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当时错 > 60、红消香断有谁怜全文阅读

哑儿闻言,脸上瞬间惊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我倒真是很好奇,他究竟许了你什么,能让你如此为他牺牲,不

知,今日你是否能为我解疑呢,徐才人?”泠霜放开了她的手,唇边

漾出一抹笑意,春寒料峭,夜风撩起她鬓间的散发,拂在空中,映着

远方火光,恍惚间竟透着一种妖媚。

“公主就是公主,”见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徐琼素脸上清浅一

笑,双手松落落垂在身侧,开口道:“还请赐教,琼素哪里出了纰漏

?”

泠霜散漫地转过身来,抬手轻轻将鬓旁散发微微拢向耳后,轻薄的

广袖在风里飞扬成绚美的弧度,她轻轻一声笑来,声音无比慵懒,道

:“他用人,素来谨慎无比,莫不是千挑万选了他中意的,也到不了

我的身边。所以,你什么纰漏也没有。”

“那你是怎么看出我身份的?”徐琼素略退半步,抬眼看她。

“不是我看出来的,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泠霜微倾过身子,交

头到她耳畔,顿字轻咬,声如温玉。

“我何曾告诉过你?”徐琼素反口驳道,怒目圆睁。

“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终日临字吗?”泠霜轻笑一阵,娓娓

将前因后果道来:“你可知我为何只写‘难得糊涂’四字,而不写其

他?”

徐琼素依稀已明白过来,却不肯相信,不肯相信自己竟是败在那上

面,败得那般早,那般轻易!

“因为,唯有那四个字,是我学他的笔迹学得最像的……”泠霜看

见徐琼素脸色瞬间煞白,便将笑意凝在了唇边,淡淡地道:“扬州八

怪,他素来只爱郑板桥的书画,徐才人入侍内帷,自然是见过的。”

“于是,你便以此试探我?”徐琼素面色已不复淡定,看着泠霜的

眼神唯余恨意。

“我也不过是偶然起兴写几笔,奈何你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不过是

几个像他的字,也要珍之惜之到藏于枕畔!”泠霜摇头轻笑道。

“如此说来,我发出去的东西,早就全数落到了你的手上?”徐琼

素银牙暗咬,面目狰狞道。

“我不过是好奇,你究竟都向他禀报些什么而已。”泠霜拉拢披风

,偏头笑看她。

徐琼素恨意深沉盯着她片刻,忽然往四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道

:“只身一人,你就敢戳穿我的身份,就不怕我逼急了对你下手吗?

泠霜侧笑垂眸,眼睛隐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幽然道:“我就要去

见他了,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我也不忍心到此时还不给你个明白。

若你真会对我下手,那,也倒好了,我感恩戴德地来谢你!”

徐琼素望着她,骤然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涕泪俱下,伸着发

颤的手指着她恨道:“我不甘心!我不服!你这样的人,究竟哪里值

得他这样!我不服!”

泠霜敛去笑意,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深长一叹:“我也想知道,

我究竟哪里值得他这样不依不饶!”

徐琼素的哭声愈来愈低,也愈来愈凄怆,到最后,整个人瘫坐在地

上嚎啕大哭。

泠霜呆呆地立着,看着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到

她身上,道:“你走吧,去哪都好,不要再回临安了。”

“走?”徐琼素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哧哧一笑,反问道:“走去哪

里?我还能走去哪里?自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我哪里还走得了?”

泠霜一整晚都心绪不宁,听了她此言,不禁心中一震,恻然道:“

他不值得你这样为他!”

“这世上,本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可能,这是我前世欠

他的,而他,又前世欠你的,今生,都是来还债的……”

她已心如死灰,再劝也听不进去。泠霜只作一叹,越过她走回房里

走出几步,她又回首去看她。只见徐琼素整个人伏在地上,单薄瘦

削,仿佛就要被风吹走一般。她方才为她披上的那件孔雀绒的披风,

早被风吹出了几张开外。

* * *

泠霜回到房中,还未及躺下,便有丫鬟来报,霍纲求见。

泠霜几乎是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若非出了紧要大事,霍纲是绝不

会深夜前来的。

“快让他进来!”泠霜扬声一喊,胡乱从衣架上抓起一件外衣,边

转过屏风往外走便草草穿上。

“属下……”霍纲刚揖身向下,就被泠霜一喝:“免了!出什么事

了?”

霍纲面色紧绷,艰难地抬起头来。

烛光下,泠霜总算看清了他整个人。身上的甲胄破了好几处,皆是

刀剑砍伤的痕迹,浑身是血,双手一片暗紫色。

泠霜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的,忽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心悸,她抓紧

自己的衣襟,喘着气看他。

“大汗中箭了,就在方才。”

* * *

“你怎么来了……胡闹……”段潇鸣躺在军帐里,帐里此时挤满了

人,军医和壅城里有名的大夫都围在床前。诸将见泠霜来了,纷纷推

开一条道来,让她进去。

段潇鸣一见她,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别动!”军帐里本就安静极了,冷不防被泠霜这一声暴喝,段

潇鸣与众人都惊呆了,连泠霜自己也吓了一跳。

大夫们依旧忙着手上的工作,军帐里越发静得发怵,压得人透不过

气起来。

“怎么样?”孟良胤第一个探身向前,轻轻问道。

“箭入得不深,也没有伤着要害。”军医也不含糊,简明扼要地答

道。

众人一听没有伤到要害,刚想松一口气,可是军医紧接着便来了一

句:“但是,箭头上淬了毒!”

帐中散开一阵抽冷气的声音。众人的面色还未来得及缓和,绷得愈

发紧了。

“要紧不要紧?”孟良胤问道。

“还不知道是什么毒,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断在里头的箭头□□!

“那就快拔啊!”泠霜几乎是用吼的。

“夫人有所不知,刚刚已经拔过一次,可是箭身断了,箭头还在骨

头里。”孟良胤面色凝重,对泠霜道。

“所以,现在只有将皮肉都割开,将箭头挖出来,然后才能想解毒

之法。”军医条理分明地陈述道。

泠霜听了孟良胤与军医的话,始知情况有多严重。

“那就拔呀!”泠霜低吼道。

“拔自然是要拔的,只是,现在少主中毒,心脉极弱,就怕拔箭时

一口气提不上来……”孟良胤觑了一眼越来越虚弱的段潇鸣,凑在泠

霜耳边几不可闻地道:“所以,老朽才做主将夫人请来。”

“别听他们胡说,我没事,好得很,他们就是这么胆小甚微,丁点

大的事情就说成这样。你回去休息,别病着自个儿……”段潇鸣全身

乏力,连眼皮都几乎要撑不开了。声音虚软疲惫,艰难地伸出手来想

握住她的手叫她相信他没事,可惜,居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最终

颓然地落回床上。

“你不要再讲话了,省点力气,求求你!”泠霜跪下来,半身靠在

床沿上,双手握起他的手,俯下了身子,贴在他耳畔,努力地平稳气

息,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道:“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过

,我在,就好。如今,我就在这里,在这陪着你,你一定会没事,一

定会没事的!”

泠霜说完,便转头,目光炯炯,对军医道:“拔箭!”

在旁的众人都以为她一到,见了此情此景,不是嚎啕大哭便是低低

饮泣,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方寸大乱,而且还镇定从容地指挥军医拔

箭,在场所有人包括孟良胤在内,都对她暗暗叹服。

“你还等什么!拔箭啊!”看军医还愣着不动,怒得冲他厉声一吼

,吓得军医忙连声应‘是’,唯唯诺诺地将小刀、止血纱布、绷带和

止血的药物一字排开。

军医在那边七零八落地准备,段潇鸣吃力地抬眼看她,艰难地轻扯

了下嘴角,笑道:“你害死我了,只怕不到明日,你凶悍的名声就要

传遍整个军中了!怕是大伙儿都要纷纷议论我是不是惧内了……”

“你本就惧内,还怕人议论?”泠霜强忍泪意,狠狠白他一眼。

段潇鸣被她握住的手虚弱地回握一下,道:“我若有个万一,你该

怎么办……”

“什么万一不万一,不就是一个‘死’字?!我且明明白白地告诉

你!你若是这一刻死了,下一刻我便到江边上跳下去!谁也拦不住我

!”

“呵呵……这季节,江水可冷得很!你就是不知道好好待自己,连

死了,也不挑个舒服点儿的死法……咳咳……”段潇鸣大约是想笑她

,可是一口气没缓过来,轻咳了两声,肩上的伤口血流的更猛了。

“你既心疼我,那便好好活着,别让我去跳!”泠霜回以一笑,看

着他肩上那个血窟窿里,暗黑的血潺潺流出来,大夫一个劲地拿纱布

止血,雪白的一团堵上去,红黑一片地拿下来,可是还是堵不住,一

个劲地流。

“好了吗?!怎么还不拔!”泠霜冲军医又是一嚷。

“好了,还需要一个人制住少主的身子,以防一会儿拔箭时痛极了

乱动,不好下刀。”军医将小刀放在烛火上来回烤着,一一答道。

“我来!”陈宗敬为首,好几个将领争着上前来。

“我来。”泠霜看也未曾看其他人一眼,径自起身坐到了床沿上,

双手绕过段潇鸣颈后,将他整个头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下巴用力地抵

在他头顶百汇穴上。

众人全都咽了声,僵硬地退了回去。

军医怕泠霜力气小,一会稳不住段潇鸣,为难地看了一眼孟良胤。

“开始吧……”孟良胤对他点点头,表示无碍。

军医见连他都点头了,便也无后顾之忧,上前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