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金屋不藏娇(重生) > 75、荣耀之后全文阅读

天下有始, 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 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太后王氏育养有德, 泽被江山,堪比尧母,朕感母恩,上请天命推其三世,尽封列侯,其兄信袭父爵,加为列侯, 食邑山南, 封豫荫侯。

当久未登朝堂的太皇太后亲自上朝令帝王近侍颁布这一旨意时,大汉的朝堂,瞬间哗然。

先前那些一心拥戴江都王在后面造谣生事的小人,抑或中立持观望态度的朝臣, 即便是一直拥护嫡子继位为国之正统的田`等儒生, 亦是目瞪口呆,而刘彻,更是如此。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些什么,全不似平日朝议时,对陛下那般咄咄。

这一日的朝议,便在极其宁静中透着古怪结束了。

太皇太后以陛下之名,褒扬王太后, 荫其祖,将王氏原本最不能启齿卑微出身变得荣耀,甚至已经超越了她自己。在提升了王家地位的同时,无疑也更坚定了刘彻天子之位的牢固,更重要的是,太皇太后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她希望刘彻做皇帝,毫无动摇。

随着太皇太后的表态,以及紧随而来,令江都王去番就国的旨意,早将这闹了几个月的废立之风压得消弭殆尽。

刘非离开长安的时候,暑热已至。

风声萧萧马蹄迟迟,长安城外人来人往的官道旁,一驾烙了王府标志的辇车,极其张扬的停在道旁。

阿娇少见的着了身蜜合色深衣,却了红的张扬,更显贵气,而她怀中大红团福纹的襁褓间,不足半岁的刘建,似乎也觉察到离别的哀戚,一改平日的欢悦格外安静。

“阿娇,”同刘非闲话多时的刘彻终于回来,极其自然的抬手揽住阿娇,笑着逗弄她怀中的刘建,“该走了,别耽搁了六哥的行程。”

记忆中,自刘彻被封为太子,便再没唤过刘非六哥。

阿娇诧异的望向同样揽着淳于歆的刘非,却听他附和道:“是啊,要不天黑前就到不了驿馆,是该走了。”

淳于歆温婉的冲刘非一笑,自阿娇手中接过刘建,“阿娇,师父让锁心跟着你,想来是十分放心,我本不该说些什么,可她毕竟年幼,日后还请你……多为她绸缪些吧!”

提到淳于缇萦,阿娇下意识的会想起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他此刻又在哪里,绸缪着自己丈夫的性命呢?一个晃神,淳于歆已在刘非的搀扶下,登上了辇车。

刘彻没有让阿娇目送那绝尘而去的马车,在刘非登车后便拉着阿娇步上车驾,固执得孩子气。靠在车壁上听到那碌碌而去的车声,阿娇突然发现,她年幼时光里的那些玩伴,除了刘彻,都已经消失于她的生命里……

缓行的马车保持着固有的震动,突然一个急停,正出神的阿娇同刘彻一齐向前冲去,又因惯性向后倒,刘彻下意识的将阿娇揽在胸前,任自己的脊背狠狠撞上车壁,发出一声闷响。

“小的该死,公子和夫人没事吧?”

杨得意焦急的询问,才让阿娇回过神来,打量刘彻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诧异回头,却见他微皱着眉头低声道了句没事,车才又不急不缓的开始走。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阿娇自然要回堂邑侯府走一遭,只是却没想今日,刘嫖却进宫了。于是不想多留的阿娇,只同父亲闲话几句,便拉着刘彻回宫去。

依然摇晃的马车,从堂邑侯府出来后,刘彻却固执的将阿娇揽在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而他则靠在车壁上,感受着后背的坚硬以及怀中的温香软玉,唇角是一抹不加掩饰的笑容。阿娇仍在出神,这样摇摇晃晃的赶路,似乎让她的思绪更加容易胡思乱想。

适才在侯府中,从未同她促膝长谈过的父亲,却一改常态,极其难得的跟她闲聊了起来。只是那闲聊的内容,让阿娇宁愿从没有过这样的闲聊。

陈午劝她为刘彻选妃,因为废立之风虽已经销声匿迹,可如今恶毒的谣言却直指她跟刘彻——帝不能嗣。储君乃国之根本,而皇子正是这根本的来源,刘彻已经十八岁,同阿娇大婚近两年,除了这位皇后并无其他宠姬侍妾,所以这谣言之说,不可谓不恶毒。

阿娇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出卫子夫柔顺的模样,从前,刘彻就是用帝不能嗣这四个字,堂而皇之的宠幸卫子夫,给她这个皇后无子的罪名落到最实处。

“彻儿,过些日子,咱们去甘泉宫吧!”阿娇突然开口,往刘彻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刘彻手臂用力,道:“好,只是怕母亲在那儿……”

阿娇一愣,旋即想起王透约合乱┑氖露醭故侵赖模澳俏颐侨ド狭衷钒桑湍愀摇!彼倌芸纯膊豢赡茏约核蜕厦湃ジ撕Α

“也好。”刘彻只低声应了,便再无话。

进暑天后,长乐宫中枝叶繁茂,比之春秋,更多了几分热闹。

“锁心,这荷叶羹好做么?”

“把这些荷叶收拾好就行了,娘娘您还是剥莲子吧!”锁心说着,很不客气的接过阿娇手里的荷衣,莞尔一笑。

对于她这般没大没小的行为阿娇倒是没什么反应,念文倒是狠狠瞪了锁心一眼,不过被这小丫头撇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几个人正忙着同适才让小黄门采回的荷花莲蓬荷衣做斗争,匆匆而回的云芳,却快步而回,面有难色。

阿娇只顾着去抢锁心手里的大荷叶,头也不抬道:“云芳,母亲走了?”

“娘娘,适才奴婢送长公主离开,瞧着她老人家似乎是往未央宫去的样子。”得阿娇吩咐去送刘嫖的云芳,匆匆而回,额上已是一层薄汗。

阿娇一愣,“你可看清楚了?长公主面上是怒是喜?”说话间,阿娇已然起身,带翻了石桌上刚摘的莲蓬,却丝毫不为所动。

“奴婢省着,长公主面色不豫,才来禀报……”

“备辇!去宣室殿!”听了云芳这番禀报,阿娇的心已彻底凉了。

因着前世母亲屡次毫不留情的为了自己责骂刘彻,却让刘彻更为疏远,阿娇再不同母亲讲刘彻的半点不好,也加之太皇太后前次的吩咐,刘嫖是不曾同刘彻为难。可前些日子那四起的帝不能嗣之言,太皇太后特意召刘嫖入宫,并命她打压,也是因着母亲长公主的身份。

身为皇后之母,刘嫖对那些妄言之人稍加辞色,又有太皇太后纵容,该是何其的理直气壮,她也一直不曾收到阻力,只是今日母亲特意进宫来寻她问了一大堆她跟刘彻之间的私事,走得时候明明是说要回家,怎么一转眼就往未央宫去了?

思绪烦乱一点也理不出头绪,辇车却已经停在了宣室殿外。

在宣室殿外并没看到刘嫖的车辇,阿娇不由得松了口气,提步正要往上走,那边却已有侍卫讨好的上前禀报:“启禀娘娘,陛下适才往椒房殿去了。”

“什么?”阿娇一惊,忙问:“刚才馆陶长公主可曾来过?”

“正是。”

“长公主可曾同陛下争吵?”

“小的不知。”

听到这话,阿娇一愣,才发现自己急得忘了分寸,这殿外的守卫怎么能听到内殿的话,即便真的大声争吵而来,他自然也不敢将这些事儿学给自己听。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忙又登上辇车,往椒房殿去。

一如往常般平静的椒房殿中,看着似没有半点异样,但是那空气中的凝滞气息,一脚迈入,阿娇已然觉察出异样来。

“你们都退下。”

外殿无人,阿娇吩咐众人退下,只独自往内殿行去,适才在殿外,杨得意已然将宣室殿内刘彻同母亲剑拔弩张的争吵告诉了她,若刘彻真有喧天怒火发泄她倒也不怕,只是这样静谧的模样,她还从未见过,心中更担忧了几分。

“彻儿……”看到背对着自己跪坐案后的刘彻,阿娇步子一滞,“母亲她……”

“刘非走了,刘建也走了,现在他们没人编排,就算计到你我头上,看看,真是乐此不疲呢!”话语间满满的凄楚,让阿娇无法忽视。

“我们不去听就好!”阿娇不可能亲口劝刘彻选妃,她就是再重生十次,也依然做不到。

“阿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么?”刘彻突然回身,双目直直凝着阿娇,起身向阿娇靠近,一字一句,“因为我是大汉天子,却是个傀儡,真可笑,我不过是祖母放在朝堂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彻儿!不可胡言!”阿娇惊呼,回神之时已然上前去掩刘彻的口。

刘彻冷笑着拿下阿娇的手握在掌心,“孩子,阿娇……你说朕要不要选几个窦氏女子,封入后宫?”

阿娇下意识的收手,却被刘彻狠狠握住,吃痛的她恍若未觉,生生从刘彻手中挣脱,退开几步,冷声道,“陛下是要臣妾代劳么?”

“我若真打算将这无子之名推到你头上,怎可能将这话提出来跟你讲?”上前一步想要拉阿娇,却被阿娇一步躲开,不觉哂然,“你看,现在连你都不信我了,姑姑刚才还特意来警告我,不许纳妾……”

“那不过是借口,难道平阳送来的女人,你没有收么!”

刘彻哑然半晌,才想起阿娇口中平阳送来的女人是谁,面色突然一冷,“我给了你所有的信任,你就给了我这些?母后说得,当真没错呢!女子攀附的永远都是权贵,你陈阿娇贵不可及,要的就只是权利,是我高估了自己……”

擦肩而过的时候,阿娇似乎觉得刘彻的身子顿了一下,不过这一瞬,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拉住了刘彻的衣袖,“啪——你胡说!”

瞬间,挨了巴掌的刘彻和打了巴掌的阿娇都愣住了。

刘彻哂然之色下的绝望,让阿娇心中苦涩至极,“不错,这才该是陈阿娇,平日里那般不温不火漏洞百出的遮掩,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阿娇愕然,不知刘彻所指,究竟哪般。

“阿娇,我都在大姐的府中看了歌舞,也选了侍奉的女子,只是可笑,我竟会怕你伤心,落荒而逃了……”说着,将阿娇攥紧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抽身欲离。

刘彻曾经到过平阳府中看歌舞?阿娇瞬间面色雪白,“你……”

阿娇只觉心口一阵甜腥,接着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只有刘彻焦急的面容,想是才过了片刻。

“阿娇?”

看着刘彻焦急的样子,阿娇脱口而出的愤怒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她不能跟刘彻吵。如今这无子的罪名必须有人担,按照母亲的处理方法自然是将祸水引向刘彻,而刘娉定不会坐视不理,是以从前会有卫子夫,如今会有她特意瞒着自己把刘彻请出去。

“你在平阳府内……”

“我当真只是去看了歌舞,若有不实,让我刘彻此生无子!”

这样恶毒的誓言,却让阿娇松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换上一副柔婉的模样,“彻儿,不是要去上林苑么,咱们去上林苑吧,我想看木芙蓉。”

刘彻诧异阿娇突然转变的态度,一愣才点头,“好。”

“明天就去!”

阿娇固执的要刘彻回答,杨得意却小心翼翼的在殿外请刘彻,被刘彻不耐烦的打断,只好嗫嚅着进来禀报:“太皇太后命人将王臧、赵绾二位大人关进了廷尉府……”

看着刘彻匆忙而去的背影,阿娇知道他们这趟上林苑之行虽会推迟,却是一将成行便不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