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眼前的男人将手中的自行车横在她面前,单腿着地,一脸笑意地望着她不说话,穆嫣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他是谁,因为经历过绑架,十分警觉地后退了两步。
欧阳炀看出她眼中的戒备,笑意更浓:“怎么,才见过不到十二个小时就不记得我了?”
听到他的声音,穆嫣才放下了心,莞尔一笑:“原来是欧阳炀啊,昨天太晚太黑,不能算是见过,只能算是听过。”
“我对这儿不熟,你一个人闲逛还不如给我当导游,我请你吃午饭。”
欧阳炀的语气随意,像是和她十分熟稔,眼角眉梢都带着阳光的气息,让人不由地生出了亲切感,穆嫣却因为不习惯和刚认识的人走得太近,仍是一口回绝:“我还有事,下次吧。”
“你的事,不会就是漫无目的地瞎逛吧?不愿意就直接说,撒谎可太没劲。”欧阳炀的嘴角弯了弯,饶有兴趣地观察她的反应,他跟了她半条街,穆嫣走走停停地四处看,意兴阑珊却也没有立刻离开,怎么也不像是有目的地。
穆嫣怔了怔,她认识的人中,极少有人说话这样直白,被人揭穿后脸上一红,不由地有些着恼:“什么呀,我哪有撒谎!”
欧阳炀却将她的性子摸了个大概,十分寻常的棉质浅碧白点公主裙、太阳帽上绑着同色的丝绸蝴蝶结,脂粉全无,唯一的首饰也不过是条黑珍珠项链,之前客套疏离,被揭穿后立刻嘟起了嘴反驳,简直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和他想象中的穆家大小姐大相径庭,原来李易江喜欢的就是这种小毛丫头?
“反正我们都闲着,不如一起玩”他只当没听到她的话,从口袋里摸了枚硬币出来“猜正反面,你猜中了,我给你当司机,骑车送你去‘有事儿’,我猜中了,你给我当导游。”
穆嫣觉得,欧阳炀一定会催眠术,明明想要拒绝,对上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说了个“字”,结果就是,她给他当导游。
“上来!”欧阳炀将自行车掉了个头,慢慢地骑起来,示意穆嫣跳上去。
穆嫣没坐过自行车的后座,好不容易上去了,被欧阳炀一晃,又差点儿跌下来,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腰,不过一秒钟,又觉得不妥,立刻松开了手。
这十年私家车的数量猛涨,路上早就没了自行车道,欧阳炀在车流中穿梭自如,后座的穆嫣被吓得不行,连连让他靠边慢行,欧阳炀哪里肯听,一直骑到绿树如荫的小道才慢了下来。
“大路上的空气那么差,你让我慢点骑,难道是想吸尾气?”欧阳炀转头冲她笑“这样的地方才该慢。”
五月的天气最是舒爽,绿树成荫、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又不刺眼,往年的这个时候,她也常和家人或李易江出来踏青,只是从来都是乘车,不似现在这样,可以悠哉地晒着太阳、闻着青草香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骑了足足两个钟头,欧阳炀才停在了远郊的湖畔:“这个地方是我前几天发现的,风景是不是很好?”
穆嫣先是点头,后又噗嗤一笑:“你让我给你当导游,最后却带我来了连我也不知道的好地方。”
“那你怎么谢我?”
“请你吃午饭吧”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苏子曼带来的烦扰消了大半,烦闷一散,穆嫣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你吃不吃辣,川菜怎么样?我知道家馆子,特别地道。”
欧阳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一点,知道再骑回去,只好等着吃晚饭,便拿出电话,叫司机开车来接。
等待的空档,两人坐在湖畔说闲话,说起自行车,欧阳炀问:“你从小去哪儿都有司机接送,所以才不会骑车吧。”
穆嫣笑了笑:“我也学过,只是太笨,没学会。”
上到小学三年级,班里的同学都不再让父母接送,而是结伴骑车上学,穆嫣见了十分羡慕,回家闹了好一通,父母和爷爷奶奶也不肯同意,嫌不安全,最后还是李易江说自己的学校和她的在一条街上,可以陪着她一起骑,长辈们才答应。
那个时候李易江刚刚十五岁,李家的孩子从不娇惯,除了在外婆身边长大的李慕江被惯出了少爷脾气,李易江和李庆江从来都是自己上学,并没有专门的司机接送。
李易江不喜欢骑车,不是蹭陈越东家的车,就是自己乘公交,只是不忍心穆嫣哭着求助,才买了一辆帮她去大人那儿求情。可惜因为穆嫣到底没有学会,一天都没骑。
穆嫣还记得,为了教她骑车,李易江挨了好一顿打。
其实她并不笨,不到三分钟就可以来去自如,只是胆子太小,不敢让李易江立刻松开帮她扶着车把的手。李易江说这样根本学不会,不如她自己骑,他只抓着后座。
穆嫣点头同意,开始还算小心,后来却越骑越快,想着李易江就在后面跟着,并不害怕,哪知道回头一看才发现,李易江居然正站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满脸都是笑意地冲她招手,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停住,却忘了怎么刹闸,又正巧遇到下坡,车速越来越快,惊慌失措之下,先是撞上了穆家花园里最粗壮的那棵香樟树,又一头扎进了旁边的万年青。
李易江吓坏了,不过十几秒就跑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她抱了起来,穆嫣撞到了头,疼得直恶心,连哭都忘了,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断断续续地倒抽着气。
李易江开始只是担心自己会挨骂,后悔不该好心过来教她,待看到穆嫣脸上那几道被万年青的枝干刮出的血痕,才觉得自责,抱起她就往屋里冲,穆家的奶奶见了虽然生气心疼,却碍着李家的面子不好说他,最后还是被他爷爷知道了,难免好一顿教训。
李易江从小因为她挨的打骂一双手都数不清,每次领了教训,他都气哼哼地说以后再也不理她,可架不住她软言细语地撒着娇哄上几句,就立刻又愿意带上她。
穆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默不作声,眼睛里满满都是柔和的笑意,欧阳炀原先觉得她的不过是唇红齿白,十分清秀,根本称不上多么漂亮,这一刻才发现,她的五官乍看之下虽然平淡无奇,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舒服,皮肤更是如新生的婴儿般白净,被暖金色的日光照着,竟然细嫩到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
穆嫣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见是李易江,立刻按了接听。
“你去哪儿了?我刚刚给穆唯打了电话,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我在街上遇到了欧阳炀,正要和他去吃午饭。”
李易江那边十分吵,才和穆嫣讲了一句,就有人过来跟他汇报事情,因此并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穆嫣正要再说,又听到了苏子曼的声音:“李局,我帮你打了饭,吃过再忙吧。”
穆嫣心中一堵,说了句“不用你管”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见到穆嫣脸上的神色,欧阳炀笑着问:“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谁打来的电话?”
“没什么。”
欧阳炀虽然好奇,却碍着礼貌不好再多问,指了指旁边的公路:“车到了,走吧。”
穆嫣介绍的馆子果然十分地道,并不喜欢川菜的欧阳炀也觉得十分好,更让他觉得赏心悦目的是穆嫣的吃相,他这才发觉自己原先的想法有些肤浅,虽然衣着普通,从帽子到凉鞋都不是什么大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及谈吐的得体却更能看出是否出身名门。
穆嫣随身带着餐具,并不用餐厅提供的,欧阳炀在部队呆久了,吃饭非常快,等穆嫣的闲暇之余便拿过来看,果然是法国顶级银器品牌christofle的限量手工定制,不由地笑了:“让洋人设计筷子,也亏你想得出来。”
穆嫣一笑就露出洁白的小米牙和浅浅的酒窝:“西菜再好也不能常吃,还是中餐对胃口,就是不要刀叉,也得要筷子。”
盒子里足有16副餐具,除了两副筷子,正餐刀、餐叉、餐匙、点心刀、点心叉、点心匙以及咖啡匙各两套,一套银底金色花纹的穆嫣正在用,还有一套纯银色的要稍稍大一些,欧阳炀拿出一支银叉看了看,背面刻着“lyj”——李易江名字的缩写,原来是他的。
穆嫣似乎不喜欢旁人碰李易江的东西,立刻收了回去:“我也吃好了,今天谢谢你。”
欧阳炀却并不想立刻送她回去:“时间还早,我在皇城存了瓶不错的粉红香槟,一直没舍得开,一起尝尝?”
他无意中听到穆城说妹妹喜欢口味酸甜的果酒,不但喜欢喝更精于亲手酿,果然,没有地方去又不想见到李易江的穆嫣只犹豫了片刻便说好。
皇城中午十二点就开门,比一般的酒吧要早,因为以奢侈和华贵闻名,久而久之就成了富家子弟的聚集地,可眼下不过三点,并没有热闹起来。
穆城和李易江极少来这种地方,穆因一年中也难得进来两回,穆唯却是这里的常客,穆嫣十七岁那年的暑假,因为闷在家里实在无聊,央求要出门玩的二哥带上自己,穆唯做事没轻重,将还没成年的穆嫣也带进了酒吧,她十点半前必须回家,穆唯却玩得正起劲,不想亲自送她回去,让她自己去门外等司机来接,结果被潜伏在外面想截富家子的名车发笔大财的四名匪徒盯上,刚坐上车就被绑走,过了整整83个小时才获救,险些丧命。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不得宠的穆唯差点被爷爷打死,她和李易江也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