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娴在江氏屋里休息一晚, 次日安岳带着郑氏,佑哥, 安贞,郑太太带着兰草, 沈大姑奶奶带着砚哥儿也来了。江氏摆上两桌酒席,沈书娴也把送众人的礼物收拾好拿出来,给沈家的部分自然要等沈书君回来之后再开封,送其他亲友的部分倒是可以先拿出来。
沈书娴已经另立宗祠,亲戚关系虽然不在,却是疏远了许多。宗祠另立那天,沈家的宗亲们全部围上来大哭大闹, 沈书君哪里会理会, 请了县太爷和里长过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方面是因为不想照顾沈家族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书君一直无嗣,他可不想过继沈大爷的孩子。
“那么大的船以前见都没见过, 还是妹妹最有福气的, 迎亲时那样的排场,全淮阳城议论了好几个月。这回妹妹回趟娘家,又是那样的排场,几十个箱笼,看的羡慕死人了。”沈大姑奶奶加大马力拍着沈书娴的马屁,另立宗祠之后,她与沈书君一家的关系就淡多了, 想要得到沈书君的照顾,就要靠自己的本事拉关系,幸好江氏还不错,不会把她扫地出门。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笑,安贞却是接话道:“表妹肯定是最有福气的,大表哥那样疼她,自然都是最好的。我要是有表妹一半的福气就好了,唉。”
沈书娴听得多少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安贞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然如江氏所说,一物克一物。以前在娘家时安岳脾气太好,对她根本就无可奈何,结果现在撞上大铁板,郑克根本就不鸟她,她却死贴着郑克。
被收拾了这么久,也知道了天多高,地多厚,脾气也知道收敛,糊涂话也不会说了。弄不好安岳还要感激郑克,无形中替他管教了妹妹,这么想来两人成了亲也不错。郑家人全是厚道人,小媳妇样的安贞也不会受到欺负。
郑太太听到安贞如此说,脸上多少有点别拗,她心里实不想同意这门亲事。但要说安贞待郑家不好,那就太昧良心,尤其是郑氏嫁给安岳之后,安贞对郑氏那个好,郑氏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跟郑太太说过些事。
郑克一直都是看不上安贞,问题是他谁也没看上,以前倒看上沈书娴,可惜沈书娴已经成亲了。再看看安贞,郑太太心里也多少有点妥协,再这么闹下去两家脸上都过不去,还是郑家派媒人去提亲吧。
安岳坐了一会就要去铺子,他过来本来就是送郑氏他们过来。安岳告辞走了,郑氏就直接问江氏:“姐姐,佑哥儿户籍的事怎么样了?”当初县太爷判案之时,她只是得到了佑哥儿的抚养权,佑哥儿仍然姓顾,户籍却仍然在顾家。
郑氏总觉得不放心,顾大爷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会念什么父子之情。更何况现在顾家后宅里鸡飞狗跳,前头生意也不顺当。梅氏的儿子也夭折了,谁知道顾大爷会又打佑哥的主意。总要入了安家的户籍,算是安岳的儿子才能放心。
江氏笑着道:“妹妹就放心吧,大爷走之前已经跟顾家的族长说好,等大爷回来,这事就成了。”就是顾大爷不同意改户籍也没用,顾家又不是他最大。顾大爷强行扶正梅氏本来就惹得顾家宗族不满,再许以重金,没有办不成的事。当然也是因为现在沈书君混得好,顾家不敢得罪。
郑氏听得放下心来,道:“这我就放心了。”顾家好歹她不想知道,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不要连累到自己儿子。佑哥儿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不能不认亲爹,但顾大爷这样的亲爹,弄不好会毁他一生。
一行人正在花园里听弹唱吃酒,婆子却是走过来跟旁边侍候的冬至嘀咕了几句,同样是妾室,冬至的身份比林姨娘要低。这种时候林姨娘还可以跟着江氏同坐,冬至必须是旁边侍候。
冬至听得几分皱眉,却只得走到江氏跟着小声道:“江大太太来了,奶奶要不要见?”送走江月姐之后,江氏跟江大太太关系就堕入冰点,几乎断了来往。
江氏脸上有几分不耐烦,倒是旁边郑太太听到了,便对江氏小声道:“她总是你伯母,不说其他的,只看在她把儿子过继给你母亲名下,总不好赶她出门去。”
江氏再不想见江大太太,郑太太的话却是再理,不看僧面看佛面,便对婆子道:“请江大太太进来吧。”
婆子连忙去了,本来还算热闹的气氛,随着江氏心情的变差多少有点冷场。
江大太太来的很快,笑容多少有点勉强,她岂能不知道江氏不太待见她。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这回是因为江月姐的事。沈书娴回家,江氏肯定要请亲友在家里坐坐,衬着人多她才好说江月姐的事。
“大太太今天怎么得闲过来了。”江氏说着,沈书娴回家的事她并没有给江家大房送信,不过沈书娴那么大的排场回家,江大太太会知道也不奇怪。
江大太太赔着笑脸,看向沈书娴道:“听说沈姑奶奶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沈书娴起身道:“劳大太太挂念。”
江大太太入席坐下,看着沈书娴眼泪直接掉了下来,道:“姑奶奶果然命好,风光出嫁,现在回来也如此大的排场。只可怜我那侄女,实在是命苦的很。”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侄女?难道是江月姐,不由得道:“大太太说的可是月姐?”
江大太太抹着眼泪道:“要不是她,当年大姑奶奶保的媒……”
“我什么时候给月姐保过媒。”江氏脸色拉了下来,直接打断江大太太的话,江大太太为了扣下江月姐的嫁妆,怂着江月姐要嫁,江月姐那个傻子就嫁了出去。
江大太太看江氏沉下脸来,赶紧改口道:“是我糊涂,没有劝住月姐,与姑奶奶无关的,全都是我老婆子的错。本以为月姐进京能过好日子,谁想到她……”说着江大太太又哭了起来。
江氏听得却是比较放心,江大太太会跑到她这里哭,那就表示江月姐还活着。要是已经死了,江大太太只怕要放鞭炮了,便道:“大太太先别急着哭,月姐从京城回来了吗?”要是江月姐写信求救,江大太太估计看都不看一眼。
“回来了,昨天下午到的,。”江大太太说着,脸上神情多少有点扭曲,她本以为江月姐从此不回头,大房也就理所当然的霸占江月姐的那份嫁妆。谁能想到江月姐竟然回来了,现在口口声声问她要嫁妆,在大房门口又是吵又是闹,街坊邻居都看着,她想做点手脚都不容易。
江氏截口问着,又道:“月姐被洪大人赶出来了?”
江大太太不屑地道:“可不是被赶出来了,孩子都不承认,当时带过去的那些陪嫁,一文钱都没回来。洪大人还说这是看在沈家的分上,不然小命都不会给她留下。”洪大人就不该看沈家的面子,直接把江月姐弄死,啥事都省了。
江氏听得无语又无奈,当初送江月姐走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江月姐还能活着回来。现在活着回来了,她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同时有又隐隐有点担心。她是跟胡氏有仇,但她也没想过亲手送江月姐去死,但江月姐要是活着……想想前头的卫简,有时候执念太深会让人疯狂。
江大太太又道:“现在月姐在我家里,姑奶奶看要如何办才好?”最好江氏可怜江月姐把江月姐带走,或者狠心一点把江月姐弄死,这样大房就能白落江月姐一份嫁妆,又不承担责任。
“县太爷断官司时月姐是有一份嫁妆的,上京时并没有带走,她现在既然回来了,那就给她寻门亲事嫁出去。女儿家早晚都得出嫁,没有一辈子在娘家的道理。”江氏说着,她知道江大太太打的主意,但她的心既没有善良到这种程度,也没有狠毒到这种程度。
江大太太脸色难看起来,江氏也不再留情面,直接道:“二房的产业已经全归了大房,月姐那份嫁妆也就几百银子,算不得什么大数目。你也是有儿有女的,因为这点银子就要去害自家侄女,你也不怕损阴德。”
江大太太脸孔顿时涨成紫色,江氏是她晚辈,这么多人在场,结果被这样说,她真有钻地洞的心。张张嘴想反驳,江氏却是又继续道:“我把话说在这里,我是与胡氏有仇,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月姐的命。县太爷判下来的官司,你要是敢扣江月姐的嫁妆,就别怪我给妹妹出头。”
“这……姑奶奶……这话是从何说起。”江大太太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她过来的目的是想把江月姐打发掉的,谁想到江氏突然要给江氏出头了。
“大太太是聪明人,知道我想是什么意思。你给月姐寻好人家,也跟我说一声,我给月姐添妆。”江氏最后说着。
江大太太灰溜溜的走了,但谁也没心情再喝酒听唱,众人也相继散去。江氏送郑太太出门时,郑太太也跟着叹气道:“亏得有你,不然月姨非得死在江大太太手上不可,那江大太太的心也未免太狠了。”就像江氏所说江大太太的,有儿有女的也不怕报应。
江氏没吭声,她没有那么良善,她只是不会亲手弄死江月姐,要是江大太太偷偷把江月姐弄死了,她肯定不会去报仇。但江大太太偏偏过来问她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告诉江大太太说,你去弄死她吧,她还说不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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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两天时间,沈书娴出嫁前所住的院落收拾出来,箱笼也全部收拾好。给春分,吴婆子假期回家给家人团聚,沈书娴又另外问江氏要了两个丫头侍候,日常无事就跟江氏说说家常话,吃什么穿什么完全不用操心。
想想要海口的忙碌,再看看现在的清闲,沈书娴忍不住感叹道:“还是未出阁时好,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氏听得笑了起来,道:“那是年龄小,上头有长辈们看护着,等长大些了,自然要忙自己的那摊事。”谁能照顾谁一辈子,就是家中父母疼爱,父母总会老会,总有动不了的时候。她早明白了,人这一辈子,靠谁都没用,最后总是得靠自己。
“嫂子说的是,能靠谁呢。”沈书娴微微叹了口气,一般女人要是父亲,老公靠不住,总能靠儿子,偏偏江氏连儿子都没有。
“你成亲时间也不短了,肚子怎么没动静?”江氏看着沈书娴的肚子问,虽然是新婚,沈书娴年龄小,但卫连舟的年龄在那里摆着,沈书娴是得抓紧点。
沈书娴叹气道:“前头是卫简压着,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觉,后来他出海几个月,才回来他又上京城,我回了娘家。”怀包子这种事情,也需要努力的,头上顶着天雷时是压力太大,后来人都不在,她一个人如何怀的上。
“也是。”江氏微微叹气,有几分沮丧的道:“我也不是容不下人,以前的吴姨娘,现在的林姨娘,张姨娘,怎么都怀不上。”她都快三十了,自己怀孕产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只希望姨娘们能生。哪怕是沈书君现在领来一个大肚子女人都行,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庶子,她需要一个儿子,眼前事不说,就是身后祭祀也得有人才行。
“哥哥常外出经商,就是在家也常外出喝酒应酬。我还记得吴姨娘曾经很哀怨的说过,整整一年时间哥哥只进她房里十三回,这样的次数怎么能怀上。”沈书娴欲言又止的说着,虽然她已经是妇人,但这些话也是很不好说的。
想让女人肚皮争气,男人就得播种,还得看着日子辛勤耕云。像沈书君这样,外头基友无数,一年里有半年不在家,还常出去喝花酒,进后宅的次数本来就少。偏偏沈书君又是个花心的,姨娘有,通房有,今天睡这个明天那睡个,弄不好时间都错过不去了。
以前江氏就怀上过孩子,沈书君也许生育能力不是很强,但肯定有。让沈书娴说,与其再抬姨娘,弄新人进门还不如就对着一个来。也暂时别出门了,花酒什么的也不喝了,就跟一个人搞,或者两个月这里,两个月那里,中间不换人,夜夜辛苦,总觉得这样怀孕的几率大一点。虽然这么搞法是把沈书君当种马了,但一切为了儿子,估计他也愿意。
江氏听得呆了呆,好一会才道:“没听人这么说过,这样……真的行吗?”
沈书娴便道:“我是在海口听人说的,那家人也是好些年没孩子,后来……用了这么一个法子,就有孩子了。”
“唉,不管什么办法总要试一试。”江氏说着,等沈书君回来就跟他说说,过继总是最后打算。
沈书娴看江氏的神情,便劝道:“嫂子还年轻,多少人四十岁还能生孩子,你还不到三十岁,何必这么早灰心。”
“也是,何必这么早灰心。”江氏笑着说,她的人生从来没有顺过,要是凡事认命她也活不成现在这样。
“大奶奶和姑奶奶都在屋里呢。”冬至打帘进来,笑着道:“刚才郑家的婆子来报,说郑家已经派媒婆向安家提亲,两家要开始商议婚事了。”
江氏和沈书娴并不意外,郑克的年龄不小了,郑太太一直想抱孙子。安贞以前那啥了点,现在改了许多,郑氏又带着孩子嫁给了安岳,整体算下来,这门亲事也算不错。江氏想想便道:“报喜的婆子打赏了吗?”
冬至笑着道:“封了帕子,还有五钱银子。”
“嗯,你做事总是能让我放心。”江氏笑着说,冬至虽然不像张财家的那样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但跟着她这些年也是事事妥贴,留在身边她多少也能轻松一点。
安郑两家再次结亲,郑氏作为安贞的嫂子打点亲事,郑氏虽然脾气软弱,但操办这些事完全没问题。江氏想着沈书君这两天就要回来,便没过去,现在开始提亲,到正式出嫁怎么也得大半年,等到正式定亲时再过去道喜也不迟。
江氏倒是有点奇怪,沈书君怎么还没回来,他向来极宠爱沈书娴,难得她回趟娘家应该会加大马力飞奔过来才是。打发小厮过去都七、八天,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大奶奶,姑奶奶,傅相公又上门来了……”婆子急匆匆的进来回报着,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惊讶的问:“傅相公,哪个傅相公?”
江氏笑了起来,道:“是傅守信,你嫁到海口去了不知道。前些时候这位傅大爷被上司参了一本被贬官回乡,参他贪污,家产全部没收,连功名都革了,回来的时候好不落魄。”
“噢,是他啊……”沈书娴恍然大悟,就是开篇那个未婚夫,时间隔的太久,再者也不是她本人看上的,后来事情多了也就把他忘了。
江氏又问婆子:“他说有什么事吗?”
傅守信刚回到淮阳就求到沈家门上,还说念在当日曾结过亲的分上借些银子使用。话语倒是诚恳,但听着却是十分不顺耳。沈书娴早就嫁给卫连舟了,还说什么曾经结过亲的分上,虽然定亲的法律效率等同成亲,但这话却是听着十分不顺耳。
正好沈书君在家里,听到这话便直接叫上小厮把他一顿好打。以前傅相信是两榜进士,不好直接动手打,现在都是自身了,还找到沈家门上来,先抽一顿再说。
婆子道:“傅相公说,听说姑奶奶回来了,想见姑奶奶。”
江氏顿时拉下脸来,冷哼着道:“看来是上回打的不够狠,还敢上门来乱说话。他想见姑奶奶?那是他能随便见的,叫小厮把他赶出去。”
“赶归赶,记得拿一个铜钱给他。”沈书娴插嘴说着,又道:“说是我念在往日相识的分上赏他的,他也就值这个钱。以后再赶上门来,直接报官府拿他。”
“是。”婆子接到命令敢紧去了。
江氏听得直笑,道:“姑奶奶倒是会促狭了,拿一个铜钱打趣他。”
“傅守信知道我回娘家了,便登门上来,不过是想我念着当日的情份上给他些银钱。”沈书娴笑着说,估摸着傅信守还想着以前的“她”是如何钟情于他的。傅守信的功名就是沈家供出来的,后来跑官也是沈家花的钱银子。
功名有了,官位有了就要纳原来的青梅竹马为妾,一副看不起商户的模样让她大度。现在功名没了,官位也没了,又想起来沈家的好,求上门来。
“傅守信已经是自身,谁还怕他。”江氏笑着说,革职也许还有起复的可能,自身也就彻底完了。
沈书娴突然想了起来,道:“那位刘姨娘呢?”傅守信的青梅竹马,就因为她两家退的亲。
江氏笑着道:“据说被傅守信的正妻发卖了,那样的惹祸精怎么会留她。”
“傅守信成亲了?那他媳妇去哪呢?”沈书娴继续问,傅守信能娶到老婆并不奇怪,两榜进士又是官老爷,条件好的找不着,差点的肯定能找着。但傅守信被贬官回乡了,按理说她媳妇也该回来。
江氏道:“听林姨娘说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后来傅守信被革除功名,女方就他和离,拉着嫁妆回娘家了。”这种太小道的消息林姨娘知道的最清楚,她事多也顾不上打听这些。
“不是一家人不进门一家门,傅家发迹之后看不上沈家,现在傅家完蛋了,老婆就直接跑了。”沈书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