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迎春因为忧虑太过,有感染风寒一病不起。不想竟被经验老道太医看出端倪。所幸迎春昏迷不醒,不然定会吓得半死了。
四岁孩子会郁结不发?
贾母当然不信,迎春平日乖巧聪慧哪像郁结之像?心中暗哂太医老眼昏花,却也不便出口质疑,只是一颗悬着心儿落实了,心道:嗨,管你什么郁结不郁结,只要我孙女儿不是天花绝症就好了。
一时心神安定,吩咐左右人等好生照看,又传话太医,不管什么药材,只要于病有利,管是多少银子,无需节省,直管下方就是了。
虽然不是天花,贾母稍稍轻松,无奈迎春兀自昏迷,贾母不免忧心忡忡,除了吩咐人等时时传递迎春病情,她自己也不顾天气炎热,一天三遍亲自走来探视,甚为关切。
却说昏迷的迎春生魂数次离体,魂魄欲飞,次次都被红判银钩闪耀逼回体内。
再见红判爷,迎春泪水涟涟,伸手拉住衣衫,哀怨声声:“红判爷,信女自那日得到判官爷提点,日日一炷心香,一个银钱不敢乱花,积攒起来供奉菩萨救济穷人,为什么命脉还是顺着老路走,不给信女一点点希望呢?”
红判爷一声哂笑:“真乃无知妇孺,没到最后怎知没有希望,须知上天自有公论,各人自有缘法!”
迎春闻言一愣又窃喜:“判官爷言下何意?是说我嫡母能冲破劫难么?”
红判爷却倏然消失:“天机不可泄漏,到时你自会明白,好自为之。”
却说迎春这一病只昏迷了三日三夜,到了第三日深夜子时,迎春竟至气息全无,慌得绣橘奶娘等俯身大哭,张氏郑贵姨娘两位母亲双双涕泪,大放悲声。
贾母也是老泪纵横:“迎丫头啊,你如此哄骗老祖宗作甚呢......”
王氏元春等一边抹泪一边去安慰,贾母好歹住了声,吩咐迎春奶娘等人道:“捡她喜欢的东西都带上,也是我们祖母一场了。”
却说众人见迎春穿戴整齐,一个个上前抚摸作别,暗暗洒泪,不想迎春却突兀的双手抬了抬手,呓语道:“红判爷?”就那么在众人惊诧之下直挺挺坐了起来,死而复生了。
贾母大喜,抢上一步搂住:“迎丫头,可认得祖母不?”
迎春抬眼迷瞪:“老祖宗?”
贾母便搂紧了迎春大哭起来:“我的迎丫头啊,吓死老祖宗了!”
一旁众人具是转悲为喜,围着迎春嘘寒问暖不住声。
贾母更是喜泪纵横,只说是祖宗护佑,菩萨显灵,不由跪在佛前三拜九叩大力叩谢菩萨祖宗。
阖家人等争相议论,都云二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唯有迎春自己心头拔凉拔凉。
迎春病好之后,遂收了心思,再也不跟嫡兄上私塾晃荡。她每日最感兴致事件有三,一是每日早晚不忘一炷心香,祈祷上苍保佑嫡母张氏平安无事。二是每日早晚到贾母跟前问安。第三件陪伴嫡母则成了迎春生活重中之重
这之后,迎春除了睡觉如厕,几乎整日围着嫡母张氏打转。亦然成了张氏饮食起居的督察御史。她除了每日陪伴张氏闲话家常,替张氏混时间,就是着意张氏房中服侍婆子丫头。
迎春好人自有憨办法,她以为做贼心虚,但凡作恶之人必定会心中惶恐,有所思虑恐惧。迎春倾其见识,以为若嫡母之死乃是人为,不外是下药与外力,这两宗外力易露行迹,下药最隐蔽,比如当初尤二姐之死。迎春遂决定贴身护卫嫡母。由是,自她病好,不仅日日陪伴嫡母替嫡母亲尝汤药菜肴,还把一身本领最大限度调动起来,一双眼睛灯笼似的笼罩着张氏身边伺候丫头婆子,但凡丫头婆子递上茶水饮食,迎春务必要亲自过手,意在盯视对方眼睛,以便读心审查这些丫头婆子是否忠心。
而在阖府之中,迎春最防范之人就是自己生母郑贵姨娘。
却说一日,迎春远远瞅见生母房中燕儿鹊儿丫头靠近嫡母补品火炉,正要上前一探究竟,却不料燕儿鹊儿却拔脚走了。以至迎春失却了与他们照面机会,无法探知究竟,为了以防万一,迎春暗暗驱动法术,将药灌整个掀翻了事。
本着救嫡母救自己也救大家原则,迎春对于张氏入口之物可谓严防死守,当然也不止一次连累当差的婆子丫头挨打了上等差事,降级使用。对于此,迎春毫无愧疚也不后悔。
一来,这些婆子在非常时期玩忽职守,熬药期间擅自离开,这原本有错,理当受罚。二来,迎春若不这般防范,一旦造成后果,经手丫头婆子,就不是丢差事,而是丢命了。迎春自以为这是救她们而非害人生事。
只可惜迎春一份菩萨心肠,却无人能够理解她一片良苦之心。
且说这一日,迎春再一次因为丫头擅离不得不叫捧汤丫头打翻汤碗。偏巧这次受罚丫头秋儿乃是迎春奶娘手帕交女儿,因为药罐打翻受罚丢了差事,暗中唆使奶娘来跟迎春抱怨,希望迎春说句话,替那丫头讨情保留差事。
秋儿的事情迎春知之甚详,正因为那日秋儿跟郑贵姨娘一个小丫头咬耳朵说笑,另一个丫头靠近了汤罐,迎春才采取手段,这样漫不经心不听招呼丫头迎春撵之不及,岂会与她求情,给自己留下隐患,遂断然拒绝道:“妈妈,不是我不讲情面驳您面子,实在是那秋儿犯错,理该受罚,她并无冤枉,叫我如何讲情?”
奶娘已经收了老姐妹谢意,想着迎春得宠,那秋儿也没犯什么事情,不过打破药罐撒了药,贾府还缺几个药钱么,便有些不高兴:“那秋儿虽然打破药罐,却并未伤及太太,有什么大不了,以姑娘在太太面前体面,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姑娘缘何就这般推诿?”
迎春暂时不想跟奶娘翻车,遂耐心解释道:“妈妈,别说我没有本事说情,就是有我也不能去。妈妈想想,她打破太□□胎药,我却去讲情,说这不关紧,岂非不孝呢?这个罪名我担不起,妈妈怕也担不起,我劝妈妈安心管好自己就成了,对太太房中之事,自有何嫂子料理,妈妈还是莫要搀和才好。”
柱儿娘闻言脸上更挂不住了:“姑娘这话叫人伤心,我何曾要参合太太房中事情呢,莫说是我奶了姑娘一场,难得跟姑娘开口一次,姑娘理该顾念一二。就是姑娘,也该替自己打算一番才是。乘着眼前在老太太面前太太面前得脸,姑娘就该拿出手腕来显些本领才是,也好让人知道知道,姑娘不比别人差,也免得日后被人轻视不是?”
张氏怀孕正是迎春心中碰不得事情,闻听奶娘竟然这般轻描淡写,言语挑唆,迎春心头不免上了火气:“妈妈这话太糊涂了,太太如今怀孕,老太太都紧张兮兮,为让太□□心养胎,家务事情也不叫操心了。太太补品汤药乃是入口之物,这是何等大事?秋儿她敢擅离职守在先,掉以轻心掀翻药罐在后,这是何等胆大惫懒?就是被撵出去也不为过,如今只是挨板子被斥责几句暂时搁置,已经是太太慈软了,她就该好生反省吸取教训才是,倒有什么好埋怨呢?难不成她以为自己自己比太太还精贵?替太太炖汤不重要,反是她跟朋友叙旧更重要?还有,妈妈说话也要谨慎些,我是侯府千金,老太太太太一向爱护,跟大姐一样好看待,并无厚此薄彼。妈妈说什么轻视不轻视,谁比谁差谁好呢?这话传到老太太耳中或是太太耳中去了,妈妈在府里还待得么?”
这话甚是诛心,只把奶娘吓了一身冷汗:“姑娘这是什么话?老奴焉有此意?”
迎春点头:“直望口能对心才是,否则一日出事,我可没能力救得了妈妈。”
柱儿娘唯唯诺诺而退,出门擦把额上冷汗,想不透自己姑娘既是这般老成持重了,只是自此再不敢轻易拿捏絮叨迎春,也在不敢随意揽事敛财了。
所幸张氏一直身体康健,郑贵姨娘也并未传出有孕消息,使迎春揪着寸心稍稍安稳了些。
时间如梭,转眼就到了八月,贾母寿诞,因为不是整寿,只是两府自己庆贺而已,迎春全程陪伴嫡母张氏,那一个贴心,只叫大家眼红。迎春生母郑贵姨娘,更是心头愤愤,极为迎春极力黏糊张氏,也为了张氏似乎生了火眼金星,屡屡破获她之埋伏。
王氏是个火中取栗之人,只因查出赵姨娘怀孕真像,对郑贵姨娘更加厌恶。除开利用当家之便,暗中使坏调换了郑贵姨娘熏香不说,明面上也不落下跟郑贵姨娘添堵,此刻瞅见郑贵姨娘脸色背晦,越发笑得开心,笑盈盈拉着迎春赞不绝口:“瞧瞧这个灵巧的丫头,听说都成了大嫂贴身小太医了,规范大嫂,这样不许,那样不好,大嫂子走路她要扶着,大嫂子躺下,她还要帮着掖被子,端茶递水,亲尝羹汤,多贴心啊。可笑世人不长眼,只重生男轻女儿,要我说,这女儿哪里就比儿子差了!”
张氏笑得欣慰极了:“嗯,我这个丫头确乎比琏儿贴心多了。”
贾琏听见故意委屈:“我看不是孩儿不贴心,是母亲偏心呢!”
贾母怀里抱着宝玉,握着宝玉肥嘟嘟手儿在脸颊上比划:“宝玉说,琏二哥不知羞,堂堂男儿汉倒跟妹妹争宠,羞羞羞!”
宝玉原本喜欢女孩儿,刚刚正在逗趣探春吐泡泡玩儿。闻听贾母教导,习惯性鹦鹉学舌一遍,他奶声奶气,煞有介事,唱做俱佳,原本有趣儿可乐,兼之众人要捧贾母场,齐齐凑趣给脸,一个个大笑不止。
宝玉这小子自小就是人来疯,见众人笑的热闹,他便来劲儿,丢了探春这个活宝贝,手舞足蹈耍宝凑趣,只把‘羞,羞,羞’颠来倒去说了三五遍,惹得大家大笑不止,他却摇头晃脑学着探春直吐泡泡得意上了。
贾母怀里搂了宝玉,左边依偎着元春,右边靠着迎春,李纨王氏尤氏一溜在旁边服侍,贾赦贾政贾珍一个个上前磕头,红男绿女,油光粉脂相貌堂堂。贾母置身金堂玉马,儿孙满堂环伺,直乐得合不拢嘴,心中欢喜鲜花朵朵绽放脸颊,笑意甜蜜化不开,只跟吃了蜜糖一般。道不尽的心满意足,言语难以尽数。
寿诞余庆未消,中秋佳节又至,正是阖家欢庆。
贾母因为府中大小姐元春满十四,来年要进宫选秀,不留牌子就要议亲。二少贾琏也到了拉出去溜溜年岁。在贾母授意下,贾府有王氏出面张罗,光撒请柬,邀请四王八公,亲朋故旧,张灯结彩,举办了大型秋叶宴。
一时间,贾府车马喧嚣,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这种庆典在贾府乃是老生常谈,无甚特别。只因亲戚中来了一位标志的有些飒爽的小姐,这个中秋对于迎春便意义非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