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见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老爷子气的满脸通红,差点喘不过来气。
捡着这空挡,南宫安满脸堆笑走上前去帮老爷子拍背顺气。
“瞧您说的,当初我娶尤罗的时候是以平妻之礼,我保证过会在您眼皮子底下跟她过日子,若是日后我回朝也会把她交还给您。”眼看着老爷子脸色又是不对,转而又说道:“您别想多,我的意思是,尤罗还是个孩子,不该她经历的,我也不会带她蹚浑水,毕竟我之前也不知道我要被调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你若是回朝,我女儿要被你丢下了?”赤炎顺过来气,淡淡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话不能这么说,老爷子。”南宫安停下手头工作,耐心解释,“如果我没猜错,我的意思应该也是您所希望的,毕竟,咱们都知道,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若能保尤罗一世平安,我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赤炎没说话,进屋坐到椅子上,抬眼正瞧见尤罗急忙慌慌地走进来,朝他猛的一跪,磕了一头,颤抖着声音说道:“阿爹……”
“你这是做什么,丫头快起来……”南宫安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尤罗,却被她死死推开,只见她满脸泪水朝赤炎急急求着,“阿爹,请允许女儿……”
赤炎本来被熄下的怒火此时腾地又蹿起来,他恼怒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恨铁不成钢,“尤罗,你这是要气死老爹吗?”
南宫安在旁边被这个场景惊得一头雾水,这父女俩,到底是有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的?
“阿爹,女儿心意已决。”尤罗似乎下定决心要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一脸的决绝。
赤炎看着女儿这个样子,他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从小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这丫头表面看着温和活泼,但其实骨子里倔起来,十头牛都不一定拉的回。
他气的一拍大腿,恼道:“若是阿爹放你跟着这中原小子回去中原,就是把你往死里推,不行,我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一旁的南宫安总算是从父女俩对话里搞清了事情缘由,一脸心疼地对跪在地上的尤罗说道:
“丫头,你爹说的对,这么些年你陪在我身边,我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随着你,唯独这件事情,我跟你爹是一样的意思。”
“夫君……”尤罗急得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明白他的好意,可若是让她离开他,还不如让她去死。
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地,是她生活里的喜怒哀乐,是她悠长岁月里的一抹温柔,是她暗夜里的星光,她视他如生命,他怎可就此抛下她远去,不给她任何回转的余地。
“阿爹,南疆的女儿,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女儿没了夫君的爱情,即使活下来,也会成了行尸走肉,再无灵魂。”少女说的决绝,南宫安在旁边看的心疼。
他早已把她当成生活中的习惯,习惯了早已看见她不染纤尘的清丽容颜,习惯了日日喝她酿的酒,习惯了她已为人妇在厨房洗手作羹汤的温柔模样,习惯了她如孩子般对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她早已融入他的生命,融入他的灵魂,若是可以,他怎么忍心不带她走。
南宫安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哭的满脸梨花带雨的女孩扶起来,“丫头,起来吧,我从来没想过要抛下你,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比你更珍惜你的生命啊!”
正是因为我比你年纪大很多,所以我更应当比你成熟,比你理智,我必须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啊。
南宫安突然后悔,自己那么以那么强硬的方式夺取了尤罗最宝贵的东西,那么霸道地闯入她单纯的生命里,爱的越多,他反而越想保护好她。
他甚至觉得,他当初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她会不会活得更简单更单纯?她的人生会不会再也没有了危险?没有了这些面临这么艰难抉择的时候。
现在想来南宫安只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孩,他是如此的不负责任,强硬的来到了他的生命中,给了她承诺,成了她的夫君,到现在却告诉她没有办法陪她走过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忽然,一个胆大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若是,他不按照圣上的旨意回京复职呢?他早已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那些年在官场中争夺,他费尽心力得来的权力,金钱,地位,在此时的他看来,早已一文不值。
经历过人生的高点与低谷,他才更珍惜平静安乐的日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想要为自己拼一把。
从前是为了权力,现在是为了自己。
尤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房间的,她只觉得,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衣襟上,夜风习习,把泪水吹干,她很着急,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夫君知道,自己的心意是真诚的,即使自己平日里嬉笑跳脱,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早已经嫁做人妇,他要随着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这又有何错?
她只想要一个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哪怕结局并不乐观,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着急地想把心意展示给他们,却换来他们不容分说地推开,他们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这样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尤罗下定决心,夜色中,路旁的树影婆姿,天上的月光明晃晃的照在她的身上,照在了那条通向湖边的道路。她心下一横,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吧?于是,步伐走得越发坚定。
南宫安听到府里杂乱的脚步声,莫名的心口一跳,他快步走向门口,打开房门,看到一个小时,慌慌忙忙的跑过来,差点跌倒。
“老爷……老爷……”那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夫人她……”
还没说完,南宫安就焦急地冲了出去,跟着人群的方向,跑到了湖边,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极其狼狈的女子,明显刚被救上来不久,几个下人站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丫头!”南宫安冲过去,惊慌失措地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子,她平日里红润的脸颊早已失去了血色,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紧紧的闭着,南宫安发疯一般地冲周围的人喊:“请大夫,快!请大夫!”几个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急慌慌地往外跑去。
他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这张自己怎么也眷恋不够的容颜,心里是万箭穿心的痛苦,从未有过一刻他如此的害怕失去一个人,即使当年被贬至此,他也从未如此痛苦过。
“丫头,丫头......”他几乎哽咽道:“你睁开眼看看我,你怎么那么傻......我不走了,我不离开你了,都听你的,夫君都听你的.....”他一个大男人哭的嗓子都哑了,决堤的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可是那双活泼欢快的眸子再也没有张开。
远远地听见大夫跑过来的脚步声,一听说是岭南使府邸的夫人,他急的满头大汗,这人要是救不好,自己的性命恐怕也是难保。
那大夫为尤罗把了把脉,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忽的落下来,脸色稍微缓和道:“大人,幸亏是救得及时,夫人保住了性命,若是再晚一些,就真的不好办了......”
说着随手一点尤罗的穴道,不一会儿,少女眼皮子动了动,歪头吐出一口湖水,“咳咳......”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见了面前一脸狼狈的男子。
她声音微弱地喊道:“夫君.....”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想擦干他狼狈的泪水,可是,她好累啊.....真的好累......
本来惊喜地看着尤罗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握住她的手,却看见她忽然闭了双眼,伸起的手无力地垂下,刚才欢喜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南宫安焦急地一把抓起那大夫的领子,吼道:“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没事了吗?”
那大夫被这样吼得耳膜都快被震掉,不耐烦地一把拍开南宫安的手,又为尤罗拔了把脉,忽然大喜过望,冲南宫安恭喜道:“贺喜大人,夫人有了喜脉,又因为一天未曾进食,心头郁结甚重,又跳入冰冷的湖水,现在体力不支,这才又昏过去了,只要回去细心调养,几日便可康复!”
“你说什么,喜脉,真的吗,我有孩子了!”南宫安一惊一喜,冲远处几个丫鬟焦急喊道:“快,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夫说吗?还不快把夫人扶到床上好生照料,若是出半点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几个丫鬟平日里只看到南宫安大事当前还是一脸沉静的模样,哪里见过今天这般精神失常,都吓得差点腿软,战战兢兢地跑过去将人接过来小心扶到床上。
再去煮了粥,南宫安来不及收拾自己一身狼狈,便一口一口地吹开热气喂尤罗吃下,渐渐地面前的少女面色好转,他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小心放下。
“夫君.....不要走......”尤罗睡得不安,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嘴里不住地叫着南宫安,南宫安赶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放下碗筷,用毛巾拧了热水帮她擦汗,满眼都是心疼,不住地安慰她,“我在这,我在这,我不走......”
尤罗睡了多久,南宫安就在她旁边陪了多久,一夜之间,他都不再放开她的手,这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女,她睡得不点不安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这时候的她,真是无比地脆弱,让人心疼。
尤罗面色终于好转,呼吸渐渐平稳,看见她沉沉睡去,南宫安这才起开身吩咐旁边的丫鬟在旁边守着,自己去走开收拾一下自己的一身狼狈,经过一夜的喧嚣和差点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场景,南宫安只觉得自己身体被掏空了一般。
大白天的走起路来轻飘飘的,眼前似乎有不少星星在围着他转悠,可是另一方面,南宫安又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地满满的,那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对即将到来小生命的欣喜甜蜜。
“什么!你要驳回圣上的旨意?”听到南宫安说起自己的想法,李大人吓得差点跳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男子,心里着实为他担忧,“南宫兄,你可要想好,忤逆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这等于是驳回了圣上对你的诚意!”
南宫安依旧不为所动,他当年考上状元,这么多年,家里双亲早已逝去,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李大人耐心劝解道:“当年的事情蹊跷甚多,你被陷害,圣上还是相信你的,他后来还暗地里派人调查过,当得知真相,他一直觉得有愧于你,这回你可算做出点政绩,让他有理由把你召回去,你怎么......哎!”李大人气的一甩袖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怎会不知南宫安这些年改变,从到这镇子来看到他第一眼,他就知道,南宫安再不是昔日那个野心勃勃的南宫大人,他的眼中多了平和,少了牵绊。
这是只有看透世故的人才会有的云淡风轻,当经历所有的大风大浪,这才会有的坦然相对。
“李兄,你有没有碰到一件事,或者遇到一个人,为了他,哪怕是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南宫安不骄不躁地淡淡问道,看着李大人的目光悠远绵长,他一生都在为权势而活,从未真正想过自己要什么,直到遇见尤罗,她让他冰冷的目光里有了温暖,成了他最孤独时候的明媚的阳光,他怎么舍得,再丢下她?
“我?”李大人觉得被这个问题噎得不轻,他似乎从未在忙碌的生活里给自己留一点时间,静下来思考自己这样日日奔波的意义何在,他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忙不完的差事,应付不完的各路权贵,这样想来,他似乎还从来没有为一件事下可以放弃自己所有的决心,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