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看完信也无语了, 多少有点能理解沈书君郁闷的原因。原本沈书君请卫家兄弟过来,心存嫁妹妹的意思, 沈书娴又几次言明对卫连舟没意思,沈书君本来就把希望放到卫策身上了, 打虎英雄,文武双全,样貌也好,沈书娴肯定能中意。
结果卫策本人来了,沈书娴满不满意先不说,至少沈书君不满意了。路遇猛虎伤人,出手打死老虎, 这是义举。现在卫策是当街杀人, 就是杀海盗,那也是杀人,照样人命官司缠身。从卫连舟的书信上,江氏都能读出卫连舟的无奈。
世界上有种人, 旁人说起来都觉得他很好, 各种厉害能干。他为人也很好人,对朋友讲义气,总之看着各种好。当朋友真心觉得多好啊的人,但要是不幸当了他的家人,那真是上辈子作了孽,各种纠心吐血,眼前现成在吐血的就是卫连舟。
沈书君肯定不会让沈书娴也去吐血, 豪迈潇洒当然好,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好好过日子的基础上。这才一切的根本,像卫策现在这样,谁当他老婆谁倒八辈血霉。
当然中二时期的叛逆也许只是少年人生中的一个时期,再过几年年龄大了,成家立业,有了妻儿还能改过来。卫策本事能耐都有,而且重义气的人多半对老婆也不错。问题是这要赌的,万一卫策中二一辈子,岂不是坑死沈书娴了。
沈书君就这么一个妹妹,又事关她终身大事,拿去赌一把,沈书君实在不想赌。他是对卫家兄弟青眼有佳,并不表示世界上只有他们是青年才俊。
江氏想想道:“不如把信交给妹妹看过。”初次见面时,沈书娴就直拿着玻璃灯让卫策赔钱,除了中二这条外,卫策的个人条件非常好,万一沈书娴对他钟情,这也是一件麻烦事。
沈书君叹气道:“给她看看也好。”沈书娴这个年龄未必能十分懂,但看看总是好的。
江氏把信收好,心里却有一个疑惑,道:“虽然说是斩杀海盗,毕竟是人命关天,怎么就这么容易了结了?”
要是卫策后来跟着捕快们去剿灭了海盗群,立下大功劳,可以说是代罪立功。现在啥都没干,卫策就能潇洒来到淮阳,看卫策那样,估计连大牢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一般商户人家有这么牛叉吗?就沈家来说,虽然沈书君跟谢延丰交好,家里至亲惹了这样的事,也许能最终脱罪,但肯定不会这么快。
沈书君也想到这一点了,道:“我看卫小爷举止扮,以及豪爽程度实在不像商户人家的子嗣,倒像是世家子弟。”教养这种东西是体现在骨子里的,比如谢延丰,那就是标准的世家子弟。卫连舟多年行商,江湖混久了也就成了老油条,看不太准。卫策只是少年人,才出来不到一年,江湖气息沾染的还少,看的更清楚。
江氏出门的时候不多,见的人也不多,对此没有多大认识,却不由的道:“世家子弟会经商吗?”卫策现在是浪子一个,卫连舟可是有家有业的,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如此分明,商户人家的小姐甚至于都送到高门大族当妾室,会有世家子弟出来经商吗?
“就是世家大族也有末系旁枝。”沈书君说着,上次沈书娴就说过,卫策与卫连舟的名字不像是堂兄弟按祖谱辈份排下来的,当时沈书君想的是卫家是商户,要是卫家真是世家大族,其实也有理由解释。
就是世家大族里也不是所有的族人都可以当官的,有的是天天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卫连舟那一系可能就属于这种,他叫卫策的父亲叫伯父,是亲大伯还是比较远的那种,这就不好说了。
卫连舟生意能干这么大,肯定有大后台,也许这个大后台就是卫策的父亲。这也就可以解释,卫连舟为啥对卫策的事情这么重视,大过年的亲自跑过来寻人,又给他料理官司,还要想办法哄着他劝他回家。
“大爷说的在理。”江氏也认同这一点,要是卫策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那更得小心对待。
沈书君想想又有几分宽慰,道:“卫小爷这样的脾气性情,我己经绝了把小妹许给他的想法,世家公子也好,商户之子也好,都随他去吧。”要是卫策真是世家公子,他就是想嫁妹妹,人家也不会去要一个商户女当媳妇。
“是这个话。”江氏说着,要只是有一条不满意,会觉得有点遗憾,现在是家世不合适,反倒没啥遗憾的了。
次日是十六,元宵节虽然过了,今日却要还席,更何况还有卫策这个贵客在。昨晚那场虽然也算是接风了,但今天本来就要还席,那不如办的隆重些,就当给卫策再接一次风,也正式把沈家众人给介绍给卫策认识。
沈书君起来吃了早饭就去看卫策,聊天拉拉关系,同时做为主人家也该慰问一下昨晚住的好不好,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江氏张罗着中午的席面,又把冬至叫过来,沈书娴的生日己经过了,虽然卫策还在,吴惠姐肚子里那块肉也不小了,只怕她不会再留,早点把话透给林姨娘,让林姨娘闹腾吧。
江氏早上吩咐的冬至,中午快开席时,林姨娘屋里的小雪就过来说,姨娘身子不适,中午不能过来侍侯。同时还请主母开恩,想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十六说节日也算是节日,怕犯忌讳总要先请示主母。
江氏心知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林姨娘做事有点太急燥,不过事情早了早好,反正胡太医那里张财家的己经去过,林姨娘只要正常发挥就不会有什么纰漏。便道:“今天只是还席,也不是什么大日子,身子不适,那就先请大夫过来瞧瞧,别耽搁了。等中午忙完了,我再去看她。”
“谢奶奶怜悯。”小雪磕头谢恩。
江氏挥手让小雪退下,又道:“好好照顾林姨娘。”
小雪前脚刚走,吴姨娘屋里的大雪就来了,话仍然是那一番,吴姨娘身子一直不太好,中午不能过来侍侯,同时吴惠姐也病了,也不能来。江氏心估摸着吴惠姐是借家里忙乱之机把孩子偷偷打掉,林姨娘也打算动手,撞一起更好。便道:“那就让她们姐妹俩好好歇歇着吧,不用过来侍侯。”
“谢奶奶怜惜。”大雪磕头说着。
两个姨娘都派人过来请假,眼看着就要开席,没看到绍姨娘的人,也没看到绍姨娘的丫头过来说怎么回事。江氏想了想便打发冬至去问,她隐约能猜到绍姨娘的心事,昨天卫连舟没来,绍姨娘失望之余连晚上元宵节看灯都说身体不适没出门。
现在卫连舟虽然没到,卫策却先来了,按信上所说最迟半个月卫连舟肯定会过来领卫策走。绍姨娘这时候该高兴才是,虽然不用跟卫策提前打好关系,但今天席面一半是给卫策接风,绍姨娘至少也得过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欢迎才是,偏偏这时候躲着不出门了。
绍姨娘的心事太难猜,江氏真心觉得自己跟绍姨娘虽然同为女人,心思实在相差太多,她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绍姨娘的思维逻辑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冬至过来回话,绍姨娘推说身体不适,也不过来话。回话之时冬至神情却很不高兴,绍姨娘仍然一副爱理不理的高傲模样,青楼出身,卖身契捏在主母手里的姨娘,连祖谱都没上,什么手续都没有,冬至真不知道绍姨娘狂个什么劲。
要是受宠就算了,偏偏前天沈书君去给又不侍侯,以沈书君的脾气,绍姨娘就是再漂亮,那也是冷待的料,弄不好过些日子就要会打发出去。婢妾身份本来就是贱,又是转过一道手的,只会更贱。
“随她去吧。”江氏无所谓的说着,绍姨娘心存二心,连沈书君上门就赶出来了,像她这样的,不管她有没有勾上卫连舟,只怕在沈家也呆不多久了。又问冬至:“林姨娘说身体不适,要请大夫,管事的去请了吗?”
冬至笑着道:“己经去请了,估计就要到了。”林姨娘肯定会请胡大夫,胡大夫住的离沈家不远,这时候估计要上门了。
“嗯。”江氏应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估摸着前头席面开了,便让婆子给沈书娴传话,她们姑嫂总要一起过去。
等沈书娴过来,就有婆子过来传话,前头席面己经好了,姑嫂两个收拾了过去。江氏不自觉得留心沈书娴的妆容,正式场合沈书娴肯定要好好妆扮,这样才不失礼。但今天沈书娴的妆容异样的细心精致,沈书娴长相本来就美,又如此一番打扮,确实是光艳照人。
想到今天的来客,江氏有几分明白,看来是需要劝劝自家小姑。要是真如沈书君所猜的,那样的身世是怎么也配不起的,早点绝了念头才好。
姑嫂两个过去,沈书君和卫策己经入席,沈书君看到只有她们两个过来,不由的问江氏:“姨娘们呢?”卫策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总要介绍认识一下,免得碰上了彼此不认识。
江氏笑着道:“前头两天忙碌,身上都不大好,就没过来。”
“噢。”沈书君心里有几分不悦,但当着卫策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笑着介绍江氏和沈书娴,虽然昨天己经见过,却不及正式拜见。
见礼坐下,卫策却是直盯着沈书娴看,都说灯下看美人,衬着晕暗的光别有一番风味。直到此时见到沈书娴,卫策算是知道啥是无死角全方位美女了。卫连舟夸过沈书君长的好,估计有一半是想夸沈书娴的,毕竟卫连舟不好那口,只是因不好议论人家女眷的长相,所以才改夸的沈书君。
“呃……”沈书君忍不住开口了,昨天他还跟江氏说卫策可能是大家公子哥,结果卫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别人家女眷,说他登徒浪子有点委屈,毕竟他看归看,神情并不邪,但就算只是看,这样的看法也太失礼了。
卫策回过神来,却是笑着对沈书娴和沈书君道:“以前在家时这样那样的规矩,就是自己亲表妹的长相我都没看清楚过。后来出来行走江湖,倒也见过几家小姐,要说长相气质皆不如沈小姐。沈小姐实在是我生平所见第一美女,今日能得相见,实在幸会。”
席上其他三人听得都有点无语,沈书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话要是旁人说,她弄不好都要当成登徒浪子打出去。现在卫策说,那神情……真的是很单纯的在夸她漂亮,要是还在现代,她估计会笑着说声谢谢。
换成古代……沈书娴稍稍迟疑一下还是笑着道:“多谢卫小爷夸奖,不敢当。”
沈书君觉得他有必要说点什么,江湖儿女果然太豪迈,沈家小门小户的,虽然不怎么讲规矩,但此时真心觉得拼不起。卫策还说以前自己在家时规矩多大,看来世家公子是跑不了的,不过到底是怎么的教养,能把卫策教成如此奇葩啊。
倒是江氏机伶,直接叉开话题道:“叫的弹唱己经过来,请卫小爷点曲。”
卫策看看歌伎还是昨天的几个,便笑着道:“就昨天的吧,我听着不错。”
歌伎唱起来,刚才的尴尬气氛也一扫而过,丫头们倒上酒,卫策却想起另外一件事,站起身来向沈书君陪礼道:“昨天我的小厮犯错,不小心打破了沈大哥的玻璃灯,实在抱歉。”
沈书君笑着道:“一件小玩意而己,破了就破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快坐下,我们接着喝酒。”
“那盏灯实在贵重,一时间我都想不出要怎么赔。下午我就写信回去,看看能不能找来一盏类似的。”卫策继续说着,要是平常东西坏就坏了,贵重物品肯定要赔的,只是一时间他也赔不出来。所以先道了歉,然后让他慢慢想办法。
沈书君无所谓的挥挥手,笑着道:“不过是一盏灯,哪里如你说的那般了,我与卫兄相交多时,虽然与卫小弟是头一次相见,再怎么也不会把一盏灯放在眼里。”
“那怎么行,我是定要赔的。”卫策说着。
沈书君刚想开口,江氏却是在桌子下偷偷拉了拉沈书君,卫连舟信上说要留卫策半个月,正想不出理由来,结果现在借口现成送上门来。让不让卫策赔灯再说,先把他留下是真。沈书君会意,当即笑着道:“既然你执意,那我就等你拿灯来,不过你既然在淮阳,怎么也得住下,不然我如何跟卫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