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罗还没说话,谁知那巫师瞧见她,便一脸的惊悚,原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猛的一跳,他指着尤罗喉咙里不知在咋呼些什么,谁知族长一听,却满脸的愁容地看向尤罗,盯了半晌,不可置信的说道:“大巫,你是说我女儿近几年有性命之灾?此话可当真?”
那巫师又是喉咙里一顿叽叽咕咕,使劲地点头。
尤罗一听这可不对,于是马上辩解道:“阿爹,他只不过是到处招摇撞骗,在族中,他早已行骗多年,他说的话没有半点根据,你怎么能相信他呢!”
说完,她冷笑地看着那个巫师,“我听阿爹说,是你预测到,我体内已有了孩子,那你可能说说,你是如何知道我怀有身孕的呢!”
那巫师这下子不说话了,他算卦可从来没想过有根据,他只是按照天命来算的。
“尤罗,你怎可如此,对我族中大巫不敬,还不快快道歉!”老族长恼了,大斥道,说着,还向那巫师行礼道歉,“大巫一片好心好意,是我女儿不懂事,请你不要计较。”
这下子,那巫师还是不说话,只是煞白着脸,盯着尤罗看着,仿佛看到了她的灵魂里,被他这个眼神一看,尤罗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忙移开了视线。
族长不见回应,也知道巫师脾气,于是便问道:“既然大巫知道我女儿有性命之灾,那大巫可还知道,这灾祸有何破解之法呀!”
那巫师抖着胡子,低头想了一阵,眼前瞬间明朗,只见他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神情严峻地念了几句古老的咒语。
这是尤罗从未听过的语言,老族长也是一脸迷茫的看着他,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又瞬间严肃起来。
在族中行事多年,这咒语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人念起过了,如今再次听到,熟悉感他还是有的。
尤罗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虚幻的境界,这里有大片漫山遍野的白茶花,有那个手持烛台的少女,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十岁那年,跟着父亲参加大祭时的场景,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祖母,当然还有那片幽深的树林,那林中的小屋,那悠悠的烛火。
她的身体在空中飘浮,灵魂在空中游荡,她看到了自己跟夫君正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路颠簸来到了京城。
她看到了一大群人在一个豪华的府邸前,迎接她和夫君,还有那个夫君在京城的妻子,他的发妻并不喜欢她,于是她在府中备受排挤,她开始郁郁寡欢,虽然有夫君的疼爱,可是远离了自己的父母宗族,她已经没有了别的依靠。
尤罗最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如所有人的预料一般,自己生完第二个儿子,便死掉了。
再睁开眼,尤罗看到了面前脸色凝重的父亲,和那个巫师,他站在那里,面色了然看着她。
“这是………我的未来?”尤罗喃喃道,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又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掐了掐胳膊上的肉,这才发现,她还真真切切的活着,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那巫师造出来的幻境而已。
“大巫,这可是我女儿,我不能不救啊!这灾难可有化解之法?”老族长只差把那巫师供起来了,满脸期待的看着那巫师,希望他们说出一个帮助自己的方法。
可是等了半天,那巫师也没有再说话,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转身出门去了。
赤炎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从未想过要失去自己可爱的孩子,从前他呵护她,照顾她,只想要她活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就算她嫁不出去,自己养她一辈子,他也是万分愿意的。
可是如今,这算是什么情况?自从自己女儿嫁给了那中原小子,事情就一桩桩的来,早知道今日自己女儿会发生危险,当日就不应该答应这个人性的丫头嫁给他。
“尤罗,你听我说,你今日回来,就不要再回去了,你阿爹我,养你的钱还是有的,以后你生下这孩子,我请族里的奶妈来养……”赤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尤罗打断。
“阿爹既然知道女儿的心意,也知道女儿的性子倔强,打小都是自己认定的理从来不会改变,这般多费口舌,又有何意义呢?”尤罗冷冷一笑,“该不会是刚才又听了巫师胡编乱造了一些什么吧,阿爹,你就那么信任他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可是在毁了女儿的一生幸福!”
果然父女俩一提到这个问题,尤罗和赤炎就像那日一样翻脸,看着女儿倔强的小脸,赤炎只觉得,一股怒气打心底窜上来,却无处发泄,他真的是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却怎的换不来她一点的理解呢!
“你在家先等着,哪里也不要去,阿爹我去想想别的路子,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送死的!”赤炎怒气一甩袖子,“啪”地一声从外面带上了门,只听他对,旁边的奴仆说道:“给这丫头上锁,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走!”
“阿爹!阿爹!”尤罗这才又惊又气地跑过去,只听见门落锁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回答她,想到家中的南宫安,他肯定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回去,自己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他肯定该担心了。
尤罗越想越急,靠着门跪坐在地上,眼眶一下子湿红了,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里边哗哗流下,她就是不懂,自己阿爹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
阿娘当初也是因为他一意孤行,惨死在寨子里村民的火把下,对,就是那个巫师,他说阿娘是这山上的妖,嫁给阿爹是为了谋财害命,那巫师说,她会害了一整个寨子的人。
尤罗好恨,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她满目都是猩红,当初自己年纪小,对那巫师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亲人,被活活烧死,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即使事隔多年,再次回想,尤罗只觉得自己还是满满的恨意,从未淡过。
不知何时,尤罗沉沉睡去,她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这段时间,她的梦境总是很奇怪,她梦见自己的阿爹让奴仆带着自己往山上走去,没错,就是那个在梦里多次出现的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她的一整个梦里都是淡雅的味道。
接着他们上了山,来到当年自己参加祭祀的筑台前,她看见那大大的台子兀立在山顶,青天白日下闪着洁白的光芒,天上的太阳,悠悠的白云,林间的清风,白茶花的芬芳,莫名的,尤罗觉得这里好极了,她闭着眼睛深深陶醉着,直到她被一个声音惊醒。
“你是谁?”一个少女的清脆的声音响起。尤罗还未回答,就听见自己的阿爹,赤炎恭敬地说道:“我是那蛮族寨子里的族长。”
“你来有何事?”那少女依旧是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很好听,似乎她在说话都带着清风的味道,干净,清爽,让听者心旷神怡,陶醉其中。
尤罗真的很想睁开眼看看眼前的少女,可是她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沉甸甸地搭在一起,包括她的四肢,绵软软的,一点都动弹不得,挣扎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都是徒劳。
于是干脆闭着眼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求圣女救救我的女儿!”老族长“扑通”一一声猛地跪下,一个大男人不无哽咽着说道:“族中巫师预测到我女儿尤罗将有性命之灾,可是我却不知如何化解,万般无奈之下,这才上山打搅你了!”
那少女似是思考良久,闷闷说道:“我做不了主,这事我得先问问我师父。”
接着是那个少女脚步声越来越远的声音。不一会儿,她似乎领了一个人回来。
“多年未见,老族长身体可还好?地上凉,快快请起吧!”尤罗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约莫着这女子大概有30岁左右。
“都是我这徒儿不好,让你跪在地上了。”那女子转头轻斥道:“还不快快给族长伯伯道歉,当年若不是他救下你,把你送到我这来,恐怕你早就没命了!”
“族长伯伯,若儿给您赔不是。”那少女又脆生生道歉,这语气也是抱了十足的诚意。
赤炎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憨笑道:“无碍,是我求这孩子的,仙姑,实在是,我女儿这件事,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说着也是着急,“还请仙姑无论如何,为我女儿留一条活路。”
“老族长多年前于我有恩,说来也是我二人的救命恩人,这些年我一直无以为报,如今你有难处,我怎可置之不理?”那女子说道。
“仙姑真的有方法?”赤炎听到这大喜过望,就像走到绝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便满心欣喜地跑过去迎接。
“办法倒是有。”那女子略一思衬,又对那少女说道:“兰若,你可愿意?”
“若是报恩,若儿自当是愿意的。”尤罗仿佛看见那少女甜甜一笑,似乎无论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完成任务。
“从前我在古书中看过一个法子,叫换命,找一个心里愿意跟这丫头交换命格的女子,将自己的血脉与一种植物相连,施以血咒,与之共生,待到这丫头命数到的那一日,让她服下这植物熬成的汤药,便可把两人的性命交换,这丫头就不会死,但是她会忘掉所有的记忆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再次拥有生命,只是可怜了这交换命格的女子,她再也活不了多少年,若是哪一日这植物受到侵害,她也便......”
仙姑后面的话再未说下去,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意思,一切违背自然法则的方法,都会让人折寿,以此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就是违背自然法则的结局。
“若儿,你要想好,以命换命,把自己的生命绑在一株植物身上,这确实是危险的活法。”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小徒弟,眼看着她去送死,作为师父的哪里有不心疼的?
“师父放心,兰若这条命自从村长救回的时候,便是村长一家的,若儿多活了十几年了已经,也是该报恩的时候了。”那少女坦然回道。
“我蛮族圣女的血液,是世间最真最纯的圣灵,若儿愿意帮忙,这件事老族长就不用担心了。”那仙姑说道。
“兰若如此深明大义,老夫真是无以为报,若是日后有能帮上你们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们做好事情!”赤炎听说有了解决方法,心中总算是宽慰了许多。
“若儿应当做的。”空气中都是少女纯净清澈的回音。
再然后,自己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仿佛她又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却是在自己家里,尤罗睁着迷蒙的双眼,听见门外杂乱的声音,听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夫君正在吩咐下人整理行装。
看到她醒过来,南宫安欣喜地走进来,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丫头,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怎么了,饿了吗?”
“我这是……”尤罗顿时脑子有些不清醒,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回了阿爹家,然后被锁在了屋子里,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呢?晃了晃脑袋,又得只觉得,满脑子都是一团浆糊,真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那些梦境,明明都真实的可怕啊!想到这,尤罗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南宫安:“夫君,你可有见过一位叫做兰若的丫头?”
“有的,昨日你被送回来的时候,你爹说给你带了一个随身丫鬟,就叫兰若,说是让你以后也有个伴儿,不孤单。”
听到这,尤罗瞪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有点懵了,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看着她这动作,南宫安不禁笑道:“还是这么孩子气呢,我先让下人给你做点吃的,你先醒醒脑,待会儿咱坐上马车,然后我再给你说发生了什么?”
“嗯嗯好……”尤罗又迷迷糊糊的回答道,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阿爹不是不同意自己跟着父亲走吗?怎么这回好像是没有拦着了?难道是这里边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好啦,你别想了,想也没用的,因为你想不起来的,待会儿我再细细的跟你说。”南宫安那头吩咐完丫鬟,便走过来亲昵地抱了抱尤罗。
尤罗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仰头问道:“夫君,我有了身孕了吗?”少女容颜如玉,眸子里是闪亮的星星。
南宫安瞧着,笑着点点头,一把把她拥入怀,满眼都是心疼和怜爱,悠悠叹道:“丫头,以后,夫君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收拾了一晚上,总算把东西都捎带齐了,一家子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自己住了三年多的府邸。
坐着马车,尤罗和南宫安一起踏上了回京城的路。一路的颠簸不能阻止尤罗思绪万千: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听说人比整个南疆还要多;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家乡的美食?
除此之外,尤罗最担心的还是南宫安的发妻温氏,毕竟一个女人再宽宏大量都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另外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京城实在远得很!颠簸了一个月,总算到了地方。
顾不得连日的劳累,尤罗立马梳洗干净,来拜见温氏:“姐姐好,妹妹有礼了。”
“起来吧。”温氏的声音异常懒散。
温氏放下茶杯,抬起头仔细的打量尤罗。只见尤罗高挑的个子,异常美丽,心中顿时不屑。
“不就是个南疆的妖艳女子么,也来当我的妹妹,不知道到底老爷喜欢她那里?”
心理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妹妹那里人?”
“南疆。”尤罗低垂这眼,尽量遵从中原的礼仪。
“妹妹好好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就来和我说,下人门有什么不好了也来和我说。”
“是。”尤罗依然低垂着双眼。
温氏这话并不是在关照尤罗,主要是在向大家宣告,自己才是这里的女主人,有什么事情要先经过自己的同意,尤罗并没有任意支取财务的权利,也没有惩处下人的权利。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着吧!待会儿,我会叫人好好教教你规矩。”温氏面无表情,一派当家主母的风范。
“是。我先走了。”尤罗就这么跟着丫鬟退下了。
“尤罗姑娘,以后请不要称夫人为姐姐,你的身份还不够。还有再离开的时候要说:‘奴婢退下了。’”
这个丫鬟是温氏身边的,尤罗都已经有了身孕,却依然不称尤罗为夫人,而且敢明目张胆的教训尤罗。不用说,这一定是温氏授意的。
尤罗一路跟着丫鬟来到了温氏给自己安排的院子。
这院子里只有杂草,别的什么植物都没有,这夏天要是到了,一定热极了。在看看房间,一共也只有三间,一间休息,一间会客,还有一间是给下人住的。
好在尤罗生性淡薄对这些并不在意,不然可不是要委屈死了。
那丫鬟就把她往门口一送,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离开了。尤罗打量完院子,又转身进了房间。
这房间看起来应该是很多年了,而且从来没有修缮过,从内而外都透露着破败的迹象。看着这些尤罗也不生气,她心里想着:正好可以将自己的房间装扮成南疆的样子,这样就不用担心想家了。
尤罗说做就做,吩咐兰若去请些木工来,按照她的想法给屋子修缮一下,可是不一会儿,兰若却一脸气恼的跑回来,“怎么了,瞧把你气的?”尤罗正在吩咐几个下人清扫屋内和院子,回头就看到兰若气呼呼的模样。
“夫人,那管家不让我出去,说是什么府内女眷不应该随意出入府邸,我跟他讲了半天说是夫人有事,但是那老头——真是说不通!”兰若气呼呼说道。
尤罗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带头往外边走,“这管家恐怕是得了那温夫人的授意,咱们硬闯是只会着了她的道,不如去找老爷。”
“可是夫人,老爷一大早就去上朝了……”兰若在后边小声说道。
“什么?”尤罗停住脚步,一拍脑袋,猛然大悟道:“是啊,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夫人,那咱们怎么办呢!那温氏摆明了是要欺负我们,那院子是人住的地方吗?”兰若愤愤不平道,“我们去找老爷说个明白!”
“不急,容我再想想。”尤罗转身却是朝着南宫府门口走去,兰若跟随其后。
那管家老远就看到主仆二人走来,却是动也不动,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兰若指着那管家对尤罗说道:“就是他,刚才我们还差点吵架了。”
“哟,这不是萧夫人吗?”那管家一点不客气,连个礼都不行一个。
“是我。”尤罗走上前去应道。
“二位可有什么事啊!”那管家打量她二人,明知故问道。
“我还以为这是中原的大宅子里,下人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怎么?你见到我连个礼也不行一个?”尤罗突然冷笑道:“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主子,大管家,你说认识我把你这个行为,报给老爷听听,你猜一下,他会怎么处置你?”
听到这儿,那管家脸上嘲讽的笑容顿时一滞,他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这时候说起这些话来却是满身的气势,让人觉得头顶一片压力。
于是那管家转而马上变脸道:“是是,夫人教训的对,是小的,不懂礼貌,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给夫人道歉。”说着还往自己脸上“啪啪”象征性打了两巴掌。
“这就对了嘛!”尤罗赞许地笑道,“管家这身份可不要搞错了,省的哪天招来杀身之祸就不好了!”
“是是是。”那管家此时已经是一身冷汗,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就给了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