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吕淑娴呆在那里, 就连王妃, 也都愣住了,但随即就恍然过来。虽然元媛身份很低,但她发现的红薯土豆却是利国利民的一等一大事, 这这王府中,除了老王爷萧应和萧云轩, 就数她立功最大,皇上这个时候要处置敏亲王府的人, 宣她过去问一问话也是情理当中。
元媛已经遵旨出去, 这里成侧妃就走到栅栏边,对王妃道:“姐姐,圣谕既然宣元媛去觐见, 就说明皇上对我们敏亲王府还有点旧情, 因此犹豫,或许……或许这一次我们能逃过死劫也说不定。”
王妃惨然笑道:“逃过死劫又如何?敏亲王府再也不可能存在于世间了, 我现在已经是万念俱灰, 我生出的儿子成了叛国贼,即便是皇上不处死我,活在这世上也不过是白受罪罢了。”
成侧妃叹了口气,失神的滑坐在地上,再不言语。
元媛随宣旨的太监来到皇宫。看着那有些熟悉的一幕幕景致, 心中也不由起伏不定,想起上一次,自己还是由萧云轩领着来到这里, 而如今,身边再无那个可以保护自己的男人,自己的肩上却又背负了许多人的生死,最心焦的是,萧云轩在敌国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一点儿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皇上到底有了什么证据,就对深深信任倚重的萧云轩下了叛国的结论,不管从哪方面说,萧云轩都不该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心事重重的来到御书房,跪下参见皇帝。过了好久,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起来回话吧。”
元媛偷着看了皇上一眼,只觉这几日之间,他似也老了许多,心里不由得又发出一声叹息。忽听皇上道:“云轩叛国,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我在乌拉国安排的探子从他进入乌拉国起就开始注意他,亲眼见他将边疆的兵力部署图交给了乌拉国太子,而且……那不是假图,因为全城戒严,情报一时间没送出去,导致边疆守军遭到突袭,损失惨重。”
元媛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明白这是皇上有意截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但她还是忍不住就想据理力争一下,低垂头道:“可是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云轩是皇亲国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出卖大宁朝,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乌拉国给他再多的荣华富贵,大宁朝都可以给他。更何况,您应该也清楚,云轩他……并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辛录在皇上身边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这丫头好大胆子,就算是敏亲王妃,此时也未必敢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正想着,却听皇上开口道:“朕也不明白,但事实却已板上钉钉,朕想,这其中一定还有一些朕不明白的事情,不过不论如何,敏亲王府都不可原谅。朕已经下定了决心,之所以召你前来,是因为那红薯土豆今年全部丰收,你为大宁朝的确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朕可以残忍,将兄弟一家因为叛国之罪满门抄斩,但朕却不能是非不分,你于大宁朝的功劳,是应儿也无法相比的,所以朕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脱离敏亲王府,朕让你功过相抵,自回娘家,从此一切都不与敏亲王府再有干系。”
元媛身子一颤,心道下定决心?这么说,事情终究还是无可挽回了吗?她惨然一笑,暗道果然这封建社会,皇帝要是不讲理起来,真的是天王老子下凡都没有用啊。
“姑娘,快说话啊,皇上等着您呢。“辛录看到元媛只是凄惨傻笑,不由得急了起来,连忙小声提醒了一句。
回过神来,元媛勉强镇定了下情绪,跪下缓缓道:“妾身多谢皇上好意,但这功劳,妾身想换另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皇上沉声问道,目中却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之意。
元媛抬起头,直视皇上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妾身希望,妾身可以以萧云轩妻子的名义,和公公婆婆一起引颈待死。不是郡王妃,只是云轩的妻子。”她看着皇帝震惊的表情,面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无论他是不是叛国贼,但在妾身心中,他永远都是妾身唯一的丈夫,是对妾身最好的丈夫。更何况,妾身坚信,云轩他不会卖国。”
“你……可想清楚了,不会后悔?那可是斩立决,旨意一下,再无更改,到时后悔可就晚了。”皇上紧盯着元媛,他心里真不敢相信这么个柔弱女子能有这样的血性。
“求皇上成全,妾身感激不尽。”元媛没有回答皇上的问话,只是弯下身去,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
皇上的身子颓然向椅子后面倒去,闭上了眼睛,好半晌,他才淡淡的道:“你们入狱后,太子在朕的御书房前跪了几乎两天两夜,秋雨连绵啊,他到现在还在发烧。”
饶是元媛此时已经心如死灰,听见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动容,好半晌才喃喃道:“妾身……代夫君谢过殿下的情义。”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宫斗剧宅斗小说看得多了,总以为这个时代里,贵族,尤其是皇族之间,充斥的全部是利益,即便是所谓的情义,也都要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但是太子萧素真却让她明白,最起码在这个时代,此时此地,萧素真和萧云轩的兄弟情义是纯粹而有担当的,是真正的一诺千金九死无悔。
“太子昏倒之后,素景又来跪着,他不如他哥哥,只跪了一天一夜就昏了。然后又是朕的宝贝女儿。最后由那个混账东西跑进来胡搅蛮缠。他们这些人不求别的,只求朕能赦免敏亲王府的死罪。”皇上说到这里,也不去看震惊的元媛,苦笑着摇头道:“云轩这个混蛋虽然不争气,但他交人的眼光朕是真不得不佩服啊。朕想,现在如果是朕面临如此万难之境,那帮臭小子能不能这样费尽心力的来救朕呢?”
元媛惊愕许久,面上终是绽开了一抹微笑,弯身道:“皇上说笑了。不必说有难,即便您咳嗽一声,也是牵动着这京城里所有的人心。还记得去年您应该是有一阵子吃不下东西。恰巧妾身用野蒜和肉渣做了葱油烙饼,夫君回来觉着好吃,第一个就想着皇上,说是要进给皇上尝尝,也许爱吃了,食欲也就开了呢。”
“唔,朕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件事儿。”皇上看向辛录,见他点头,他又出了好半晌神,才指着桌上那堆得像小山似的奏折道:“这上面,都是请朕处死你们以正国法以惩国贼的折子,真正是众口一词异口同声啊。可是……”老人终于站了起来,手指颤巍巍的抚上那些折子,眼角边泪光闪烁,伤感的长叹一声道:“只是朕虽是皇帝,朕虽知皇帝就该无情无心,一切以国为重。可朕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也会有不忍之情啊……”
元媛看着皇帝苍老的面庞,一颗心既疼痛又觉柔软安慰,她重重的磕下头去,哽咽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但此时此刻,敏亲王府只有妾身在此处沐浴圣恩,就容妾身放肆,代王爷和王妃娘娘谢过皇上的宽容之恩。”
“去吧,去吧……”皇上挥挥手,叹息道:“朕虽然不杀你们,但国法难容,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普通百姓,和皇家再无一点关系了。”说到最后一句,皇上猛然咳嗽起来,辛录慌得连忙上前,只见握在皇上手中的雪白帕子上,点点血迹猩红刺眼。可见这句话一说出来,对于面前的九五之尊是怎样的一种锥心之痛。
“是,妾身告退,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元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轻抬脚,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一场狂风暴雨竟然是以这种结局收场,让许多人都震惊的掉了下巴。
叛国之罪啊,即便是皇亲国戚,但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萧素睿此时就极度的不服气,只是他把自己掩饰的很好,在皇上面前恭恭敬敬的垂着头。他心里很明白,皇帝虽然对冥顽不灵的太子失望到了极点,一个有情义的太子虽然是好人,却绝不能当皇帝,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但这也并不代表着皇帝会喜欢一个性格残忍不顾亲情的儿子。
“朕赦免了敏亲王府的死罪,你怎么看?”皇上看着面前俊逸沉稳的萧素睿,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他希望能从这个儿子的嘴里得到更大安慰。
“回父皇的话。儿臣心中,极赞成父皇的处置,不管云轩在异国的行为怎样,敏亲王叔对大宁王朝,的确是忠心耿耿的。儿臣来,只是想讨父皇示下,臣子们那里,应该怎样安抚?现在朝廷上群情激涌,有一些性子激烈的言官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儿臣想,太子殿下这时候病着,何况以他的立场,来劝服臣子们似乎也不太适合。这事情父皇……是不是应该出面强制一下?”
皇上想了想,疲惫道:“朕这时候也是身心俱累,罢了,此事交给你,小心处置吧,如果能摁下大臣们的情绪是最好,至不济,也不要太过激化了。这一次敏亲王府遭了事儿,落井下石的人不少,究其原因,还不是之前献粮那一次得罪的人太多?那一次,也是为了给朕解围,唉!”
“是,父皇说的没错,儿臣也是这么想的。”萧素睿垂头恭敬道,一边在心里迅速的盘算着主意,最后终于缓缓舒出一口气,暗道此时老爷子心思未明,还是不要太过于急功近利了,能有目前这个局面殊为不易,可不能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想到这里,他又恭敬问候了几句,方悄悄退出去。
与此同时,敏亲王府的人已经来到了一座破落的宅子里。
王府已被查封,自然是不能再住的。一时间要找地方住这么一大家子人,哪里容易?好在有萧云端帮忙,只是这个风口浪尖上,能保住一大家人的性命已经殊为不易,所作所为自然再不敢张扬,所以萧云端便在郊区找了一个破落的宅子,让王妃等人搬了进去。
“正是深秋时节,天气寒冷得很。老王爷萧应也被接了出来,瘦得厉害,更是患了咳喘病。让人搀扶着,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很明显是不可能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了。
“这种破地方,要怎么住?”简侧妃尖叫着,原本精致的妆容此时因为无法打理而露出本来面目,显得又老又憔悴。
“是啊,坐在屋里就和坐在外面一样。”展姨娘也抽抽噎噎的哭着:“这还不如这牢里呢,最起码还有棉被盖一盖,这里连炕上都是冰凉的,又脏的要命,怎么坐人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挑什么?如果没有云端,就是连这样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还没有呢。”成侧妃在旁边淡淡道,她的态度又让元媛小小惊奇了一把。
“大家动手好好收拾一下吧,就像侧妃娘娘说的,我们现在能有这个地方已经不错,万万不能再指望别人伺候自己了。”元媛见一大家子人乱哄哄的,只知道抱怨惶恐,竟没一个人知道动手收拾打扫,不由得深叹口气,站出来大声道。
“打扫什么?再打扫还能变成金屋子吗?”吕淑娴在旁边冷笑着嘲讽,刚刚在牢房外,她已经得了扫北王府下人的信儿,要她稍安勿躁,最迟两天之后就会接她回去。
“没有人指望你打扫收拾,所以你请坐着就好。”元媛冷冷的说完,芳草芳龄等人已经开始默不作声的拾掇起来,把地上的杂物全部清理了,炕上灰尘扫下,席子拿到外面用水刷干净。好在这个破落宅子院里的天井还是好的,先打了水就能用。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其余那些下人,眼见着芳莲这被萧云端追求,很有可能成为世子夫人的侍女都没有恃功自傲,而是和那几个丫鬟一起卖力的打扫着,她们也不好意思站在那里发呆了。一个个也加入进去。都是下人,平日里在王府也做活计,因此不一会儿就上了手,一个破落的大宅子里,此时却干的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