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怒气冲冲的回了寝殿, 连带摧残了一路的花花草草。
“将殿门关上,我谁都不见!”
云芳念文等人只见到一道人影闪过, 夹杂着怒气摔落一地的狼藉,内殿的门, 先严严实实的阖上了……
“阿娇!”刘彻同样的风风火火而来,却险些被内殿的门夹到,恼火的捂着鼻子后退几步,狠狠扫了屋内众人一眼,看到那些人识趣的退下,才强忍着怒气喊道:“阿娇姐,你怎么又恼了嘛!”
“你不要来烦我!”乒呤哐啷, 一阵翻箱倒柜砸东西的声音。
阿娇毫不留情面的话, 让刘彻心生不耐,却还是强忍住扭头就走的冲动,好声好气道:“阿娇姐,我究竟干什么了, 你判罪也得给个理由吧!”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殿门突然被打开,挟着一股劲风丢出来样事物,“你滚,我再不要看到你!”
刘彻下意识的躲开那东西,然而等它落地后仔细打量,落在一片狼藉中的小东西,确然便是当日她及笄自己送的那花梨木簪子。自当了太子这许多年, 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刘彻呼喝,这支丢出来的簪子瞬间爆发了他一直隐忍的怒气:“陈阿娇,你当真要我走?!”
“滚——!”
“日后你不要后悔!”刘彻恼火的踢开一地狼藉,拂袖而去。
阿娇背靠着门的身体缓缓滑落,哂然一笑,前世的决绝,似乎提前了呢。
化外之境,千万年不变的花海涌动,然而阿娇今日,却丝毫没有享受这美景的兴致。慕白看到她来,下意识的逃窜,却晚了一步被阿娇抓在手里。
“把颜生叫出来,不然我毁了这花田!”
慕白的叫声极其嘶哑,却不敢真的去挠阿娇掐住它脖子的手。由此间修养可见,慕白真的是个具有绅士风度的神猫。
阿娇提着慕白摇了许久,仍不见颜生现身,索性丢了它,目标转向那藤椅小几。不过几下,这片惬意的小天地,已成狼藉。
狠狠扯下一朵木芙蓉丢在地上,正欲再扯,却终于听到颜生那极其空灵的声音悠悠而来。
“皇后娘娘,您这脾气,七八年了也没改改……”话音落时,颜生已是坐在了摆放整齐的藤椅上,惬意摇晃,“饶是这般下去,娘娘还想再历长门?”
“放肆!”阿娇凛然怒喝,将手心攥碎的花狠狠摔向颜生,这动作本十分凌厉,只是丢出去的东西是花,未免香艳了些,便登时弱了气势,“颜生,你要么让刘彻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要么就把我的命收回去,我要忘了前尘入轮回!”
“别这么绝对嘛,我这不是来帮你想办法了!”
阿娇摊手,怒道:“办法呢?”
“因你这事儿被冥君知晓,罚我下界轮回,这帝后之命是板上钉钉不能改的事儿,那刘彻得外击匈奴做个开拓之主,就定然不会一心在这儿女□□上。可是我左右想了想,倒也替你钻了那天命的空子。司命的册子上写的是:帝刘彻,后陈氏阿娇。反正左右你是要嫁给他,这个逃不掉,但是司命没说,你必须当一辈子的皇后,我想着,不如等刘彻登基你当了皇后,再寻机脱身嘛!”
阿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颜生,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你是说,让我嫁给他……然后再离开?”
颜生点头,“其实前一世你若能放开,让长公主寻了契机帮你出宫,怕也不会得了那般忧思之症早早丢了性命。如今你倒是寻得生天,我却平白要受那一世凡人之苦,娘娘,你倒是能解几分我的苦嘛!”
嫁给刘彻,然后离开。阿娇在心中将这八个字细细斟酌了许久,“只是那时……他会放我离开?”
“翁主如此便自谦了,以长公主如今权势,为翁主日后安排一条全身而退之路,何须帝王点头?只是翁主的心,爱恨可放开了?”
颜生此语,已是不再称阿娇做娘娘,想必已将阿娇离开之事看做必然。
“爱恨?”阿娇颓然一笑,“爱留在了前世,带到这辈子的只有恨,从前我想着改不了命便去改刘彻,只是卫子夫一面,我便发现那刘彻的帝王命,自有他过人之处,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同江山,根本不可能给我想要的。”阿娇深深的吸了口气,对颜生极其绚烂的一笑:“我不爱他,也不恨他,我陈阿娇的生命里本来就不该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男子,何须再枉费一遭深情呢?”
“翁主高见!如今距他登基还有四年,前尘旧恨,翁主就在这些年了解了,颜生此入轮回,只待世间同翁主再见。”
阿娇看着颜生身形渐渐隐去,却也知道往后的路她需用心谋划,刘彻,爱与恨,只将他当个路人罢。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阿娇因心思转变,又在化外之境多用了几朵木芙蓉,只觉神清气爽。
“翁主,平阳公主府上来的卫子夫,要如何安置?”云芳伺候着阿娇梳洗,却是小心翼翼的禀报,跑马场的事儿,她已经打听清楚,是以对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没半点好感。
“把她给我……”阿娇突然噤声,犹豫一番,才道:“卫青呢?”
“卫青在马厩。”
“准备一匹马和一封信,给卫青,就说是我给陈大人的东西,让他立刻给我送回去,办妥了这件事儿,再把卫子夫给我叫来!”阿娇狠狠将手中的玉簪拍在案上,抬手时,那玉簪已是断成了几截。
这么些年,跟卫家的冤仇,她总要好好算一算。
卫子夫仍是那身极其素雅的衣裳,颔首不胜柔弱的跪在阿娇面前,十分柔婉。
“子夫,你来上林苑之前,平阳公主可有交待?”
“禀翁主,公主命奴婢好好伺候翁主。”
“我指的是,她将你如此细致妆扮一番,交待了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东西!”阿娇一掌拍在案上,满是威严。
“翁主容禀,公主并未交待其他。”卫子夫一脸怯意忙叩头,神色惊惶。
“想必,你说得是真话。”卫子夫一个奴婢能登上后位,她的心思算计,定然不输给那未央宫里的任何一人,阿娇这样问,也知是徒劳,“你既然在公主府上的伶人馆学舞,那想必舞姿不错,就跳一曲来吧。”
阿娇本以为卫子夫会拒绝,却没想到她只是犹豫一下,颔首起身微微福了一福,便抬手提步摆出一个优雅的起势,她果然认真的起舞。她身子窈窕十分瘦削,又习舞日久,此时起舞虽未着舞衣亦无鼓乐,可她柔若无骨的身姿似乎随风而起,果真是我见犹怜。
这是阿娇第一次见卫子夫的舞,隔了那么多年的悲喜,她终于看到了这支抢走自己丈夫的舞。
“够了!”阿娇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子夫,你果真是个美人呢!”却又神色一转,浅笑道:“只是这个平转的舞步似乎有些不稳,你再转一个来。”
“翁主……”卫子夫刚才被阿娇的怒喝惊得跪伏在地,此时听到这话,并不敢抬头,只一味认罪,“奴婢该死……”
云芳看到阿娇阴沉下来的面色,忙上前一步提醒道:“翁主的话,你只管听,不得放肆!”
卫子夫目含晶莹的看向云芳,又怯怯的看了阿娇一眼,才起身将刚才起势的舞步又重新摆好,阿娇说得是她旋转的动作,一身的力道都放在左脚上,右脚向后划双手翻飞如蝶翼展翅。
这样转一遭,没什么,两次,也没什么,当阿娇温婉的笑着不知多少次说出“再来一遍”时,卫子夫转动的身子已然瑟瑟发抖,脚尖终于再符合不了身体的重量,颓然跌倒在地。然而她顾不上瘫软的身子,只忙跪下叩头,口中不住道:“奴婢该死……”
阿娇嘲讽一笑,拂袖而去,“云芳,把子夫带下去好生安置了。”
待阿娇离去,云芳才上前托起卫子夫瘫软的身子,半拖半扶的将她领了出去。
第二日,阿娇起得极晚,许是因颜生提点豁然开朗心头少了许多计较,也许是昨日骑马累得,她真真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看着云芳拿着刘彻雕的那花梨木簪子要给自己簪发,阿娇顺手捻了案上一支银簪递给云芳,“用这个。”往日不过还存着丝同刘彻好生过日子的心思,日日做了娇柔之态去应付刘彻,只是如今生了脱身的机遇,阿娇自然再不想,同他过多纠缠枉费心思。
云芳一愣,却还是放下手中粗糙的木簪,接过银簪为阿娇挽发。
换上一身小九做的水红色银边襦裙,阿娇微微拢了拢发髻,“卫子夫呢?你昨儿个领她去安置,她可有怨色?”
“翁主,奴婢将她安置到下人房中,路上她未发一言。”云芳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却在阿娇凌厉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道:“刚才奴婢来伺候翁主起身时,见绿菱来寻了念文领卫子夫,往长公主那儿去了。”
“母亲找她作甚?”阿娇一愣,面上立时带了几分威严,她倒不怕母亲真的把卫子夫送去给刘彻,不过怕母亲直接要了卫子夫的命,那卫青定会离心罢了。
“翁主昨日在跑马场同太子殿下吵闹,全因那贱婢,此事不知怎的传进了长公主耳中,如今才会召她去问话。”
昨日马场大庭广众之下,阿娇恼了刘彻拂袖而去,又在寝殿发火,这事儿,自然瞒不过刘嫖,阿娇也没想瞒她,只是这卫子夫的命留着还有些用处,倒不能就这么轻易让她死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儿,阿娇提起裙子忙往刘嫖的寝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