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媛可不管吕淑娴这会儿有多难受呢。既和对方已成仇家, 她再没有任何悲悯的想法, 对方想往自己身上扎刺儿,那自己就往她心口上戳刀子。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穿越到这里,元媛向来奉行的准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谁若犯我我也干脆接招,绝不放过。”
“娘娘可是还要进院子里坐一会儿?只怕这两天我不在, 里面还不知折腾成什么样儿呢。只有李嬷嬷汤嬷嬷两个,也不知能不能禁管住那些小丫头。”元媛说着似是邀请的话, 脚下却没挪地方。吕淑娴脸皮再厚, 这会儿正主儿都回来了,她也没脸鹊巢鸠占,因讪讪说了几句话, 就和丝雨软香回去了。
元媛看着她的背影, 心想你若早些时就能如现在这般隐忍,只怕云轩要疏远你还真不知要顶多少压力。可见老天也在帮我, 谁让你新婚第一天就忍不下火气, 行出那般狠毒之事?嘿嘿,现在就算是悔的肠子青了都没用。认真说起来,虽然当日我跪了你,受了伤,但所得可远远大于所失, 这买卖划算啊。
一边想着,就进了院子。刚踏进房门,就听见汤嬷嬷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 郡王妃娘娘又来了?小王爷可还没回来呢,您这么早……”随着话音,汤嬷嬷从外屋中走出来,一见元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面上就露出欣喜之色,一把扑过来,似乎是想抱住元媛,但终于还是理智未失,忙稳住了身子,先行了个万福,接着也不和元媛说话,就回头喊道:“老货,快出来,看看看看,是夫人回来了。”
元媛心里疑惑,她明白汤嬷嬷和李嬷嬷,现在面上对自己自然是热情的,但那是被自己恩威并施训练出来的,并非是像浣娘等人一样从心里真正的敬爱自己。因此倒不明白她此时和冲出来的李嬷嬷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欣喜样子,且听刚才的口气,那明显不是巴结郡王妃的,倒含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之意。
疑惑一闪而过,面上却含笑扶起汤嬷嬷李嬷嬷,一边道:“小王爷派人催,所以就提前回来了。这是怎么说的?不过是去了两天而已,怎么就激动成这个样儿了?先前一别半个月的时候也有呢,也没见你们这么过。”
元媛一问起这个,汤嬷嬷和李嬷嬷便争相道:“夫人啊,真是一言难尽。也罢,小王爷想是快回来了,你旅途劳顿,赶紧先去梳洗下,然后去见过王妃,日后有功夫了慢慢和你说,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两日,香尘院简直乌烟瘴气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换了主子呢。要不是老奴两个豁出老脸,小丫头子们怕还不知是什么样儿,饶这样,李嬷嬷那脸上还挨了一下子,唉,我们只是婆子,郡王妃面前又有什么脸面?但我们便是豁出了老命,也绝不能让她把香尘院当成她的君兰苑啊,唉,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老婆子说不说不说,结果到底还是唠叨了半日。元媛也慢慢听出来了,自己不在这两日,吕淑娴仗着身份,过来作威作福,她不敢拿自己和萧云轩撒气,就把怒火泄到了小丫头们的身上,只是打两下子骂几句,谁也不会因为这个去和王妃说。
元媛听了这些,心里也是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院里的人虽然受了不少委屈,但不过是挨几下打几句骂,倒没什么大的伤害。她只是疑惑,汤嬷嬷李嬷嬷这两个最势利的老货,怎的如今不上赶着去巴结郡王妃,倒和自己一条心起来。
因洗浴的时候就忍不住和芳莲说起,却听芳莲笑道:“姑娘真是当局者迷。你也不看看那位郡王妃如今在王府里什么地位?真个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王妃面前讨不了好,姑娘面前立不了威,小王爷面前更不用提,那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算她是郡王妃,跟着这样的郡王妃有什么前途?两个老东西精明着呢,这时候自然是要抱紧姑娘大腿了。便挨几下打,回来姑娘还不知怎么感动,可不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元媛茅塞顿开,也忍不住笑道:“可不是,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上。你啊,年纪不大,倒真是个玲珑心肝儿,就是这嘴巴太厉害,不饶人。”想到这里,心中就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中的晴雯,暗道这芳莲可不是就和晴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芳莲笑道:“从跟着姑娘,我这嘴已经老实多了。不然若那天是让我和姑娘一起去给郡王妃请安,我便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先痛快骂一顿,我比不得芳草,让人打了就乖乖那么挨打,我便是挨打,也要边被打边骂,打得我越狠,我便骂的越狠,既给姑娘出了气,自己也没白挨打一顿。”
元媛笑道:“就知道你这性子,才没让你去,你倒是越说越上来了,这么个性体,将来怎么好嫁人?”
芳莲嘻嘻笑道:“我的事情自然是要托赖姑娘的洪福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男人了,就在姑娘身边服侍,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如今在这王府里冷眼看着,才明白当日姑娘和我们说那番话的深意。最初只以为仗着自己厉害,便是做小妾也能出头,如今才知道,那些大家子里有的是暗地里不见血的刀子,像我这样拔尖要强嘴巴又不饶人的,死的更快。”
元媛收了笑容,点头叹道:“你竟能明白这个,着实难得了,可见的确是聪明。”说完,却见芳莲又腻过来,嘻嘻笑道:“只是姑娘,若有好人,姑娘好歹想着我点儿,虽说大家子里没什么好人,却也不全是这样,你看小王爷对姑娘何等深情?我自然是不敢肖想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只是若有平常人家的好人,你自然是要……”说到这里,才猛然发现这话太造次了,不由得红霞满面,嘤咛一声,捂着脸就跑出去了。
元媛又好气又好笑,这里自己穿好了衣服,自语道:“你就把它说完了,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什么话都说了,才想起害羞啊。”
一边笑着,待走出去时,就看到萧云轩正从院里进来,他还没看到屋中的元媛,却先看见了浣娘,不由得喜道:“媛媛回来了?”说着话的功夫,早三两步跨上台阶走进屋里。
“小王爷派人那么不要命的催,哪里还敢耽搁?”元媛含笑望着萧云轩,虽然似抱怨话,口气里却都没有半丝嗔怪。
如果是在现代,这个时候萧云轩应该一个箭步上前,给元媛一个大大的拥抱来聊解相思之苦,只可惜,这不是现在这个开放的年代。所以他心情虽然激荡,却也只有勉强镇定了情绪,含笑回望元媛,轻声道:“你倒是出去快活,若不催着些,只怕就乐不思蜀了,一点也不想想我独自一人在府里有多难熬。”
元媛走上前替他解下轻罗披风,一边道:“这是怎么说?独自一人么?未必见得吧?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恰就在院前看见郡王妃了呢,后来听说我不在这两天,郡王妃很是替我好好管了一下香尘院……”
不等说完,早被萧云轩对着额头点了两下,听他咬牙笑道:“你就装着吧。难道不想想我为什么等到这个时候儿才肯回来?真真是怕了。管你是怎么个冷脸,怎么一言不答,只在这里坐着,撵也不走,也不刮噪,让人没办法说重话,只气的我青筋乱迸也没办法。”
元媛见萧云轩的双颊似是消瘦了一点,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叹气道:“便是这样,你去理她作甚?不该自己气的吃不下饭,我走了五天不到,这脸都瘦了。”
萧云轩道:“瘦了也不全是为她,只为这两天商议援兵的事,着实忙碌了一番。”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怔怔出神,忽然一把拉住了元媛的手道:“娘子,如今看来,边关形势不容乐观,这次的援兵若还没办法扭转战局,只怕明年春夏时分,皇上就要派宗室子弟甚至是皇子上战场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是定然会请战上阵的,娘子可……会谅解我?”
“这是什么话?你要上战场,保家卫国,这正是热血男儿,我心中除了感佩之外,岂会有别的想法。”元媛任由萧云轩紧握着自己的手,忽然昂首念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云轩,若真有那一天,我以你为傲,只求你在战场上善自保重自己,不然我就不原谅你了。你放心,我和娘娘会日日念经拜佛保佑你的。”
这番话说的有些乱,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又忧虑重重,只是因为元媛在慷慨中也不知为何,心上就笼了一层淡淡的不祥预感。她甩甩头,将这不祥的念头甩出去,心想这都是因为我看小说看得太多了,但凡到这时候,总是会联想到战场无情刀枪无眼什么的,难免就会产生这些忧心念头,呸,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应该看那些悲剧。
萧云轩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但也从她的话里感受到那一份豪情和牵念,不由笑道:“究竟这事做不得准,能否上战场,也要看边疆的战事。你放心,我答应你,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必然活着回来见你。”
元媛点点头,强行压下心中烦乱,转头向屋外喊道:“芳草,芳书,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儿了,这天都全黑下来,怎么还不传饭?”
芳草芳书忙答应了,命小丫鬟秋棠去厨房,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婆子媳妇拿着大食盒鱼贯走进院子,小丫鬟们接过来,听元媛的命令,就摆在炕中央的大方桌上。
夫妻两个对坐吃饭,论理这时候元媛应该站在旁边伺候萧云轩吃饭,只不过萧云轩爱她极深,怎可能让她做这种事,反而不如两人一起吃来又甜蜜又甘美,因此从成婚以来,这大家族最普通平常的规矩,在这香尘院里竟是一次都没有。
须臾吃完饭,夫妻俩小别几日,当晚更有无尽的恩爱,元媛因为可怜夫君这几日被那吕淑娴折腾的不轻,也就由着他忽而狂风暴雨,忽而轻怜□□。直到三更天,萧云轩方尽兴,怀里搂着心爱的人,不一会儿便进入香甜梦乡。
元媛从庄上回来,就再也没办法以腿伤为名避居在香尘院了。且事情就在头上,避也无用。因此从第二天,她就大大方方每天早上去给郡王妃吕淑娴请安,然后再去王妃房里,只不过那吕淑娴有了前车之鉴,即便看见她就眼睛冒火牙齿酸疼,却也不敢造次,甚至还会强挤出笑容和她寒暄两句。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天,王府中的事王妃又渐渐放给她做。倒不甚累,毕竟其他侧妃姨娘还有吕淑娴都各管一摊,然而从王妃手里传下的事,自然都是王府中最重要的,无形中也就等于是元媛掌握了这王府后院的大权。
元媛十分干练,在现代大企业里培养出的能力可比这些古代的女子胜过不止一筹,王妃暗地里看着,心中只余赞叹佩服,索性把所有事都丢给元媛,她自己乐得清静。只是这样一来,却只让吕淑娴等更加嫉恨元媛。
若在平时,元媛是不愿意做这出头鸟儿的,然而自从在吕淑娴那里的一跪,她便明白强权就是道理。因此这时候即使做了王熙凤,也是没有半点退避之心,她看着吕淑娴和各怀心思的姨娘,心中只暗自冷笑,心道反正我若退避,只有让你们瞧不起和欺负的份儿,既然如此,我便收起那些小心,好好的做给你们看。
日子如流水般而过,吴瑞达从那次之后就没了动静。元媛每日里又有事情办,渐渐的就把这话给忘了。
眼看天近冬月,两场大雪下了过后,大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这一日王妃说想围炉赏雪,众人都在她旁边凑趣,直到午饭后才散。
元媛也从上房里回来,浣娘替她解下披风,一边皱眉道:“今儿好像喝了些酒?要不要让芳龄端醒酒汤过来?”
元媛笑道:“午饭就是在瑞雪厅吃的,席间有现烤的烤肉,配着酒才好。是了,我还让人给你们弄了一条烤羊腿来,不知道你们吃没吃?”
芳莲走进来笑道:“怎么没吃?从不知烤肉这么好吃的,又香又鲜嫩,下次我回家,必然也要叫我爹娘杀只羊烤了吃。”
她这样一说,元媛方醒悟过来,笑道:“是了,你哥哥前儿不是来过吗?想是爹娘想女儿了,既这样,你趁年前回去一趟吧。还有芳草芳书她们,你们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虽然是卖倒的死契,但爹娘岂有不想念之理?过年前还不知怎么忙呢,倒是趁这时候儿回去看看才好,左右我身边有这些小丫鬟,她们如今也不比你们差多少了。”
芳莲喜道:“姑娘你可真是活菩萨,既这么说,我这就告诉她们去,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说完就嘻嘻笑着跑了出去,接着便听门外传来“咚”的一声,似是两人撞在一起。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这是做什么?毛毛躁躁的,让鬼撵了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