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当时错 > 29、无意却惊一瓯春全文阅读

段潇鸣的身体底子好,虽然受的是内伤,也只躺了大半个月,就

下床了。倒是泠霜,伤筋动骨,没个三四个月,是休想活动自如了。

那大半个月里,两个人就像两个孩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着,每天看着太阳从东边的窗子里升起来,再从

西边的窗子里落下去。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日出日落,美好地,仿

佛那一切阻隔真的就消失了一般。

段潇鸣每天都搂着她,跟她讲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讲鄂蒙各部之间

的趣闻,逗得泠霜每天靠在她怀里笑。

侍候泠霜的丫鬟仆妇进进出出给他们送药送饭,对这对主子的诸如

此类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连在内城最有资历的老妇都感叹,自拉沃建成以来,她便在内院

侍候段潇鸣的女人,也算经常得见大汗真颜,可是,纵使把这么多年

他说过的话加起来,怕也没有这半个月说得多呢!

她已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在这内城里,来来去去,见过多少花

容月貌的女子,从得宠得势到失宠失势,也是看破世情了的,倒是眼

前的这位汉妃,小小年纪,竟是天人之相,倒是个有福之人。

这厢段氏夫妻在香闺里躺着,那厢拉沃城里,可是炸开了锅。

短短几日,城里的头条消息已经变成了‘一向沉默冷酷的大汗居然

会讲笑话’!

第一天,当这个爆炸性消息从酒楼率先传出的时候,满城的百姓惊

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第二天,说书场就开始了最新的段子‘大汗千里寻妻,汉妃驭夫有

术’。

到了第三天,全城的夫妻都开始闹别扭,家家户户都涌现了几乎同

一个家庭问题——不论是少妇还是老妻,都在抱怨同一件事——为什

么自家相公就不像大汗那么会疼媳妇?

于是,段潇鸣在一夜之间,俨然成了标准好相公的典范。

诸如此类,街头巷议不断。就像这春天的脚步,让人满心愉悦。

袁泠霜的深闺世界,一如往昔的安静。这些市井流言,自然传不到

她的耳里。

段潇鸣一下地走动,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自然如山海漫般压卷而来

。泠霜记得他第一天去前院处理完事务后回来,一头就栽倒在床上,

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闷着声音,道:“早知如此,就再装两天病了

……”

泠霜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一时之间竟张大了嘴,

怔在了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还是段潇鸣吗?

段潇鸣听不到她说话,便把埋着的脸转过来觑她,见她张了那么大

的嘴,忽而眼中闪过一丝慧色,一阵低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虚压

在她身上,轻轻啄了下她的唇瓣,魅惑地笑着:“天气转暖了,张得

这么大,小心狂蜂浪蝶飞进去!”

言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吻下去,深情绵长的一吻,道尽半

世沧桑。

我段潇鸣这一辈子,杀伐太重,本不敢奢求能有一人真心待我。可

是,上苍却偏偏让你来到我的生命里。既然让我寻见了你,那,这一

生一世,我都不会再放手……

他越吻越深,已经力尽气竭,却依然不肯放开。

我袁泠霜这一辈子,怎样的悲欢离合不曾见过?本不信这世上有什

么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便是嫁给你,也是为时所迫的一招逃生之机

。事事皆如此,半点不由人。

说什么磐石方厚,说什么蒲草如丝,本是一笑置之罢了。不过是拿

来唬人的玩意。

可自遇见了你,怕是明知是火坑,也不得不跳了。成佛成魔,都随

在你左右,上天入地,我都随你去了!这一世,袁泠霜所求,不过是

一个说法,生死,本非我所看重,福祸,又如何能绊我犹疑?

便是为了你,负了天下又何妨?!

四月底的时候,泠霜已经好了很多了,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人一精

神,自然就躺不住了。那天听了小丫头们在院子里聊天,说这桃花开

得多好多好,就把泠霜本就按捺不住的心情完全地挑拨起来了。

闹腾了半天,非要到院子里去看不可。之后闹得连段潇鸣也惊动了

来,倒是心情好得很,非但没有骂她,反倒亲自抱着她出去。

因为暖榻笨重,门的尺寸又小,不易搬动,就换了张春凳,垫了厚

厚的锦褥。

泠霜只有右腿大骨的骨折比较严重,所以还夹着竹板,绑着厚厚的

绷带,其他地方的竹板已经拆了下来,所以整个人相较于前几天,是

松快了不少。

拉沃的气候与江南相比,自然要干燥得多。已是临近五月,仍然如

江南三月的温度。所以,这里的桃花到现在才开盛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而这里,却是五月桃花开。

段潇鸣坐着,把她拥在怀里,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始终看着

那墙角的桃花,那样专注神往,便笑道:“真这么喜欢么?”

泠霜偏过头,抿了抿唇,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遭,似在思考,慧黠

灵动,看段潇鸣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静待答案,终是噗嗤一笑,道:

“不然怎么说你是个莽夫!”

段潇鸣倒是一点也不生气,把她圈在怀里,轻啄了一下美人面,笑

道:“我自然是不懂你那些文人调调,可是我却知道,人面桃花,哪

个好看我便看哪个?”言毕,又在粉颈上偷得一吻。偶有偷香,人生

乐事也!

泠霜嗔他一眼,不去理会,继续享受午后阳光。

“既然这么喜欢,我让人把这院子都种满了可好?”段潇鸣凑在她

耳畔,低低地道。美人在抱,恨不能将她疼到骨子里去。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要那么多做什么?一株也够了。”泠霜轻轻

一哂,道。

“这是怎么说的?”段潇鸣不解地看着她。

“梅子酸心树,桃花短命枝。平常人家,都不爱种这两样的。总是

石榴桂花受宠些,多子多福多富贵。”

“也就是你们妇人之见,平白这么多说头!”段潇鸣一笑置之。

泠霜的视线从桃花上转开来,斜睨着段潇鸣道:“况且,物以希为

贵,只有这一株,我怕还看它两眼,若是多了,倒要嫌它碍眼了也说

不定。”说到此处,眉梢轻挑,语含讥诮:“便如西苑的那些个名花

美人,看久了,也不是照样让你生厌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泠霜话音刚落,段潇鸣便仰天大笑起来,

半天也止不住。许久才缓过了气,轻搂她在怀,得意洋洋地低沉道:

“原来是要与我算这笔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我从此以后,

把西苑撤了可好?”

“可别!我可不想担这个骂名。哪天倒要把我凶悍的名声传得天下

皆知!”泠霜一声娇笑,语带嘲讽,媚眼如丝觑着他:“再说,我还

想多些姐妹来替我分担分担呢!”

“此话可是真心?”段潇鸣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满眼笑意:“前天

,扎尔多可汗还说要送我二十名美女呢!我一忙差点给忘了,多谢你

提醒了我,一会我就让人去把那二十名美女接来。”

“是么?那可记得让我也见上一见,都说扎尔多出美女,正好开开

眼界!”泠霜一本正经地回道。

此言一出,段潇鸣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搂着她往后倒去,靠在春

凳的靠背上,道:“想不到,我段家门里也出了一个‘房夫人’!不

过……”段潇鸣忽然抱着她一个翻身,将她反身压在下面,唇贴着唇

,闷笑道:“不过,我生来天赋异禀,就是喜欢醋坛子,不是醋坛子

,我还看不上呢!”

“呸!谁要当你的醋……”一句话只说了半句,剩下的那半句,全

部被那可恶的男人吞进了嘴里。

霍纲刚刚接到了最新的军事情报,段潇鸣的规矩,只要是加急军报

,无论什么时辰,什么地点,都要第一时间送到他面前。所以,一向

办事墨守陈规的霍纲听说段潇鸣来了汉妃的院子,便立刻巴巴地跑来

了。

好死不死,便正好撞上了这香艳刺激的一幕。当场就愣在那里,满

脸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叫他们也不是,不叫更不是……向来

办事雷厉手段的堂堂霍大参政,就这样被困在了当地。眼光飘忽不定

,看也不是,不看……厄不看似乎也不是……

总之,他活了快三十岁了,第一次遭遇这么尴尬的场面!恨不得真

能挖个地洞钻下去。以前跟着段潇鸣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今天居然

手足无措起来……

似乎感觉到身后芒刺在背的眼神,段潇鸣终于舍得放下了佳人转过

头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就……

“你怎么在这?”语气不是十分的好。也是,愣谁被在这种时候打

扰,都不会有好心情的。可以理解。

“属下……属下……”正看得‘入戏’的霍纲猛然被段潇鸣这‘万

箭穿心’式的眼神一射,竟然支支唔唔半天答不上来。之前他来干什

么来着?

“你手上拿的什么?”还是段潇鸣比较镇定,果然是风月场上的老

手,脸不红心不跳的。

“哦!启禀大汗,属下是来送刚刚到的军情奏报的。”霍纲总算是

回过神来了,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段潇鸣当场拆阅,拧着眉头看完后,又把信纸递给霍纲,道:“这

事晚些时候再议一议吧。”而后气恼,语气颇为怨怪道:“你一向是

个稳重之人,怎么不经通报就往里闯?!”

霍纲立刻跪了下来,脸上的潮红尚未退却,尽量地压低了脸,道:

“属下一路进来,门户都开着,一个丫鬟也没看见……想着军情紧急

,就……就……”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几乎都要碰到地上

去了,然后猛地一磕,道:“属下该死!请大汗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