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君接到信时, 本以为是卫策写的,卫策在沈家住了这些天, 相交甚好,回家之后写封信来问个好也是平常事。也因为抱着这种想法, 所以看完信,沈书君差点没气炸肺。
信不是卫策写的,是卫策的大哥卫大爷写的,卫大爷信上非常不客气。卫策回京后就把卫连舟订亲的事说了,说了沈家的身份,以及沈书娴的身份,卫家上下对此事十分不满意。卫连舟虽然被出族了, 但曾经也是国公府长大的公子哥, 如何能配商户之女。
随后又把商户如何如何低贱狠狠说了一番,沈书君看到这里时就想撕信,却是突然话音一转,又说既然己经下了聘礼, 那就给沈家一个机会。让沈书娴上京一趟, 让卫家上下相看一番,要是满意了,这门亲事还是可以结的。卫大爷又在最后特别说明,让沈书娴上京相看并不是卫大爷的主意,而是现在的国公爷,卫策的亲爹卫大伯的主意。
沈书娴把信看完倒不像沈书君这样大发雷霆,因为己经看见沈书君动怒, 她看信的时候就有思想准备,但饶是这样也十分无语。这卫大爷也未免太拿自己当盘菜,就像谢衡听到她与卫连舟的订亲的事,都说卫连舟能找个媳妇不容易云云,这话虽然几分调侃,但也相当中肯。
被逐出宗族,又不能入仕,头上还顶着大不孝的罪名。要是卫连舟真能娶到身价多高的媳妇,国公府真有本事为他娶到这样的媳妇,那卫连舟也不会二十六岁了还是光棍汗,按古代的结婚年龄,他儿子都该能打酱油了。
后来道破真相,沈家坚持婚约,对过往种种都不嫌弃,卫连舟都十分感动。这门婚事虽然不能说是卫连舟高攀了,但至少不是沈家高攀了。现在聘礼都下了,突然国公府跑出来说,沈家配不上云云。
说句难听的,卫连舟都是被宗族除名的人了,按法律说,卫连舟与卫家宗族毛关系都没有了。现在跳出来说不行,谁搭理你啊。
“我即刻给卫兄修书一封,也把这封信一起寄过去,看他怎么说。”沈书君说着,要说卫连舟也如此说,觉得沈家高攀了,那这门亲事不做也罢,这门亲事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沈家高攀,卫连舟就算曾经出身在好,他现在也就是商户,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商户。
沈书娴道:“前几日卫大哥来信说,他出海了,恐怕几个月都不能回来。”要是能卫连舟在,这事就好办了,问题是卫连舟人在茫茫大海上,哪里找他去。
沈书君听得眉头皱起,好一会才道:“信上说是卫兄的大伯父让我们上京去,这……”要是卫大爷如此说,一个堂兄的话,就当是屁放了。现在发话的是卫大伯,卫连舟对于这个大伯父十分敬重,当年卫连舟与父亲发生争执,是卫大伯帮着他出京躲过一个大劫,估计后来行商卫大伯也是出力的。
要是真想结这门亲事,这个要求就不好拒绝。要是退亲……沈书君看到信虽然十分生气,但就因为这么封信退亲,又十分不划算。国公府在京城,卫连舟住海口,十年都没回过京城,就是国公府全府都是极品,离的如此远,也不妨碍。
沈书娴拿着信想了又想,却是突然对沈书君道:“哥哥,你觉得卫策小爷如何,可有轻视商家之意?”
沈书君摇摇头,道:“卫策小弟再豪爽不过,他要是轻视商户,如何能跟漕帮帮主结交,又如何能在我们家里住这么久。”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虽然卫大爷信上说的极为难听,但哥哥想想,卫大哥自己对这门亲事如何,卫策小爷得知之后又是什么反应。卫大爷说全府上下反对,至少卫策小爷是不反对的,可知这话极为不通。”沈书娴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不管是听卫大哥说,还是卫策小爷说话,总觉得卫大伯父是极为和善的人,又是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就是心里再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这是个人涵养问题,就像一个名门闺女,就是受了再大的气,也不会像市井妇人那样泼妇骂街。
沈书君觉得有理,便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信里的意思是卫大爷自己的主意,只有最后要求是卫大伯父的?”长子代父写信,这完全有可能,然后卫大爷把自己的意思杂夹在信上,最后信的内容就变成这样,其实未必是卫大伯的本意。
“卫大伯心里也未必愿意,我只是觉得一个长辈,又是那样的身份,不会把话说那么难听。”沈书娴说着。心里却是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卫连舟在说自己身世的时候,说过一个细节,一般国公府就是世袭五代,他的祖父己经是第三代国公爷了,那卫大伯就是第四代国公爷,要是没意外,写信的这位卫大爷是未来第五代国公爷。虽然不见其人,但就看这么一封信,最起码这位长子的资质远不如卫策。
沈书娴这么说,沈书君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卫连舟曾说过,卫大伯是希望卫策能支撑门户的。要平常家庭,几个儿子中有一个读书读的好的,不管长幼,只要能得了功名都是光耀门楣的事,也能照抚其他兄弟。
现在卫家有爵位,但按照世袭法则,卫大伯既然有嫡长子,必然是嫡长子袭爵位,除非嫡长子有大错,废长立幼肯定不行。就是卫策书读的好,能金榜题名,除非他考个前三甲回来,不然一个两榜进士也比不过一个国公爷。难道卫大伯自己就有废长立幼的意思?
“哥哥,你说国公府会不会比较……穷啊?”沈书娴突然说着,京城国公府到底会是什么样,她一点概念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红楼梦》里的贾家,那样一个国公府,就是没有最后的抄家,经济也差不多见底,当家奶奶都得典当东西过日子。
一般来说,有爵位的人家,会有相应的官邸以及永业田,官职却未必会有,这个是要看皇帝心情给。没有官职,也就没有薪俸,更没人给他送礼,只凭田租以及爵位的俸银吃饭……没有当年国公府的辉煌,要是规矩还是按旧时来的,出的多,进的少,财政肯定会有问题。
“这个……”沈书君怔了一下,随即却是想了起来,道:“我写信给谢大哥,问问他便知道了。”又不是京中无人可打听,给谢延丰写封信,国公府的各种情况也就知道了。要是国公府缺钱,那国公府写这么一封信来就比较玩味了。
沈家只能算是一般暴发户,几年积累家中也就十来万银子的家底,但卫连舟有钱,海口卫家的富贵,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说是沈家的十倍之富,这话绝不是假的。以前卫连舟没娶亲,银子自然在他自己手里,要是娶了媳妇,按规矩说该是媳妇管家,毕竟外头行商事务更多更杂,也没时间天天算帐。就比如沈家到底有多少钱,江氏肯定比他还清楚。
以前国公府有没有跟卫连舟借过钱,这个不得而知,也不可能去问卫连舟。但卫连舟娶了媳妇后,再拿钱就要过卫奶奶这一关了。侄子与侄媳妇,看着好像差一个字,这一个字却是差远了。
钱在谁手里谁当家,既使最后做主的是卫连舟,但卫连舟看着并不像是愚孝不明事理的人。要是沈书娴当家之后,列出一二三条不合适拿钱给国公府的理由,卫连舟看着也不像会把钱硬往国公府搬。
为了以后拿钱方便,所以不等新媳妇进门,先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国公府的威名到底有多大,弄不好以后不用自己开口,就主动把钱送来了,也许这才是这封信的真用用意。当沈家,当沈书娴都当是包子捏。
“先问清楚最好。”沈书娴说着,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被人求与求人是两个位置,即使国公府现在看着如此盛气凌人……极品亲戚哪家都有,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过日子了。只要自己处于主动位置,那事情她就能主导。给人家花着钱,却又被人鄙视着,那得包子到一定境界。
就是这样,这事还是十分头大,古代并不是有钱就有地位的,商户没有官家照抚也很能生活下去。就像沈家给谢家,郑王府,连长史官都要上供一样,只看要如何平衡。送给你三个,还能落七个,这生意能做,要是挣十个全部都要送出去,那生意干了何用。
沈书君素来是行动派,马上动手写信,江氏帮沈书君磨着墨,忍不住插言道:“平常商户经商,总得需要官家照抚,卫大爷那么大的生意,更得有人照看着。”就是国公府比较穷,需要卫连舟的钱过日子,但卫连舟经商也可能需要国公府的照顾。
沈书君手上笔没停着,却是道:“我听郑王爷说过,卫连舟的亲姐嫁的很不错。”
谢衡一个在京城说的上话的王爷,都说卫连舟的姐姐嫁的不错,还是卫连舟外公没倒台之前订的亲,那应该是真不错。现在的卫家,卫二老爷是闲差,基本上就是废了。国公府如何虽然不知道,但看卫二老爷当日宠妾灭妻,这么大的事,卫大老爷都没插上嘴,估摸着也不怎么样。大伯一家虽然能照抚,但有个更给力的亲姐在,卫边舟可能更依靠姐姐。
沈书君把信写好,既然问了,不止卫家的情况问了,连卫连舟姐姐的情况也问了。江氏把信封好,唤来婆子,让婆子马上让管事寄出去。
折腾到现在己经过了晚饭时间,沈书君虽然心情郁闷,但饭总是得吃。丫头传饭,林姨娘收拾好也跟着一起吃饭。
沈书君仍然显得心事重重,直问沈书娴:“你想不想去京城?”做为女方,自己送上门去让男方家人相看,不算很有面子的事,尤其是离的还如此远。偏偏提出这个要求的又是卫大伯,要是卫连舟在,自然由他来决定,现在找不到他,这个决定就不好下了。
沈书娴笑着道:“京城是繁华之地,哥哥要是愿意领着我到京中游玩,见识一下天下脚下的风光,我是很乐意去。”
卫大爷信上说的是让沈家特意上京一趟,沈书娴想的是游玩之余去国公府一趟。至于卫家人是什么态度,目前来说沈书娴并不是很当一回事,首先她本人还没嫁过去,这门亲事虽然不错,但她也不是非卫连舟不嫁。
就是嫁过去,卫连舟十年没回过京城,并不表示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去,这些亲戚总要面对。还有十年前的卫连舟到底是什么样的,沈书娴也十分的好奇。在成婚之前把男方所有的事情了解清楚,会对她更很有利,毕竟订亲之后可以退亲,成亲之后想和离那就不容易了。
沈书君心里也是这个主意,卫大伯属于长辈,长辈传唤不去就有点失礼。去了之后怎么样,那就再说,好就好,不好就算。卫连舟说的明白,婚事他自己做主就好,不用问别人。要是没出族之前,亲大伯的话很重要,出族之后,大伯就不是大伯了。便道:“等收到谢大哥的回信,我就带你去京城逛逛。也不住客栈,国公府更不去,住谢大哥家中去,他家园子大,倒也方便。”
“呃……不太方便吧。”沈书娴说着,要是沈书君一个人去,在书房住下就完事了。她要去了肯定不能跟着沈书君住书房,要是住到后院去……谢延丰不知道有没有儿子,也不知道年龄多大了,要是年龄差不多,住起来就不方便了。
沈书君笑道:“不妨事,谢大嫂非常温柔和善,膝下二女一子,大女儿十五岁,小女儿八岁,儿子更小,今年才六岁。”要是谢延丰儿子十五岁,过去借住可能不方便,现在儿子才六岁,能有什么妨碍。
沈书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就不说了,给谢延丰的信才寄出去,收到回信时才能知道国公府到底是什么状况,现在就说要住哪还有点早。
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虽然是卫大伯让他们去京城的,但弄不好还能见到卫二老爷,逼死发妻,贬弃嫡子,这等人渣太少见了。还记得谢衡那天说的,说卫家几爷几爷死了,应该就是卫二老爷的儿子,要是卫二老爷的儿子死绝了……
“哥哥,像卫大哥这样被逐出宗族的,还有没有可能被召回去?”沈书娴问着,在古代来说,子嗣是第一大事,要是绝户了那不亚于灭顶之灾,虽然是卫二老爷把卫连舟逐出宗族的,但要是儿子死绝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有没有可能再把贬书收回去?
沈书君想想道:“当日卫二老爷逐他出族用的是不孝不悌的大罪,贬书是要在官府留底的,想翻案……”
这个罪名太大了,就是卫二老爷儿子死绝,还可以过继,近亲要是也死绝了,还有远亲。把一个不孝不悌的儿子召回,可能性太低,己经闹到官府,就不是宗族说了算的。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翻身,卫大伯如何会让卫连舟经商,该让他好好准备科举,等翻身之后就直接去科举入仕途。一个这样的世家子弟去经商,是无奈之举。
“这样也好。”沈书娴说着,要是卫连舟被召回去,考不考的上功名不好说,那样渣的一个爹,还有一大群亲戚,这些都是正经亲戚了,哪里有在海口自己当家做主来的逍遥自在。
“商户配商户,门当户对。”沈书君说着,沈家宗族就是乱七八糟,这些宗亲们哪个不是想着办法占便宜,只要自己手里有钱,出族也挺好,省了好多烦事。
饭毕沈书娴回屋,春分和立夏两个看沈书娴满腹心事,沈书君大发脾气的事她们己经知道了,此时看沈书娴这样,春分试探的问:“姑娘,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可能再过一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到京中一游。”沈书娴笑着说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穿成古代小姐,有机会四处出门走走也是难得的事。抱着游玩的心情去,至于跟国公府如何应对,只是订亲而己,更何况卫连舟是除籍,并且不可能被召回,想在她跟前摆谱,还早了点。
春分和立夏愣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春分道:“京中一游?姑娘……”沈书娴这话也未免说的太轻巧,那是京城国公府,比沈家身份不知道高多少倍。以前周嬷嬷说起来,只说绍家的富贵,规矩之大,人口之多,,更何况现在是国公府。
沈书娴淡然一笑,只是走到书桌边上,看着一桌子的字。辛苦练字几个月,本来想的是,互通信函,在成亲之前先培养点感情。没想到遇到的是,成亲之前先要去过五关斩六将,摆平国公府的亲戚。还没进门,就要开始斗,进门之后……
“明天我跟嫂子说一声,叫个好裁缝来,你们两个还有吴妈妈,都做两身好衣服。”沈书娴说着,沈家有钱了,主子们的衣服都十分好,丫头婆子的仍然是那些。一般贴身丫头主子都会打赏衣服,倒也不会太差。但她的身量比春分和立夏都高些,赏的衣服改改虽然也能穿,但都不太合身。
现在要上京,自己的衣服首饰打点好,身边丫头的也不能太次,反正时间不急,她也可以慢慢想想要准备些什么。
“谢姑娘赏。”春分和立夏说着,本来是好事,此时也高兴不起来。
沈书娴看看她们俩,不由的笑了道:“只是上京玩玩而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两个这样子,我如何带你们出门。”
“我们就是觉得……”春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商户人家的小姐到高门大户里也就是当妾而己,卫连舟的身世是有点复杂,沈书娴能嫁过去当正妻,但那些亲戚们如何能看的起商户之女。
“给我磨墨,我练会字。”沈书娴说着。
春分和立夏又愣了一下,怎么好好的又要练字了?
沈书娴笑着道:“我总不能现在就睡觉吧。”长夜漫漫,又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视,晚上能做的不是看书就是练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