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宅子是之前一个小康之家家道败落, 不得已在祖宅过了几年困苦生活, 到底还是不得不贱卖了,举家往南方投一个富有的亲戚。后来在亲戚帮助下,就在南方踏踏实实做了几笔大买卖, 竟富裕起来。那主人家一直惦记着这祖宅,便遣了儿子家人回来看谁在这里居住, 要重新买回来。谁知事也凑巧,偏偏就在半路上遇上了之前买宅子的人, 一问之下, 才知对方买了这宅子后,本要做厂子,却因为投资别的买卖, 一直没顾上, 不到两年下来,这宅子也就荒废了。当下这几个家人就随那人回去交了银票, 将房契拿回来, 此时便是要回来收拾打扫,却怎么也没料到,这宅子里竟然住了人。
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麻烦事,元媛和王妃等人目瞪口呆,连忙就命顾雁南去庄亲王府询问萧云端。那混账世子连忙赶来, 吞吞吐吐期期艾艾的说了经过,只说当日自己在郊外踩点子,发现这宅子破落无比, 十分符合当时情境条件,本打算先在这里住一阵就搬走,谁知众人却是越过越红火,这混账世子又忙着讨好芳莲和未来的岳父岳母,渐渐就把这个茬儿给忘了,怎也没想到,这看上去破败不堪的庭院竟是有主儿的。
话都说到这里,元媛等人还能怎么样?萧云端也十分愧疚,对元媛道:“皇上现在气消得差不多了,虽然不可能恢复爵位,但嫂嫂们过什么样的日子,只怕他也不会在意,何况现在还有对公主萧素嫣的功劳。不如就随我去庄亲王府的庄子上居住。这里及早还给他们,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如今赔他们几百银子也就尽够了。”
王妃成侧妃和女孩子们都没了主意,只看着元媛。却见她黛眉紧锁,好半晌方抬头道:“世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思前想后,如今也不必掖着藏着,当日我和夫君两个用了些私房钱,买了许多地,还有一座庄子,如今皇上对我们睁一只眼闭只一眼,虽然就不敢露出这许多家底,但想来搬去那庄子上居住,却还是可行的,如此便不麻烦世子了。”
萧云端本就和老爹不太对盘,这时候还在心里琢磨着回去怎么和庄亲王说,想着实在不行,就从师兄那里搜刮两座庄子也成。如今听元媛如此说,自然十分乐意,呵呵笑道:“嫂嫂真真是想得长远,富贵时这些本不算什么,可在现在这个时候,便知嫂嫂当日的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了。”
元媛笑骂道:“少说嘴了,既然定下来,不如就去和人家说,然后收拾收拾东西便搬过去吧,那庄子上没有伺候的人,这时候过去了还要忙着打扫呢。”说完就和萧云端一起出来。见那几个家丁围着一名英俊少年都在屋外休息,元媛便走上前笑道:“这是怎么说的?你们是这宅子的真正主人,哪里有让你们在外面受冻的道理?快进屋来吧。”
那少年站起来微微一笑,虽然年岁不大,却显出七八分的沉稳劲儿,在现下的少年中殊为难得。他对元媛抱了一下拳,轻声道:“屋里都是女孩儿,小可怎敢唐突?左右已是三月里,天气和暖的很,夫人不必挂怀。”
元媛对这个少年心里很有好感,自己等人占了人家的屋子,摊上一个趾高气扬的,这时候早就不知怎么飞扬跋扈了,但这少年却是一味的沉稳温柔,丝毫没有盛气凌人之色。当下请他到正屋里,言说自己等人马上就会搬出去,这阵子鹊巢鸠占,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到时候尽可点选东西,若少了什么自己等人会按价赔偿。
那少年听了元媛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道:“小可已经知道夫人等的身份,这宅子能得诸位居住,已是蓬荜生辉。若非家父念念不忘祖宅,一心要迁回来居住,便让夫人们住下去也无妨。如今夫人既然如此说,且不必着忙,待去将落脚的地方收拾出来再搬过去也不迟。小可身边几个家丁虽不细腻,一些粗活还是干得的,夫人尽管使唤。至于点选东西,这可是说笑了,夫人等是什么人?小可岂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真折杀小可。”说完起身施礼。
少年如此谦虚体谅,倒让成侧妃和元媛等十分不好意思,当下连忙也还礼不迭。便听成侧妃问道:“公子年纪不大,难得有这等度量沉稳,但不知高姓大名?我们在这里住了半年,可说是绝处逢生,总不能连主人家姓名也不知道。”
少年忙道:“夫人严重了。小可姓冯,名世农,夫人唤我世农即可。”
成侧妃点头道:“既如此,就容我们再叨扰一两日,待把那边庄子收拾出来,自会离开这里。”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元媛就留冯世农在宅子的厢房居住,毕竟这可是人家的房子。但冯世农却十分知礼,坚辞道:“小可已经有客栈落脚,怎敢唐突府中小姐们,这便辞去,明日遣家丁过来帮忙。”说完到底还是离开宅子,只是临走的时候,元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发现对方似乎有意无意的在院中晾晒衣服的萧云静身上多看了两眼,随即就出了大门。
成侧妃却没发现,和元媛笑说道:“这个冯公子真是难得,你看他出身商家,然而却知礼仪守规矩,更兼为人体贴温柔,在现在的少年中十分难得了。”
元媛点头道:“可不是嘛,我也觉着他不错,这事儿原本是我们错在先,他却半点咄咄逼人之气也没有。真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比起那些落井下石之人,不知道强千百倍。”
两人说笑着,忽听一直走在身后的简侧妃笑道:“我们家虽然败落了,但在一些升斗小民心中,这毕竟是皇亲国戚,看一眼都是十分的运气了,更何况还能说上话,又住了他们的宅子,他刚刚说蓬荜生辉,倒是没什么错的。”
元媛还不等说话,成侧妃就苦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老是守着自己心里那高人一等的念头不肯放弃,也不看看咱们如今都是什么样子了,还算什么皇亲国戚。”
元媛一笑,知道简侧妃就是这样的人,事实上,对方能坚持下来,到现在也一样帮忙做家务,她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这人的高贵心态是深刻在骨血中,反而还不如成侧妃,很容易就找到自己正确的定位。
简侧妃让成侧妃抢白了一下,却也不恼,掩嘴笑道:“你是他什么人,就这么帮着说话?既这么着,我看那小子走的时候,还看了云静两眼呢,你若真喜欢他,不如就把云静给他,我看你可肯吗?”说完又吃吃笑个不住。
却见成侧妃将脖子一梗,斜睨着简侧妃道:“你当我不想么?我很看好这个孩子,将来他若求亲,我便和老爷说,把云静许他。富贵那个时候,你难道没见过京城里那些贵族子弟的德性?又有几个好的?若那孩子是真喜欢云静,我便愿意。”说完却把简侧妃弄得呆了,听她喃喃道:“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怎么就恼了?说到底,云静是什么样的血脉?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商家子弟能够配上的?”
这时候众人已经回到屋中,王妃和如霜华姨娘等人听见她们在外面说得热闹,就问何事,待听成侧妃和简侧妃说完了,王妃方笑吟吟道:“我觉着还是二妹妹的主意不错。只说守着高贵的皇家血脉,可是你们想想,咱们刚从狱里出来那会儿,若没有元媛,怕是就冻饿而死了,那时候这皇家血脉能吃还是能穿啊?正经找一个知冷知热沉稳本分的孩子好好度日,这才是聪明心思。”
如霜和华姨娘元媛也笑着就这个问题发表了看法,众人在屋里说得热闹,却忘了女孩子们,此时有几个就在外面听到,忙悄悄回到后院,便都打趣萧云静,只把她气的揪着姐妹们不依不饶。正闹得欢,听前面元媛喊道:“都哪儿去了?快出来收拾收拾,明天要去庄子上整理呢,这里也不好总赖着人家啊。”
当日苏以帮着元媛买的那个庄子是十分不错的,周围都是一些地主富户,靠山临水风景优美。三进的院子,共有二三十间房,后院还有一排专门给下人们居住的瓦房,这么说吧,在这庄子上住个几十人那是一点不成问题的。不过现在并没有这么多人在此居住而已。
众人听闻主子们要搬家,多赶来相助,除了冯世农派来的家丁们外,吴瑞达,小九儿的家人,兰嬷嬷,苏以,以及那些乌拉人也都扔了手里的活计来帮忙,收拾了两三天,将庄子整理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院子里除了原本的树木花草,又多钟了一些花卉,搬来几块太湖石点缀。后院原本是有花园的,这时候也没心思去弄这些风雅的东西了,都改作菜园子,将原本手里的种子洒了下去。
这些活计只是元媛和女孩子们做,到第四天,方把萧应和王妃成侧妃等人接过来。众人一进庄子,不由得都愣住了,实实是没想到这庄子竟如此阔大幽美,几人触景生情,险些掉下泪来。但想到后半生有靠,可以在这样世外桃源般的一个庄子里终老,又觉十分安慰开怀。唯一的遗憾,就是萧云轩,想到他若是也能陪伴众人在这庄子上悠闲生活,那该有多好。一念及此,王妃和元媛都不禁黯然神伤。
冯世农在这件事上也帮了不少忙,因此元媛便和成侧妃购买了礼物送过去,当做是给人家的赔礼,一开始对方坚决不收,后来见两人言辞恳切,方收了,只说待父母回来,再去庄上恭贺一大家子的乔迁之喜。
光阴似箭,不过是两三月的春光明媚,便又到了夏日。
此时元媛的庄子上真是一派生机勃勃,房前屋后郁郁葱葱,都是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和女孩儿们辛勤劳作的成果。众人的日子过得也十分红火,衣服首饰也都慢慢有了像样的,再不是穿着昔日的补丁衣服,插着木头做出来的钗子了,虽然比不上在王府时的珠光宝气,但寥寥几件首饰,却也是品位不俗。
顾雁南春末的时候,就和郎阔一起回了波连。一是他一直向往外面海阔天空的世界,俗话说男儿志在四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另一则,郎阔诚心相邀,他也觉得欠了对方天大人情,而皇上似乎也有心让他继续做联系波连和大宁王朝的纽带。因此虽然顾盼儿十分不舍,却也对弟弟的选择十分鼓励,和元媛亲自整治了一桌宴席为他践行。
波连出兵后,乌拉国果然无暇兼顾,一年多的战争对他们来说也是巨大吃力的消耗。因此皇帝派了五皇子萧素睿去边疆,几场胜仗打下来,乌拉终于妥协,不但签订了停战协议,还被迫舍了三座城池给大宁朝,让皇帝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萧素睿在边疆立下了这天大功劳,回京后自然更受皇上赏识和臣子们的拥戴,一时间风头无人能出其右。面对此情此景,一些亲太子的官员不免着急,但太子萧素真却始终是不温不火,每日里只用心履行自己的职务,虽然谨慎小心,却也不像众人猜测的那般如履薄冰,有时候也和皇上有些争论。这更令亲太子的官员们人心惶惶,唯一觉得安慰的,便是皇上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对太子生出不满之意。
但是依附萧素睿的官员们却没心思再等下去了。如此大好的形势,皇帝身体又渐渐衰老,万一哪天出了什么问题,这太子还没有改立,众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逼宫篡位之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因此这些官员串通一气,变着方儿的想法子难为亲太子的官员,甚至直接将矛头对准萧素真。对此情况,皇帝却是不闻不问,既不惩罚这些煽风点火的官员,也不对太子冷淡,令众人都摸不清这老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