等候,温昭妃从椅子上起身行了个礼。
徐宁妃道:“昭妃,昨夜皇上可是宿在你宫里?他龙体不适,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昭妃和宁妃本是平级,但宁妃生有太子, 自觉能在宫内与皇后平起平坐,口气不善。温昭妃走到皇后身边, 委屈地说道:“宁妃姐姐这话说的, 我又不是太医,皇上身体不适,他若不言明,我如何能知道?刚刚我来的路上,看到三个阁老退出去, 怎不说是政事使他心烦?”
要是以前,徐宁妃说什么, 昭妃绝不敢回嘴。但温嘉这次在福建抵御倭寇有功,日前已经升任五军都督府的右军都督, 除了没有勋爵以外,几乎能够跟徐邝平起平坐了。太/祖虽然严禁后宫干政,但后宫女人的地位却又与前朝的外戚息息相关。
徐邝毕竟年岁渐长, 时有力不从心之处。同样是去平荡倭寇,温嘉屡建功勋,徐邝却表现平平。端和帝这些年显然更为倚重温嘉了。
温昭妃觉得自己如今不过是无子傍身,才会比徐宁妃矮了一截,否则也不用看她的脸色。
苏皇后假装没听见二人说话,只问刘德喜:“皇上可是与几位阁老因政事起了争执?”
刘德喜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方才看见下了天雷,一直在殿外观天象。后来承天殿被雷劈着了,赶紧进殿告诉皇上,也没听清皇上跟几位阁老都说了什么。”
刘德喜是个人精,嘴巴严实得紧,半点都撬不出话来。温昭妃倒是知道一点,像她这样的宠妃免不得要在乾清宫打点些人,听说是皇上要派晋王就藩,天上就下了天雷,吓得皇上晕过去了。昭妃知道兄长在福建的时候被商帮里的人孝敬了不少银子,她现在养的猫也是晋王设法通过商帮给她弄来的。她对晋王的印象还算不错。
“臣妾听说这下冬雷,是老天爷惩罚帝王政令有失……”她小声说道。
苏皇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她便乖乖地坐到旁边去了。苏皇后又问承天殿火势如何,刘德喜恭敬地回答道:“扑灭是扑灭了。但承天殿是木制结构,这火势太大,加上狂风不止,扑灭的时候已经基本烧了大半,内府诸司正在清点损失……”
苏皇后叹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降凶兆,既然皇上身体抱恙,应让太子斋戒,代为祭天。刘德喜,你让鸿胪寺和钦天监准备一下……”
徐宁妃下意识地打断道:“太子妃近来身体不适……”太子妃刚被查出有孕,说胎位不正,太医要她卧床休养。宁妃十分紧张,每日霸着太医院专擅妇人科的太医照料太子妃,闹得后宫中上下都颇有微词。
“一国之事与一宫之事,孰轻孰重,宁妃分不清吗?何况只是让太子斋戒祭天,不过七天的事。”苏皇后沉声说道。
徐宁妃再猖狂,也不敢越过中宫皇后去,何况苏濂还是内阁首辅,便不敢再说什么。
过几日,太子代替天子前往天坛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仪式结束之后,端和帝的病情也逐渐转好,但也不敢再提要朱翊深去就藩一事。
第一场春雨过后,各地乡试中榜者齐会于京城。一时之间,贡院附近的客栈人满为患。叶明修是绍兴府的解元,又有苏家在京中张罗,倒有个独门独院的落脚处,离贡院还不远。
阿柒把东西放下,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先生,这里好宽敞呀!”
叶明修对带他们来的青芜点头道:“多谢青芜姑娘。”
青芜连忙行礼:“奴婢不敢当。姑娘说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姑娘还要奴婢提醒先生,今次的四位主考分别是吏部侍郎,礼部侍郎,吏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的副都御史。”
主考一般决定了科举的选题偏向,这几位大人都是旧派的官吏,政见相对保守。要想在会试之中脱颖而出,则破题之时,要对几位主考的胃口。三年前的叶明修恃才傲物,觉得畅抒己见,便能将自己的才华最大限度地传达给主考,可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了。
要想在一群考生中脱颖而出,文采和才思固然是关键,但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当权者的喜恶。这也是他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明白的道理。骨气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叶明修随口问道:“方才进城,看到城中各处在搭建幕次,可是天家有喜事?”
青芜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叶明修所问何事,笑道:“是的,明日晋王大婚,会在城中各处派发喜饼。进京赶考的秀才们也都想沾沾喜气呢,先生明日要不要也去拿一个?”
晋王……叶明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女的模样,晋王娶妻,她今后当如何自处?下意识地问道:“不知晋王娶的是哪家闺秀?”
说到这个,青芜就带着几分轻视的语气:“就是先前养在晋王府的那个沈姑娘呀。说太妃自小养着她便是给晋王做妻的。也不知那姑娘几世修来的福气,那样的身份一跃成为亲王妃,只居于东宫太子妃之下呢。宗人府为她的身份吵了半年,结果还是晋王抬了她伯父的身份,加上她二堂兄在太子面前效命,这才勉强告了太庙。京中世家都在暗地说此事,道那姑娘仗着有几分姿色,狐媚了晋王殿下……”
青芜还在那边兀自说着,叶明修却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炸开,下意识地往外走。他虽不识晋王,但也知道晋王如今的处境,可谓举步维艰。她若嫁给晋王,那以后……?可刚走到门边,他便又停住了。
明日就要大婚,他就算此时去,又能做什么呢?亲王与他这个布衣,身份是天壤之别,他可能根本都见不到沈姑娘。而且,他能对她说什么?说晋王大势已去,帝视之为患,嫁给他将来只会跟着受苦?
可几次接触下来,分明知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就算有日晋王身陷囹圄,凭着那多年的养育之恩,她也不会弃之而去。叶明修握紧拳头,轻轻地摇了摇头。上次受伤之后,那姑娘偶尔入他梦中,大概是因两次受她的恩惠,她于他而言终究与旁人不同。但他现在势弱,还不如晋王,所以别说是报恩,就算站在她面前,都卑如草芥。
他只有爬上去,爬到翰林,爬到六部,再爬到内阁,等他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握有大权,才可以谈报恩之事。现在,他需要苏家,他得接受命运的安排。
阿柒看着叶明修的背影,疑惑地叫道:“先生?”
叶明修转过身来,对阿柒说道:“把从绍兴带来的黄酒和大佛茶交给青芜姑娘带回去。”又转对青芜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家乡的名物,望你交给苏姑娘。”
青芜喜出望外,没想到叶明修还给姑娘备了礼物,这下姑娘肯定要高兴了。连忙从阿柒那里接过东西,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宫中所派仪仗和朱翊深所乘大辂,教坊司大乐及随侍官舍,侍卫官军俱候于王府大门之外。朱翊深换了冕服,随鸿胪寺赞引至门外。
朱翊深升辂,教坊司诸乐工开始奏乐。迎亲队伍从王府开始,沿大道至沈府。沿途百姓只可在道旁观望,纷纷跪下庆贺。到了沈府门前,赞引跪请朱翊深降辂,导引至沈家门前的幕次。礼官一员先进入中堂,主婚者穿着朝服出来相见,礼官唱到:晋王奉制行亲迎礼!
主婚者随礼官出外迎朱翊深,请他入中堂。朱翊深先行,主婚者在后,一应侍从皆有序排列跟随。到了中堂,主婚者立于左边,沈老夫人立于右边,两位女官去引若澄出闺房,停在沈老夫人的身侧。沈老夫人面带微笑,若澄头上罩着红盖头,身穿大红通袖袍,衣身织五彩云肩,云肩内饰四祥兽,佩玉带。只是她身形娇小,这身礼服倒不大撑得起来,裙摆处好像略长了些。
内官引朱翊深至案前,捧雁跪进。朱翊深以雁奠于案,主婚者在案前行八拜礼,退开之后,执事者撤案。随后,内官引朱翊深从中堂先出,女轿夫抬着花轿于门前。若澄出来以后,内官跪请朱翊深到放置花轿的地方,揭开轿帘。
若澄本来一直都走得很稳,她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切都按照先前宫中嬷嬷所言行事。可是经过朱翊深身边的时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饿了一天头昏,脚软了一下,踩到了裙摆,朝朱翊深身上倒了过去。众人吓得不轻,女官和素云同时伸出手去,还是朱翊深眼疾手快地搂着她的腰,扶她站好,淡淡对众人道:“无事。”
若澄低着头,只觉得脸比那红盖头还要红,赶紧平稳地上了轿子。
内官启请朱翊深升辂,在前头先行,王妃的仪仗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返回王府。回程的路上,围观的百姓更多了,都是来看晋王和新王妃的。可惜王妃闷在不透风的轿子里,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
到了王府门前,内官再次跪请朱翊深降辂,导引入王府前的幕次。等到若澄的轿子抵达,朱翊深揭帘,若澄方才下轿,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王府,参礼众人紧随。
新房设于北院之中,朱翊深和若澄走进内室之后,先相对而立。赞引请朱翊深两拜,而后若澄回以四拜,以示夫为贵为尊。中间的酒案上置两爵两卺,赞引请两人分别坐下。女官取金爵倒了酒以后呈给两人,饮尽爵中酒之后,又换了卺盏进呈,如是三次。若澄喝酒的时候,低垂的视线只能看到朱翊深冕服上的蔽膝和玉佩,透着天家的尊贵和威严。而周围静悄悄的,许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十分肃穆。
她原本以为的婚礼,应当如寻常人家一样热热闹闹的,还有亲人来闹洞房。可天家的婚礼到底不同,这房内,只有内官,女官,赞引等十数人,全都毕恭毕敬的,弄得她也十分紧张,一声不吭,生怕出错。
等喝完酒,若澄还要与朱翊深再相对一拜,合卺之礼才算完成。所有人对着他们行两拜之礼,然后内官扶朱翊深去更换礼衣,前往招待宾客,赞引和女官退出。到了这个时候,若澄才彻底放松下来,素云和碧云进来帮她换上常服。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影视剧真的都是坑爹的……
洞房写什么呢?让作者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