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睡?”
“今日看到公子心神不宁, 是以莼儿寝食难安。”赵莼推门进来,转身合上了, 走到龙靖羽面前,垂首而立。
龙靖羽循着声音, 将目光注视着赵莼:“我将你带在身边已有三年,什么都教给你,却一直没收你为徒,你知道可是为何?”
赵莼恭恭敬敬地道:“因为莼儿资质驽钝,所以不入公子法眼……”
龙靖羽摇了摇头:“你资质极佳,乃是天纵奇才,只因我门中所有人入门时都必须发个毒誓, 要为萧氏王朝效力。但你父母于瘟疫时为官兵乱刀流矢所害, 你一直最恨朝廷鹰犬,自是不能再入庙堂,所以一直没和你说。”
赵莼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龙靖羽。
“你我之交, 便如至交好友, 我门中除了秘传心法之外,自可什么都教给你,你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愿答应?”
“公子请说,莼儿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龙靖羽苦笑一阵,说道:“大比之期便要到了, 你原就少年入举,可否去应今年殿试?我盲了双目,回到皇帝身边,必定会有危险,若是告病辞官,却又十分不舍……你若能去殿试,我会随你同去,一路之上为你研墨。”
“公子请不要这么说,折杀莼儿。”赵莼顿了顿,说道,“公子于莼儿有救命之恩,但有所命,自当遵从。只是莼儿年轻识浅,怕是无法中试。”
“无妨。朝中与我交好者甚多,只要知道考官是谁,多少能投其所好,以你的才学,中个进士并不难。”
赵莼自知无法谦让,沉吟一阵,说道:“公子,有句话莼儿不知当不当问。”
龙靖羽眉峰一挑:“但说无妨。”
“当日公子辅佐今上,似乎不甚甘愿,怎地今日会改变心意?”
“今上虽说不是明君圣主,但至情至性,甘心为他驱驰者众,不乏我一人而已,你入朝后自会明白。”龙靖羽徐徐说道,脸上神情淡淡,依稀能看出有抹轻红,赵莼颇为诧异,虽知龙靖羽自去腾龙岛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想必是情根深种,如今寻到机会问他一句,仍是与没问一般。心下不由叹了一口气。
一旦动了真情,便会有所偏私,便会行差踏错。他所能做的,只是让龙靖羽错得不是太离谱而已。
* * *
练武场上,一匹轻骑绕场而过,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一箭射出,正中五十步外的靶心,铁箭没入靶心两寸。当下又是连珠两箭,后出的一箭后发而先至,钉在第一支箭的尾羽上,随即第三箭又钉在第二箭尾羽上,当下全场彩声如雷,欢欣鼓舞。
有侍卫将箭支摘下,三支铁箭相连,深嵌其中,竟是无法分开,众人无不暗暗咋舌,此时尚有君主坐在主位,当下将铁箭呈了上去。
萧钧天此时并未着朝袍,只一件红色常服,外披黑狐裘,端坐在阅台上。铁箭呈上时,萧激楚已跃下马背,摘下盔,大步上前,朝他行了一礼。
萧钧天拈起那铁箭看了一眼,笑道:“你箭术越发精绝,可喜可贺。”
萧激楚脸上略有得色:“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萧钧天微微一笑,说道:“有这等技艺,若能上阵杀敌,才叫做不屈才,陪在朕身边,却是可惜了。”
萧激楚脸色微变:“人各有志,请陛下成全。”今日乃是萧钧天一时兴起,到校武场看人练兵,他身体尚未康复,无法下场,看到痛快淋漓处,亦是赞赏有加。萧激楚听他赞扬别人,便也技痒,这一手箭也是炫技之意,谁知萧钧天一句话让他下不得台,日后在同侪中日子多半不好过,当下不由黯然。
萧钧天却是略一颔首,说道:“朕理会得。萧侍卫箭法超群,朕很是喜欢。来人,赐酒!”一声令下,便有人呈上烈酒。萧钧天倒了一杯,双手捧过,递给萧激楚道,“请!”
虽有人见萧激楚与昔日二皇子相貌相若,但萧钧天只说是相貌相当,并非一人,因思念昔日兄弟之故,因此赐名萧激楚。别人纵有怀疑,也不敢相询。
萧激楚看他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当下叩谢后将酒饮了,垂首站到一旁。这几日他为萧钧天运气疗伤后,并无不轨之意,只因不想萧钧天起了防范之心,以后宁死也不肯给他碰触,那便因小失大了。当下撇了撇唇。
想一杯酒就打发了他,只怕没这么容易。
萧钧天笑道:“大比之期将至,届时尚有武举,还请诸位努力,他日必成国之栋梁。”他这句话运了真气,响彻全场,话音落时,立时全军欢呼。
当下又看了片刻,旋即起驾回宫。萧钧天上了步辇,于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而去。自那日册妃生事后,已过了五日。京城四个城门都设下岗哨,严查刺客。皇宫中已彻查了一遍,将所有密道都已填平,又新下了禁令,一过亥时,宫城中无论何人,再不能出入。除了增收御林军外,几乎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皇宫内外便如铁桶一般。
萧钧天暗笑自己便如惊弓之鸟,但那慕容离非常人可比,总能于他不着意时闯入,所用的手法匪夷所思,令人防不胜防。
刚入了内皇城,步辇就已停下,原来是有人拦道上奏,说要面圣。萧钧天命人打起帘子。步辇前跪下的人说道:“云间国使臣拜见南朝皇帝陛下!”
原来沈为寒听闻南朝皇帝出行校武场,就先在他回宫必经之路上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人时,沈为寒再也顾不得冲撞之罪,挡住去路。若是这一次再也见不到南朝皇帝,云间国立时就是山穷水尽,国势将倾。
萧钧天颔首说道:“原来是使臣大人,不必多礼,平身便是。”
沈为寒依言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萧钧天缓步出了步辇,只觉此人神情冷淡,不怒自威,五官似乎颇为面熟,心下颇为疑惑,于是低下头仔细一想,很快想起来,此人正是五日之前他酒醉时见过的。他听闻傅苍伯说了他酒后逾矩,虽心有忐忑,但却想不到此人竟是南朝当今天子。沈为寒脸色大变,冷汗涔涔而下。
两番冲撞之罪,即使他是云间国的皇子,借兵之事,怕是再也休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