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定边侯夫人郭氏因打算叫张嬷嬷带人去林府见林黛玉, 所以一反常态一早就起了来,吩咐身边的婆子开自己的私库要亲自挑选礼物, 然后就偶然的给老夫人请安去了。
定边侯府老夫人的正房花厅里,二太太周氏正带着媳妇刘氏坐在老夫人身边小声回禀着府里昨天的一些事情, 突然就听见门口的小丫头通报道:“大太太道”,闻言不禁感到奇怪于是就停了话语眼巴巴的盯着厅门起来。
定边侯老夫人闻言也奇怪起来,这大儿媳妇自从六年前中毒身子差了以后她就免了早上的请安只让中午来一趟就行了,怎会今天突然早起来请安心中疑惑不已。
郭大太太在小丫头通报以后扶着张嬷嬷的胳膊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走到老夫人面前行礼请安,就坐后后说道:“今日媳妇打算派人去林府看望一下言儿媳妇,今早起来觉得身上还好就亲自来向您回报, 不知婆婆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老夫人这才知道自己这个体弱多病的大媳妇今早为什么会亲来请安, 于是说道:“原来是这事呀,你身子弱就算你不亲自来回报我也不会生气,礼品什么的你就自己决定吧,不过要尽量挑那高雅的送, 毕竟这林府是书香世家。看我这老婆子又多嘴了, 你就是出自那世代的书香世家岂会不知道送什么。不过这也是件大事,昨天言哥儿去拜访那是外面爷们的事,今天这回看望才是咱们内宅女眷了解这林家小姐脾性的机会。让那去的人好好了解一下这姑娘的喜欢,也好我们将来给她布置房间。”】
又转头对在一旁的大丫头吩咐道:“你去开我的小库房把那把御制的和田玉如意拿来,再在那四匹软云锦里挑淡蓝和大红的两匹出来。”
一旁坐着的周氏见老夫人竟然把御赐的整个定边侯只有四匹的软云锦拿了两匹出来给林府小姐当见面礼,心中顿时不平起来。因为前年那云锦刚赐下来时,她以嫡子不久要成婚不如当礼物给媳妇为由向老夫人讨要却遭拒绝, 说什么这东西太贵重不适合小辈用,没想到今天却拿了出来。
于是周氏不由语气酸溜溜的对大夫人郭氏说道:“嫂子,你看婆婆可真是对言哥儿媳妇上心,这还没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要是娶过来咱们这些烧糊的卷子可就都要靠边了。”
大夫人郭氏闻言回道:“弟妹说得对,我们都是老脸了,婆婆现在早把咱们看腻了。你看现在庆哥儿媳妇不就是比咱们能让婆婆看顺眼?”说完还朝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刘氏笑了笑。
老夫人闻言笑道:“就是,我现在就是看见我孙媳妇们才顺眼。一个个那可都是花儿一般的样子,既漂亮又软乎,哪像你们可都是没颜色的婆子了。”
闻言周氏赶忙赔笑,说道:“不用您说,我也早就知道了,要不我怎会总让媳妇们替我在您身边伺候,就是知道您看我这张没颜色的脸看腻了。”地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也闻言笑起来。
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刘氏见祖母、大伯母和婆婆都拿自己取笑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坐立难安。老夫人见状不由拽住她的手拍着安慰道:“好孩子,别理你婆婆她们,祖母就是喜欢你们这些小辈才会让你们在我跟前陪着的。”
原来这周氏是有两个儿媳妇的,一个是前年娶得嫡子韩庆的媳妇刘氏,另一个则是庶子韩方的媳妇王氏。这刘氏是翰林家的小姐,王氏则是京郊一个普通知县的女儿。周氏因为这六年来替老夫人管着定边侯府的一些事情需要经常来上院汇报,嫡子娶了媳妇以后就趁机每天都带着来哄老夫人高兴,以其自己这儿媳妇能讨老人家高兴也得点差事什么的,自己二房好能多掌握一些定边侯府的钱财、人脉什么的。
老夫人见刘氏在那里望着自己婆婆胆怯的神态,知道这个孙媳妇因为憨厚并不怎么讨二太太周氏的喜欢。自己今天给言哥儿媳妇这样的厚礼,这周氏回去一定会迁怒与她,看孩子可怜的样子不由心软对旁边的另一个大丫头说道:“你去找你茉莉,让她再拿一套纯金镶宝石的头面出来。”
旁边的周氏闻言以为这老夫人嫌给林家送的礼不重还要再添,不由暗自咬牙切齿起来。觉得这老太太实在是偏心,她们二房一家这样为定边侯府操心卖力怎就敌不过一个嫡字。原来这定边侯二老爷韩雷昌并非这老夫人所生,而是老侯爷的一个姨娘生的,只不过是从小养在了身边而已。这二老爷也一贯是会哄人买好的,所以这老夫人对这从小养在身边的庶子也还算是疼爱器重的,同时为了在老侯爷面前表现自己的贤良、一视同仁所以就并没有让他离府单过,而是依旧在定边侯府大家一起生活。
一会茉莉带着小丫头们拿来了老夫人所说的东西,老夫人拿起装那套纯金头面的匣子交到刘氏手中,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一天陪着我这老婆子了。趁这回给言哥儿媳妇挑东西也给你挑了一套首饰,这还是我老婆子以前的私房呢!要是不喜欢这花样,我让茉莉再给你重挑一套。”
刘氏于是接过匣子打开看起来,只见这是一套包含了步摇、钗、簪子、头箍、项圈、手镯、手链、耳环、戒指等一套的金镶各色宝石的首饰总和。那首饰上的宝石个个都是纯净通透明显是上等的,这一套首饰在外面银楼是足值六七百两银子的。心中于是不由激动不已,因为这是她进定边侯府以来从长辈手里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婆婆周氏自从她进府以后一天到晚说的就是要她多占大房的便宜什么的,并没有自己给过她什么好处,而她自己又是出身清寒的翰林人家本身是没什么的贵重的私房的,这样的头面首饰她也只有陪嫁的数的过来那几套。
二太太周氏见老夫人把那套头面竟然给了她的儿媳妇不由也高兴起来,于是赶紧吩咐媳妇刘氏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在那呆坐着,还不赶紧谢谢你祖母,这可是连我都没有的体面。”
刘氏闻言赶紧捧着匣子站起来,行礼道谢道:“多谢老祖宗垂怜,这么贵重的东西孙媳真是受之有愧。”
老夫人于是拽起正行礼的她,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受的受不得的,给你就收下。我老婆子的这些好东西,你大伯母和婆婆就是要都不会给她们。快说这花样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祖母给你再换一套。”
大太太郭氏见二房的婆媳如此表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插口说什么。
刘氏闻言赶紧点头回道:“喜欢,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怎还能让老祖宗您再费心呢。”
老夫人拉着刘氏坐下后,叫来捧着其他东西的小丫头对大太太郭氏说道:“这些东西你带回去,让中午到林家去的人告诉林家小姐说这是我这祖母给她的见面礼。你身体不好既然已经来回了我这个消息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老二家她们呢。”
大太太郭氏闻言起身行礼扶着张嬷嬷告退出去,老太太的三个丫头随即也跟着大太太身后出了老侯爷夫妇的上院往大房的正房走去。
其实这二房夫妻两个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要说让他们亲自动手害大房的人也是不敢的。他们两个其实是知道自己这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继承定边侯府的,但夫妻两个看着大房的风光就是心里不忿,所以才会再侯爷宠的那个表妹面前挑拨离间说既然侯爷那么喜欢她的孩子何不让定为世子呢什么的,再加平时给她出点主意教她怎样欺负那大太太郭氏,怎样讨侯爷的欢心什么的一些馊主意而已。可是他们夫妻两个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宠妾竟然会胆大到下毒害大房嫡妻嫡子的地步,这妾的做法把他们夫妻两个也吓了一跳。后来他们有机会插手定边侯府的一些事物因此得了一些好处,于是夫妻两个倒也是安分了那么两年不再找机会给大房添堵。
可最近两年老侯爷给大房言哥儿定亲以后,他们夫妻就又一次感到了在定边侯府生存的危机,因为如果一旦大房言哥儿娶亲那侯府的管家权就一定会顺势回到大房,那他们二房就没法像现在老夫人管家时得什么好处了。夫妻两个想了半天才想到只有让言哥儿和新娶的媳妇两个夫妻不和,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劝老夫人不放权,继续管家这样他们也就仍然有机会领差事得好处了。夫妻两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跟他们二房一个妾有关系的通琴棋书画和诗词的才女,又出面说出了进定边侯府的各种好处和能享受的荣华富贵,这才说动那姑娘和她家父母答应自愿卖身进定边侯暂时为通房丫头。
这定边侯老夫人其实为小侯爷安排通房也并非是对林家有什么怨言或有要压一头的意思,毕竟这门婚事还是她和老侯爷两个拍板在侯府世交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她这样做只是因为看着小侯爷韩言那越来越冰寒的脸色觉得心疼而已,觉得既然还有一年多才成亲不如暂时给自己孙子找个能调节心情的玩意让他开心开心。后来见到那个姑娘又觉得这样的文采不凡的才女居然因为自己一时的兴起买来当了孙子的玩意,有点于心不忍稍微起了愧疚之心,决定还是给这个姑娘留点体面摆几桌入门酒,又觉得这样会让人起误会觉得她给一个通房撑腰。于是才会因此专门写信给林家通报说一定不会惹什么麻烦和不体面的事,让林家放心。可也就是这样七弯八绕的心思让林府和小侯爷都误会她,以为她是看中那个白菱了有意给她撑腰,也让二房夫妻以为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成功在望。
大太太郭氏回到大房放好老夫人送的东西,打赏了那几个捧东西的小丫头。休息一会就又带着张嬷嬷到自己的小库房挑选起给林府小姐的礼物起来。因为她昨日已经托儿子韩言送了贵重的见面礼了,今日就不好再送过重的礼物,于是不由看着库房的各种东西踌躇起来不知该选什么好。
张嬷嬷见自己从小伺候到大什么时候都是胸有成竹的小姐居然会因为给儿媳妇挑选礼物踌躇起来,不由在心中暗笑起来,说道:“夫人,咱们还是得给林府小姐备重礼的,您昨天让言哥儿给林家小姐捎礼物事老夫人是不知道的,一会咱们准备的礼单还是要给老夫人过目的,要是准备的不够好是会惹老夫人不高兴的,毕竟这门婚事是老夫人和老侯爷决定的。我看我们只要不越过老夫人给备的礼就行。”
郭氏闻言点头觉得张嬷嬷说的有理,于是就放下心细心挑选起来。最后选中了一套翡翠首饰头面、一副名家字画和两匹贡锻,让张嬷嬷做了礼单送到老夫人那里过目。张嬷嬷回来禀告说老夫人让张嬷嬷带着茉莉一起到林府。于是大太太见此决定还是中午以后再去拜访林家小姐。
中午林黛玉和林如海两人在姨娘的伺候下吃完饭,林如海就出去拜访同年故友去了,留林黛玉自己在家安排事务。
林黛玉其实是非常不喜欢由姨娘们伺候自己和林如海吃饭的,也曾试着和林如海提出免了她们的规矩,可却被林如海拒绝并教育说如果不这样不断从小事提醒她们的身份那就会让她们渐渐生出妄念,习惯以后说不定她们就会因此把他父女两的怜悯和体贴当成软弱和放纵,到时说不定就会干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给林家带来灾难。再说以后会是由林黛玉的儿子继承林府所以林黛玉现在就要让她们对自己生出敬重和畏惧之心,那样才能在以后让林黛玉的儿子顺利入住林府而不担心她们在后面捣什么鬼,听完林如海的教训以后,林黛玉从此就算是再怎么感到不好意思也没再免了两个姨娘的规矩,就算是林如海不在上房吃饭也仍然要求她们两个来立规矩伺候自己吃饭。
林黛玉午睡起来,刚梳洗打扮好就见李嬷嬷进了来,回报道:“姑娘,府外来了一个拿着定边侯府名帖的婆子说是奉定边侯老夫人和夫人之名来看望姑娘你来的。不知您准备在哪里和她们见面?”
林黛玉闻言说道:“李嬷嬷,我以前也没经过这些事,您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是个见过世面的,还是您来拿主意吧。”
李嬷嬷闻言受宠若惊的回林黛玉道:“姑娘缪赞了,婆子我不过是给夫人打过下手而已。既然姑娘相信婆子,那依我看就安排在咱们上房的偏厅里吧。听说这定边侯爷的夫人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嫡女,应该是喜欢那偏厅那种书香朴素的摆设的不如我们就投其所好。姑娘你可不能小看了这个来的婆子,说不定就是定边侯夫人或者老夫人身边的人,这次会面说不定会影响您嫁入定边侯以后的生活,姑娘你一举一动可都得按规矩来,是不能有一点马虎的。”
然后又对林黛玉的八个丫头嘱咐道:“你们可都是小姐以后陪嫁的丫头,这次见面可要仔细了要随时恭敬有礼,要表现的既不能失了林府的面子又不能让人看着傲慢不知礼。要一直挺腰微低头侍立在姑娘身旁,姑娘一旦开口吩咐就要马上小碎步去执行,不能有犹豫,也不能抬头直视定边侯家派来的人。”
红凝等赶忙同声答应,她们也知道这次会面对自己姑娘的重要,是不容有一点差错的。
一会李嬷嬷就领了定边侯府来的婆子和几个丫头到了内院上房偏厅,蓝凝等四个二等丫头赶忙过来伺候上茶果、安排座位什么的。在一旁的王嬷嬷随即有礼的向来人说道:“各位姐姐先坐着喝口茶解解烦,奴婢这就通知小姐来,望稍等。”说着就转身出去通知林黛玉。
其实林黛玉早就准备好等在了花厅,因为按规矩她是不能在偏厅等来人的,必须是等来人就坐以后她按规矩接见才行。
定边侯府的张嬷嬷见林府的这些丫头婆子进退有礼,接待起人来既不会让你感到失礼又不会觉得过分热情,不由就先对林黛玉有了一份好感,毕竟只有主人训练吩咐的好这些仆人才会表现的好。
刚坐一会,就见在刚才离开的婆子引导下,一个似神仙妃子般轻灵的绝色姑娘在四个容貌不俗的丫头的陪伴下向自己走来,走近后对自己说道:“小女子有失远迎,万望嬷嬷赎罪。”见此姑娘开口张嬷嬷才从刚才的失神中惊醒过来,赶忙回道:“小姐可真是折杀我老婆子了,我们怎敢劳动您亲迎呢。奴婢们这次来是代表我家夫人和老夫人来看望您身体的,顺便再问您的一些爱好什么的也好为将来的新房布置做安排。老夫人和夫人略备了一下礼物,望小姐笑纳。”
林黛玉闻言回道:“长辈赐不敢辞那我就收下了,嬷嬷们快坐怎还能站着说话。”原来定边侯家的人自林黛玉进来就都站立了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