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战报登时就在朝堂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连民间, 都生出了无数的流言蜚语,只闹的百姓们人心惶惶,生怕那乌拉人能够一直打到京城来, 虽然这看上去好像是个笑话,但之前若说乌拉能够大败大宁朝军队, 又何尝不是个笑话?
战报上说,是王富将军贪功冒进, 于一处险要地势设伏, 谁知这却全在敌军的算计之内,以至于被人家佯败的假象吸引,最终被包了饺子。此一战, 三万多儿郎命丧胡尘, 只逃回来区区几千人,大将王富也最终战死。
如此一来, 边疆本来持平的局势立刻便失去了平衡, 乌拉国挟胜出击,士气如虹。大宁朝这边却是惨淡防守,人心思变,形势立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朝堂上的事情,元媛和王妃等人毫不知情。还在家里欢喜的包着各种肉馅饺子。苏以听从她的安排, 从她离了庄子后,就抓紧安排人手建温室,于是京城里的街市上, 第一次出现了在寒冬时节里叫卖的水嫩青菜。
“真不知是谁家的买卖,难为他从何处想来?从没有听说冬日还卖青菜的。”成侧妃等人都聚在王妃的上房里,因为过年,顾盼儿也被接过来和弟弟相聚,虽说有下人们,但过年包饺子乃是一种风俗,因此闲暇之余,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侧妃姨娘们也会伸手包几个。
像现在,元媛就和吕淑娴顾盼儿如霜华姨娘以及几个女孩子坐在一处包饺子。王妃与几位侧妃姨娘在一起说话儿。□□把小云瑞放在炕上,大家就逗弄着这小宝宝一起玩儿。
王府里众人除了萧云轩,就连王妃都不知道这温室里的青菜是自家买卖。也赞那人心眼灵活,看着地下那一盆芹菜肉馅儿笑道:“平日里也不是没吃过芹菜饺子,这会儿却觉着馋得慌。眼看天晚,只怕王爷和轩儿也快回来了,罢了,把包好的那些先拿去厨房煮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小丫鬟说:“王爷小王爷回来了。”
一屋子人都站起来,见到王爷和萧云轩走进来,两人都是面色凝重。不知道为什么,元媛心里猛的就打了一个突。
老王爷面上的凛冽之色在看到元媛和吕淑娴后缓和了一些,但眉头却紧紧拧着,挥挥手道:“云轩,你和你两个媳妇下去吧,这里不用她们伺候了。”
王妃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看了儿子一眼,张张嘴却没说什么。萧云轩应了一声“是”,接着又给母亲请了安,这才带着元媛和吕淑娴一起退出去。
“云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出了王妃的上房,元媛就情不自禁攀住了萧云轩的胳膊,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绝对是天大的事。
吕淑娴目中的嫉恨之色一闪而逝,但她也明白这可不是计较的时候。掩着嘴巴轻咳了一声,方温温婉婉道:“有什么话,先回去再说吧。恰好今儿爹娘派人送了一盒难得的普洱,不如小王爷和妹妹去我那里,边吃点心边说?”
萧云轩眉头一皱,就想拒绝。元媛却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吕淑娴的,想她这些日子在王府里也算安分,不管心机有多深沉,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和小王爷公然的还驳了面子,在皇贵妃皇上那里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此就在萧云轩胳膊上轻轻拽了一下,抢先笑道:“既如此,就去叨扰姐姐了。”
萧云轩听见元媛如此说,也就没反对,远行在即,也不怕在君兰苑里坐一坐。因此三人转了个弯,直往君兰苑而来。
进了屋,丫鬟们见从不踏进君兰苑一步的小王爷来了,直如天上掉下一尾活龙般,连忙沏茶的沏茶,拿点心的拿点心。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君兰苑,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萧云轩喝了一口茶,就把茶杯放下来,看了下首坐着的吕淑娴和元媛一眼,轻声道:“今日边疆战报过来,乌拉国施展了两次偷袭,大宁朝军队损失惨重。所以……今天的大朝会已经决定,会由我率二十万大军再次增援边疆。”
饶是元媛心里早有了一丝猜测,此时真的听到萧云轩亲口说出这消息,也不啻于一个滚雷在头顶上炸响,禁不住就惊叫一声,旋即醒悟过来自己失态,忙拿帕子掩住了嘴巴。
那边吕淑娴也惊讶的瞪大了眼,不过却没像元媛这般惊忧过度,说起来,她哪里有元媛对萧云轩的感情深?虽然一开始也被这小王爷的风采所折,然而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女被冷落了这么长时间,纵然对方是萧云轩,她也早把对方恨透了。
“什么时候……启程……”元媛也迅速镇定下来,眼望着萧云轩,一时间柔肠百转,只是那份忧思怎也不可能说出口。
“正在准备粮草,大约三天后就可启程。”萧云轩说完,又微微一笑道:“别为我担心,以前我也上过战场,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呢,虽然和紫林在一起,究竟没用我统帅三军,但也算是千军万马里闯过来的。”
元媛沉重的点点头,却听一旁的吕淑娴笑道:“就是,小王爷乃是天之骄子,不过去建军统筹而已,难道还真能让他上战场打仗么?更何况,统帅三军驰援边疆,一旦得胜还朝,这是什么样的功绩?将来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妹妹又何必担心呢?”
这话虽然不错,但功利性太重,只想着得胜还朝,倒把战场上的凶险一股脑儿推给了官兵们,且半点情意也无。不过萧云轩想到自己对对方也没有情意,因此也不觉得刺耳。只淡淡道:“待我离家后,你们二人要好好协助父王母妃,打理好王府,务必别让他们操心烦恼。若是思念与我,也要好好开导开导。”
吕淑娴和元媛都答应下来。萧云轩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香尘院那边大概都等着咱们开饭呢。”说完就要和元媛一起离去。
却见吕淑娴猛的站了起来,急切道:“小王爷,今儿……今儿晚上不如就在这里用饭吧?”说完眼巴巴看着对方,目中全是热切期盼之态。
萧云轩和元媛转过身,元媛看到吕淑娴脸上的神态,心中就又有些不忍,说到底也都是女人,她刚要劝萧云轩留下来,左右也不过是一餐饭而已。却听对方冷冷道:“饭就不用了,只是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
他说到这里,就看了元媛一眼,轻声道:“你先出去一下。”
元媛点点头,缓步出去。这里萧云轩方又转过身子,沉声对吕淑娴道:“我虽然要上战场,不在家里,然而上次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也不想你去为难元媛。你别以为我走了,这家里你就可以只手遮天,别忘了还有我爹娘,他们才是这王府里真正的主人。我之所以提醒你,就是不想因为你又横生事端,你若不肯听我良言相劝,待我回来,就休怪我不给皇上皇贵妃脸面,到时候一纸休书,只怕你也难堪。”
他说完就要往外走,却听吕淑娴猛然娇喝一声:“站住。”接着她几步走到萧云轩面前,胸脯急剧的起伏了几下,方恨恨道:“小王爷,我只问你,我哪一点儿比不上那狐狸精?是身份家世还是容貌才学?你何以护她到这个地步?你细想想刚才说的话,可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夫妻情义?你……我也是女子,你凭什么就要让我受欺辱至这个地步?”说到最后,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却是恶狠狠看着萧云轩不肯退步。
然而在元媛面前温柔体贴的萧云轩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我们之间,的确没有一点儿夫妻情义。然而这非我之过,早在你随我母亲去庄子上的时候,你便亲眼看见我和媛媛亲密无间。我也曾暗示过你不要进我家门,然而你终是不听。吕姑娘,别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表无奈,对你,我清清楚楚,你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门亲事如果你真听我的话,会审时度势,想必贵妃娘娘和你表哥也奈何不了你。偏偏你不信邪,非要往这火坑里跳。事到如今,我若要表示对你的同情之举,也唯有和离一说,你看如何?”
他一说出“和离”二字,吕淑娴就猛然白了面色,蹬蹬蹬倒退几步,摇头喃喃道:“我只以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我好好待你,便是个冰人,我也能将他捂热了捂化了,却没想到,你竟是无情至此。和离……和离……亏你竟能说出口。萧云轩,我不和离,我等着你回来,我就要纠缠着你,和你打一辈子的无赖官司。”
萧云轩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这里吕淑娴又气又怒,随手抓起身边的花瓶,一边尖声哭着,就狠狠将那花瓶摔了出去。
元媛在外面听到花瓶破碎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见萧云轩大步走出来,忙跟上去小声问道:“你都说了什么?惹得她发起飙来?这些日子她可安分着呢。”
萧云轩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元媛的问题,元媛也就没有再问。两人一直走到香尘院外,萧云轩才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回头温柔的看着元媛,一边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边上的毛裘滚边,轻声道:“媛媛,我不在的时候,若有一日,吕姑娘想离开王府,你就告诉娘,说是我的意思,大家别拦着她。也不必写休书,便算是和离吧。”
元媛吓了一大跳。和离是这个时代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可以说是为女尊男卑的一些特殊情况准备的。一旦公主或王侯之女下嫁了身份低的丈夫,过的不如意,若说被休名声又太过难听,因此就有了“和离”这么一个说法。
但凡是男人,一旦被妻子逼迫和离,都会视为奇耻大辱。因为这毕竟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人讲究三妻四妾,女人却要讲究出嫁随夫忠贞不二,和离就意味着男人的地位在女人面前硬生生矮了一大截。虽然吕淑娴家世显赫,然而萧云轩却是亲王之子,当今最年轻的郡王。就算吕淑娴有心离开王府,也只有被休的份儿,怎么也轮不到“和离”。更何况元媛从到了这个时代起,就没听说过有真实的“和离”例子。
萧云轩看她惊讶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便微笑道:“傻瓜,这有什么惊奇的?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我的确冷落她至今,这是事实,也是有点儿对不住她。她想在这王府里继续纠缠,我直至终老也不会理睬她。所以她想离开,不也是情理之中吗?写一纸和离的契约,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了。”
元媛点点头,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忽觉萧云轩牵起她的手,两人默默进了院子,元媛怕下人们见了不好看,想把手抽出来,却只被握的更紧。
好在众人对小王爷和夫人的恩爱也都是习以为常了。一时间吃完晚饭,沐浴过后,红纱帐里少不了一番翻云覆雨,念及三日后便要分别,这一夜更有无尽的恩爱。
“若有一天,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媛媛你也别傻傻守节,遇到对你好,能靠住的男人,就好好依靠吧,娘亲那里我会去说。“
云收雨歇之后,萧云轩倚在床上,将元媛搂在怀中,忽然感慨的叹了一句。
元媛轻摇臻首,额头抵着丈夫的胸膛,低语道:“君不闻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一生有了你,我知道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你在,我们夫妻恩爱白首同心。即便你不在,我也终究要老死在这王府中,替你在爹娘膝下承欢尽孝。你在前方,只管心无旁骛的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家里一切有我。我只盼你记着我和爹娘在家望眼欲穿思念无尽,能好好保重身体就行。“
萧云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亲了一下元媛的薄唇,笑道:“其实刚刚那话,是我的违心之言。别看我说出来多大方得体,然而只要一想到你在别的男人怀中,我就嫉妒的恨不得杀了那人。“
元媛也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将脸贴在他的脸上,笑道:“你这样说我方觉着开心,这才是真正的把我放在心里呢。既然情深意重,怎会没有半点占有嫉妒之心,那就不是真正的情深意重。”
萧云轩笑着点头,夫妻两个依偎在一起,只觉漫漫人生中有这样的千金一刻,便已是无限满足,再也不必强求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