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语声其实不敢肯定循着白纯这条线索就能找到顾锦生,可自他鬼使神差将她收留,这一条路的尽头就像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走下去。
他还记得顾锦生曾经问过:“哥,你相信命运吗?相信造物者为我们早已经安排了各自的结局吗?”
顾语声没有任何信仰,他与他们的父亲一样,只相信自己的双眼与双手。
用双眼看清这个世界,用双手创造自己的世界。
那时的顾锦生分明扬着一张稚嫩的面孔,却相信起宿命论,他无法理解,讲了一连串的道理后,锦生没有反驳,只是恹恹地转身走开。
之前还精神抖擞的弟弟,却在离开时只留给他一个萧瑟孤单的背影。
后来他常常想到此,想到那个背影,想到所谓“宿命”,心里便会涌出一阵阵的苦涩,也许当初的锦生正满心期待地想要得到他的认同,而自己却让他饱尝挫败的滋味。
顾锦生之于顾语声,时常是个不懂事、不成熟的大男孩。
他贪玩,但很善良,他对新鲜的事物敢兴趣,包括层出不穷的女人,但他会适可而止、有自己的分寸,所以当宋溪月这样为顾锦生下那样一个判定时,他是极其不舒服的。
会议结束,宋溪月终于离开了,顾语声思虑过后,让梁非如查一下市里舞蹈室的信息,既然白纯喜欢跳舞,正可以为她找一间。
如果真的能够如季孝儒所说达到方便治疗的效果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至少帮她打发些时间,不必总把注意力聚在自己身上,让他的内心的挣扎一层深似一层。
梁非如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下午,顾语声已经拿到所有舞蹈室的汇总资料,进过一番对比,白纯就被安排站在了这间名叫“飞舞”的舞蹈室门前。
看到岑力行哼哧哼哧赶到的时候,白纯满脸写着失望。
“你干嘛那副表情?”
“唔……顾叔叔呢?”
“顾先生今天要出席一个合作会议,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空。”
白纯嘟囔:“那我可以等他有空的时候再来的。”
岑力行挽袖子:“小光头,不要不满足,我来陪你也是抽空的!
白纯瘪着嘴嫌弃地看他一眼,然后,扑上前去抓乱他的新发型:“让你说我小光头!你个鸟窝头!”
两人一碰面一如既往地吵吵嚷嚷,进了舞蹈室,才总算消停。
前台的接待很热情,派出专门的咨询顾问带他们一间一间的参观、做介绍——有瑜伽、肚皮舞、爵士、民族、国标……还有令人瞠目结舌的钢管舞,白纯兴奋得不得了,有时甚至情不自禁跟着节奏扭动身姿,一路热情地拉着小岑岑讨论该去哪间教室。
“我都选可不可以?”白纯睁大眼睛,真挚地问顾问小姐。
顾问小姐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岑力行转了转脑筋,他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小声阻止了下:“喂,你如果真的每天上这么多课,万一等到顾先生不忙了,你却没时间,到时候……嗯……”
白纯拍拍头,恍然大悟:“是啊,顾叔叔……”立刻改变主意,“那我还是挑一种吧。”小手指在画册上的图片一一扫过,莫名低声念一句,“为什么没有芭蕾?”
岑力行正在补吃午餐,叼着块火腿:“嗯?你说什么?”
“芭蕾……为什么没有芭蕾?”
顾问小姐面带微笑解释:“对不起白小姐,芭蕾舞是专业性要求很高的舞种,我们舞蹈室暂时还没有开设,不如,您先看看别的吧。”
白纯晃了晃神,眼前出现一个女人身着黑色芭蕾舞衣在光影交织的舞台中央飞速旋转的影子,一圈,一圈,一圈……
“白小姐——”
她是被连声的呼喊召唤醒的。
岑力行放下汉堡,问道:“你刚才怎么了?魂儿丢了似的。”
白纯呆愣愣地摇头:“没有……没有芭蕾的话,我选这个好了。”
岑力行一看——国标。
“白小姐,我们这里的国标老师都是经过正规专业培训获得资格证的,您真有眼光。”
于是在舞蹈教室学习国标舞这件事就算板上定钉了。
晚上顾语声回到家,白纯还沉浸在这一下午的兴致勃勃和喜悦当中,饭桌的气氛很活跃,白纯还撺掇陈姨也参加。
“陈姨,我也看到很多你这个年龄的阿姨叔叔在教室里跳,好棒的啊,你也去嘛,你也去嘛,不然我有点不好意思。”
顾语声最开始是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欣慰的,白纯喜欢跳舞,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让她多认识一些同道中人说不定真的有利于她的康复,也许这个方法他早就应该用了。
陈姨好笑地推辞:“算了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跳舞,摔惨了噻!”
白纯连忙摇手:“不会的,有舞伴保护你的,我们要相信舞伴。”
顾语声皱皱眉,担忧的重点放在了“保护”上,而不是“舞伴”上。
“保护?跳舞又不是杂技,有那么危险?”
“唔……”白纯如实解释,“老师是这么说的。”
入学手续办半天,拿到舞蹈室的听课证是在一天后,因为白纯上的是新开的初级班,老师对待大家都是一视同仁,课堂上的好奇气氛也很浓郁。
第一堂课学习的内容是标准舞中的探戈,当然,开始学习前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找舞伴。
两两自由分组完,白纯站在角落里孤单单的,觉得很伤心,她只是带着个别扭的假发而已嘛,可大伙儿不知怎么的,就自动把她剩下了。
教标准舞的其实那位顾问小姐极力推崇的老师之一,姓冷,名霄,性别男,人又高又帅又随和,只是教室里挂着的那副他在国际大赛获奖照片中的造型有点诡异。
见冷霄直直向她走过来,白纯真想捂脸落跑算了,好丢人啊。
“这位学生姓白吧。”冷霄问。
白纯乖乖点头,虽然很难过,但还尽力维持着礼貌:“冷老师,你好。”
冷霄面对众人“呵呵”笑两声,语气风趣地调侃:“看样子,大家是故意把你让给我啊。”
学生们里有几个少妇模样的连声唏嘘,冷霄依旧笑得很明媚灿烂,跟朵太阳花儿似的。
他转头眯着眼睛看看她:“好吧。从这堂课开始,你就做我的舞伴吧。”说完,一只手就放在了她纤细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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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下课时间,舞蹈教室的走廊里很热闹,顾语声只身来到舞蹈室的前台,询问白纯所在的教室,听罢,蓦然一笑,只是那笑有点僵硬。
他之前还担心,白纯口中所说“危险”“受伤”之类的词,想着即使她有舞蹈功底,但是万一长久疏于练习,现在大量的运动会不会给她身体造成伤害?哪知,她确实有人保护——她的舞伴,男的。
顾语声站在教室门外其实挺显眼的。一身烟灰色的西装马甲和西裤,服帖的精装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一段肌肉,显得结实又有力量,一手插兜,一手自然地垂落,玉树临风般,随意路过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可白纯偏偏背对着门,没有注意男人的到来,更没有看到他眼中闪过黝黑的暗光。
刚刚与冷霄混熟,白纯简直觉得找到知音了,有多难得才能遇到一个除了顾语声以外第二个夸奖她的人,所以她连课间时间也不放过,抓紧机会缠着冷霄陪自己练习。
顾语声看到的正是白纯牵着冷霄的手,在他臂弯里一边笑着一边转圈的画面。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白纯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自己的朋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为害怕他不理她而感到紧张,不必让他深陷矛盾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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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过越让顾语声觉得像踩在云端,不踏实,近几天白纯不用再按时去季孝儒的诊室报道,心情好了不少,在舞蹈教室里也似乎玩的不亦乐乎,有时候回来的比他都晚,和陈姨闲聊的都是她在舞蹈教室的趣事——哪个同学被踩扁了鞋尖,哪个同学把鞋都跳飞了还在转圈,哪个同学专踩舞伴的脚……
注意力转移的方法虽然成功了,可他的心头也出奇的空落。
午后,顾语声看看时间,决定和段景修到击剑俱乐部放松片刻。
段景修是顾长计在年轻时驻扎美国那段时间所留下的另一个儿子,锦生失踪不久后,段景修就这样带着一身诡秘出现了。
宿命,有时候想,也许人生的际遇真的是一场戏弄人的宿命。
兄弟俩在剑锋上的激战结束后,一起来到“帝国”休闲会所的按摩室,熏香缭绕,思绪却在安宁的时刻被无限制地延伸、放大。
“假设白纯一直提到的男人就是锦生,那锦生的失踪很可能与白纯和另个女人都有关。白纯是两年前发生意外失忆,锦生也是两年前失踪,太巧合了。”
段景修闭着眼睛,整理思路,接着说:“还有白纯说那只玩偶钥匙扣本来是她的,她对音乐盒里的音乐又很敏感,这些都至少说明……锦生和白纯确实交往过,后来还伤害过她。我找的人已经调查过葛山大剧团,基本没有可疑,那个收留过白纯的女人说她是在火车站捡到白纯的,白纯当时已经是个流浪者,所以,她从哪里来,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顾语声不语,眉头轻蹙,带着疲倦。
“呵,其实我没想到你能耐心听我说这些。”
顾语声按住太阳穴,扯了个笑:“为什么不能?”
段景修起身,掖了下腰间的浴巾:“你已经对她动心了,还能理智地分析她和锦生之间的关系吗?”
顾语声离开会所,岑力行正在门口等着。“顾先生,请。”
顾语声上车后,思量考虑一番,说:“去‘飞舞’舞蹈室。”
教室的这边,下课时间到,学生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白纯和冷霄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
白纯依依不舍地:“刚才那段我还是没跳好,你再陪我练会儿,好吗?我……我请你吃东西。”
冷霄细长的眸子眯了眯:“看吃什么吧,嗯,满意我就教你。”
白纯见他松口,喜出望外,连忙说:“吃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冷霄重新上下打量她的身体,别有深意说:“白纯,你的肢体很柔软,其实更适合跳伦巴,改天我给你介绍个厉害的老师,让他带你,说不定不久你就能参加比赛了。”
白纯兴奋得拍手:“真的吗?”
“当然啦。”
“什么是伦巴?你现在就教我,教我!”
冷霄被她拉起来,笑着从容应对,双手从后面放在她的腰上,身子挨的极近,呼口气在她耳边:“伦巴是种很缠绵很细腻的舞蹈,也叫……爱情之舞,舞动的过程中要有浓烈的感情投入才可以,我改天……单独教你……”
白纯被耳边的风扰的不舒服,想转个圈躲开,却被猛地扣住了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