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 其实总是寂寞而寥落的吧?因为每个人都习惯从这个人身上索取, 而从来忘记给予。 ——题记
点滴冰凉的液体缓缓流进璃手背上的血管里,静藤安小心翼翼摆了毛巾给她擦掉额上的汗珠和脸上细微的擦痕,轻轻掖好被角, 站直身体。
“真的非常感谢。”她冲斜倚在门边的忍足道谢。刚才,在一片静默的楼道里, 她看着璃以那种一动不动安静的仿佛不存在般的姿态倒在地上,悔恨和自责溢满了心头。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陪她去请假, 为什么又让她一个人受伤!周围那么多人, 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哪怕是伸手将那个已然昏迷的女孩扶起来,她生气愤怒,也心疼, 却无济于事。
只是没想到, 在众人那样紧紧盯着的怪异的眼神中,忍足竟然从一群队友中走出来, 抱璃到医务室。
“不必客气。”忍足绅士的笑笑, 眼睛却没离开床上苍白无力的女孩。他也是到了近前才知道,原来她带着那么重的高烧。其实真夜摔下楼也只能算是个意外吧?不知道迹部要是得知真相又要怎么做。
会帮助她,只是因为他被她一贯超乎自己想象的行为勾起了兴趣,对蝶野璃便多了一丝关注,越来越多的事情让他对她的看法越来越透彻。可以说, 这么一个爱得奋不顾身的女孩让他有些心疼。不过这自然不是说他就喜欢她,只是觉得她这么隐忍完全毫无必要,自己多年的好友难得被蒙蔽, 他不愿意让这两人有太多误会,所以想要帮忙罢了。如果从一开始他不是抱着想看好戏的心态,打从最初就提醒迹部,可能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所以对于蝶野璃,忍足是有些愧疚的,现在静藤安这么诚心的跟他道谢,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静藤安也没再说话。
之前对忍足的印象只停留在“花花公子”这一层面,经常会看见他带着不同的女朋友约会,对后援团的女生们也不像其他正选那么冷淡,她一直觉得那个人是个没心没肺的色狼,没想到在今天这样谁都不愿意出头的时候,他会不顾队友和周围同学的眼神出手帮助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很感激。
医务室里安静地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清醒的两人相对两无言,璃闭着眼睛,陷入了沉睡。周围一片白色的环境让下午的光线似乎显得更加明亮了,空气在这样一片静默中仿佛停止了一般,没有流动,也没有生气。
静藤安看了看表,稍稍有些为难。
方才她没有陪璃去请假就是因为教导主任要她帮忙做事她抽不开身,现在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老师要生气了。可是,璃现在还在昏迷,又让她怎么放心的下?她皱着眉心,烦躁的又瞟一眼手表。
忍足注意到静藤安的不耐,低沉性感的声线流畅的飘出:“静藤小姐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去,我来照顾蝶野小姐就好。”
对于静藤安,他早就有听说过了。全冰帝的女生都对网球部顶礼膜拜,唯独她不理不睬,甚至有很多时候,看上去还对他们挺不耐烦,让他对他的魅力频频产生怀疑。这个女孩,如此真性情,在那么多做作的大小姐们中间显得很出众特别。但是他真正注意她,还是因为蝶野璃。她对蝶野璃的维护,让他惊讶,也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在心目中重新定位了静藤安,从“不花痴的女人”变为“重情义的女生”。
“那……麻烦忍足君了。”对于忍足的主动请缨,静藤安是有些诧异的,但是她并没有怀疑。也许是出自一种本能,她不认为忍足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尽管大多数时候,他总是风度翩翩一派斯文,但是真正让他关心的人却并不多。所以,他这样的人提出要帮忙的事,静藤安有理由相信,他一定会认真。
随着静藤安的离开,房间回归安静,忍足找了把椅子坐下,远远的看着病床上吊着点滴的女子。说实话,今天这样不冷静的迹部,他是头一次看见。以往,迹部总是以他傲人的洞察力而被对手重视和称赞,但是在蝶野璃的事情上,他总是异乎寻常的。就像那次在天台的事情,连他都看得出蝶野璃不是那种人,迹部却偏偏信了西园寺真夜的话。该说那是爱情的盲目吗?
忍足交过不少女朋友,每个和他交往过的女孩他也都喜欢,但是仅仅只是那种欣赏的喜欢,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他不会为了什么人放弃大片的快乐和享受,也不会产生为了某个人做一切的冲动。在他看来,恋爱就是一种消磨时光打发寂寞的工具,如果为某个特定的人牵绊,便成了负担,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所以,在刚刚认识到蝶野璃的爱时,他是惊讶的,也不甚赞同。但是这时候,他好像渐渐明白了。自己爱的人是那样高傲的王一般的存在,如果不能赢得他的心,那么除了退让,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他就这么看着蝶野璃,陷入沉思,直到病床上的人嘤咛一声醒过来。
璃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轻飘飘地好像驾着云雾一般,她喉咙痛得厉害,火烧火燎的感觉好像吞下了一团火焰一般。皱着眉头,蝶野璃艰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白色和忍足那头苍蓝色的中长发。
“忍足……君?”她沙哑的出声,试图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一向和她称不上熟悉的忍足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的声音好像生了锈的金属拖曳发出的声响,浑浊而嘶哑。忍足皱了皱眉头,起身倒水。他一向认为,淑女应该保持完美的声音和笑容,这样的蝶野璃,无疑让他觉得有些遗憾,她明明是个那么闪亮的存在,几乎可以与迹部比肩。
他倒了水,细心地在蝶野璃身后垫上被子让她靠坐着,而后把水杯递给她,璃抿了几口水,因为高烧而苍白干裂的嘴唇渐渐红润起来,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脆悦耳。她礼貌的颌首:“麻烦忍足君了。”
忍足微微笑了。他又发现了蝶野璃与自己相像的地方。
对于不熟悉的人,从来不询问多余的事情,保持着礼貌而刻意的距离,而对于真正认可的朋友,却从不嫌弃事情繁杂。将心藏起来,不让人轻易看到真实的想法。
人对于同类,总是存在着自然而然的亲近的,所以,认识到他们相像的忍足,对于蝶野璃又多了一份亲切感。
“不用客气,为美丽的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病房陷入了沉默。璃侧着脸望向窗外的天空,忍足看着她,感觉她空灵寂寞的表情让她美丽的侧脸看上去都像是透明的,整个人轻飘飘,仿佛乘着一阵风就能飘走一样。这样的蝶野璃,能够轻易勾起人的怜惜,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忍足有些奇怪,为什么迹部总是觉得蝶野璃不需要人的关心和保护,她明明就很脆弱。
“那个……”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他不是一个寡言的人,做不到在房间里有两个人存在的情况下还发挥“沉默是金”的美德,而且这样的蝶野璃,让他觉得应该为今天迹部的行为做一个解释,她透明得很悲伤。
“迹部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
“我明白。”女孩淡淡出声,打断了忍足的解释。蝶野璃没有转头,依旧望着窗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昏过去了,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着昏迷之前的记忆,再加上刚才忍足提到迹部,她也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必定是被误以为她故意推真夜下楼吧?呵,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被误解,迹部一直以来的种种表现也让她心寒。
也许,她已经等不到毕业的时候了,这种漫无止境的等待和渺茫的希望,让她失去了期待的勇气。
忍足没再说话。他不了解迹部和蝶野璃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但是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疲惫。也许,她是想放弃了吧?他猜测着。被爱人忽略,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忍受,蝶野璃已经承受了太长时间。
“安呢?”又安静了一会儿,可能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太礼貌,璃恢复平日的微笑礼貌的询问,得到回答是“去了教导主任那里帮忙”,她“哦”了一声,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忍足。
“耽误了忍足君一下午的时间,真的非常抱歉。”从一向用不屑的眼神看待自己的队友们中间出来帮助她,想必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承受非议,她是真心的感激忍足,那个人,看上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正好给了我一个逃课的理由,下午的课程很无聊。”忍足轻描淡写。他越来越好奇,迹部到底是看到了蝶野璃怎样的一面,为什么会如此厚此薄彼?这么娴静端庄又有分寸懂礼貌的大家闺秀,又到底是哪里让迹部不满意了?仅仅是因为所谓爱情的先来后到吗?
西园寺真夜毫无意外的流产了,从手术室出来,她苍白着一张脸,虚弱的冲等在外面的迹部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景吾,别怪蝶野小姐,她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虚无的飘着,让迹部的心一阵一阵紧滞。如果可能,他恨不得替她痛,可是她就在他眼前受伤,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也顺带迁怒着璃,不管那是不是她的错。他知道这样很幼稚,也很不理智,根本不像是他迹部景吾应该做的事,但是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流产,又有几个人能冷静下来?他只有16岁,即便超乎了同龄人拥有着惊人的果敢和判断力,也依然有自己无法覆盖的区域,那是软肋,他总能在这个地方犯错误,尽管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出自本意。
“你回学校去吧!网球部还有训练吧?”躺在病床上的真夜显示出自己温良的一面,“我不要紧的,你还没请假,这样旷课影响不好。”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不需要过多纠缠,适当的体现自己的体贴也是笼络男人的宠爱的一种方式,看多了世间冷暖的真夜自然明白,虽然觉得这样设计自己所爱的男人是一件卑鄙的事,但是为了维护自己所拥有的,真夜觉得这是值得的。
向日岳人郁闷地快步向着医务室走去。
本以为真夜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迹部应该会在医院陪着她才对,没想到在真夜的坚持下却赶在部活开始前回来了,可是等了半天还不见忍足来。迹部走后,留在现场的人都看见了忍足抱着蝶野璃去了医务室,难道说现在还在那里?嘴快的向日不小心将这句猜测说了出来,惹得迹部黑了整张脸,命令他去医务室把忍足找回来。哼!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侑士会理那种讨厌的女人!虽然说蝶野璃是个美女,但是那么恶劣,三番五次伤害真夜,他最讨厌那样的女人了,侑士这次撞在迹部枪口上,不知道要被怎么罚呢!
“其实小提琴作品中,我更喜欢偏温柔曲风的曲子,就像《引子与回旋随想曲》那样的,《魔鬼的颤音》太激烈,很难把握好。”医务室里,璃和忍足已经褪去了刚开始的沉默,就着小提琴的话题展开了对话。忍足侑士的机敏和绅士让蝶野璃觉得很舒服,两人又有着志趣相投的话题,整个下午的时间过得并不漫长,璃反倒有点享受呢!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不用像在迹部面前一样,顾虑着他的喜好,刻意掩藏着自己浓烈的爱意,那些,忍足早就知道,她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不用勉强,不用伪装,轻松自在。
她喜欢这样的相处。聪明的人常常只需一眼就能明白对方所想,忍足就是这样的人,轻易看出你内心的脆弱所在,总是恰到好处的避开让你尴尬的话题,不动声色的照顾着你的心情。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小心翼翼,父母去世以后,昔日和蔼的亲戚全都仿佛在一夕之间变得陌生和残暴,她必须收拾好自己因为丧失双亲而悲痛欲绝的心情和他们斗争,为了自己的权益和生存。接下来是商场上的对手和道貌岸然的所谓朋友,每个人都别有所图,在看似平静友好的对话中狠狠地朝你的伤口捅下去。忍足刻意而不说出的闪避让蝶野璃放松和安心,不知不觉中就又对这个被迹部称为“冰帝的天才”的人生出了些许好感。
“侑士!”医务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露出向日略显不快的脸,当看到忍足和璃唇边都挂着淡淡笑容一派融洽的场景后,那张脸上的不悦更是愈加明显,“迹部发火了,你迟到这么久,他让我来找你!快点回去吧。”说着白了蝶野璃一眼,似乎在责怪她让忍足迟到了一样。
璃收敛了唇边的微笑。
对于她不在乎的人,她一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待自己,但是她也没有到对着任何人都能友好笑出来的地步,尤其是对方不怎么待见自己的时候。
见璃变了表情,向日更是一肚子气,他不满的大声抱怨着:“侑士你干嘛管这个女人啊?她害的真夜流产嗳!上次还……”
“岳人!”忍足眉头一皱,声音难得的严厉起来。向日的性格不喜怀疑,总是相信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和第一时间得出的判断,但是也因为这样,不经大脑说出来的话才更加伤人。他担心的看了璃一眼,对上对方毫不在意的视线。
“既然这样,忍足君就先过去吧,今天已经麻烦很多了。”她礼节性的笑笑道谢,主动拉远了语气。忍足对她的态度让她感激,但也不愿意他因此和队友们闹不愉快,既然网球部的人不喜欢自己,何必又要表现得和忍足多么熟悉呢?
“但是你……”
“没关系的。”她打断忍足,“安应该也快来了,我不要紧的,多谢忍足君了。”
似乎有些明白了蝶野璃坚持的原因,忍足也没再说什么,和向日一起转身离开,没有多嘱咐。应该是不想因为她的原因让自己和网球部的队友们闹不愉快吧?不然也不会把称呼改回之前的“忍足君”,刚才对话中其实他们已经都不用敬语了。
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其实总是寂寞而寥落的吧?因为每个人都习惯从这个人身上索取,而从来忘记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