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在此时此刻, 苍凌的内心是复杂万分的。
对方好生的在睡觉，他半夜跑来把对方扒光了，然后对方醒了……更尴尬的是就在先前不久, 他还义正言辞的说了那么多话，要断了二人的关系。
于是苍凌不得不悄悄的去瞅笙歌, 想得到帮助。
可笙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还对苍凌俏皮的眨了下眼。
“……”
虽说这个动作是很可爱不错, 但放在这个时候，只让苍凌难以表诉内心的感受。
而秦煜却只见到自家的大将军垂着眼眸不敢看自己，眼睛一直瞟着另一处, 面上似是很害臊。于是, 他心中本来的酸楚通通化为了柔软的海洋，怕是像吓到暗戳戳接近自己的小狗崽似的, 忍不住轻声说道：“启岭, 在将军府睡不着吗？上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柔，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自己宽阔的龙床。
苍凌看着那给自己留出的位置，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我回去了。”
在秦煜瞬间阴沉下脸来时, 外面的福公公听到里面有动静急忙开门走了进来：“皇上，您……”
结果他刚一进来，就瞅见旁边站着一个人影。正要冲去护住皇上然后大喊侍卫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脸十分熟悉, 便滑稽的把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清了清嗓子……
“那个……大将军您又来了啊……”
于是福公公看到对面的大将军脸在黑夜里显得更黑了。
福公公也发现自己这话有点问题，连忙又道：“这不，老奴突然想起大将军小时候就喜欢挨着皇上睡觉，不然就是睡不着……”
“……”
在秦煜的闷笑声中，苍凌无语的转身，看着对方翘起的唇瓣与弯弯的眉眼。
秦煜好久没有这般笑过，捏了捏自己略酸的脸颊，语气中尚还带着点笑意：“福公公，退下吧。”
福公公连忙躬身退下，替他们关好了门。
“启岭，过来。”秦煜继续对苍凌说道，手掌依旧轻拍了下床面。
然而在秦煜含笑的眼眸中，对面那身量高大的大将军，却只是低垂着头不动。于是秦煜渐渐的又压低了眼睑，声音沉下：“怎么，请不动大将军了？”
‘笙歌啊，这种情况怎么办啊。’苍凌无奈的对笙歌开口道，‘我又不是秦启岭，完全不想和这皇帝躺一张床……’
那翠玉里的两道灵力护着秦煜，让修士不能再对他做任何行为，不然苍凌真想洗掉他的记忆转身就走……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笙歌悠哉的漂浮在半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秦煜寝宫中青瓷瓶里插着的一枝桃花，‘自作孽，不可活呀……’
识海里全是桃花，还没看够呢？苍凌真想这么一句话丢过去……但是他不敢。
他只有低声的回道：‘笙歌你猜到了也不提醒我……’
‘看你受挫的模样挺可爱的。’笙歌弯着眼眸，在只有夜明珠照出微亮的寝宫中，宛如黑夜的月光般夺目耀眼。
‘好吧，那我去和皇帝睡一晚吧。’苍凌哼哼道。
‘哦？’笙歌本就漂浮在半空，此时微垂眼睑，漆黑的瞳仁往下一压，便略带俯视的看向苍凌，‘你确定？’
笙歌这几个字说得异常的婉转，带着上扬的尾音，令苍凌不由的背后一麻。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去，撞入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莫名的觉得心虚：‘……我就说说。’
笙歌似笑非笑的移开视线，不再理会苍凌。那双淡薄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花瓣，那一枝在花瓶里开得正盛的桃花，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枯萎垂落在桌面。
这等悄无声息的异象，在黑夜里根本没有被秦煜发觉。他依旧盯着苍凌，目光并无任何让步：“你想做的事，我哪一件没有答应过？但是……你今天也太奇怪了，在跟我耍小性子？”
秦煜面对自家的大将军，总是自称我，从来不会自称“朕”。
总是各种细节里，可以发现这个皇帝对大将军的迁就。
而初次见这个寝宫的熟悉，苍凌也想起来了。
秦启岭帐篷里的桌椅摆放的位置，与皇帝寝宫一模一样。一个落寞破败，一个富丽堂皇，却是出奇的一致。
“其实，我来找皇上是有事相商。”苍凌看向皇帝那褪下龙袍后显得异常单薄的身躯，轻声说道。
秦煜见自家大将军终于开口说话，也不再挑对方对自己称呼上的刺，笑着颔首道：“说。”
这人毕恭毕敬的喊自己皇上，却又不毕恭毕敬的自称臣。
就是一副闹别扭的模样。
说话之间，又回想到对方小时候也是一脸的正气凌然与自己争执一起睡几日的时光。最后每月里有大半的时间，小将军都是与他同床而睡。
因为，自小见血太多，只有在他身边，秦启岭才睡得着。
“我替皇上夺得天下，皇上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苍凌还是觉得，拿条件来互换最为妥当。虽然可能……拿着秦启岭的皮相很容易就能骗到这皇帝身上的东西。
但是与凡人之间，还是不要留下因果为好。
‘凤先，不要太过影响小世界的轨迹。’笙歌不太赞同的开口道。
‘我不自己去打。’苍凌回道。
笙歌慢悠悠的瞟了一眼苍凌，不再理会。
“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天下就不用你去打了。”秦煜微微蹙眉，不赞同道，“你的仙力……少用为好。”
“用不用都一样。”苍凌笑道，“而且，我也不自己上战场……我帮皇上培养下一个大将军不好吗？”
“有你就够了。”秦煜依旧拒绝。
苍凌与秦煜对视着，见对方态度丝毫不软化，便叹了口气：“带他来见见我吧。”
“……”秦煜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
既然皇帝先前有将秦启岭放置身边不再动用的打算，那定然是有其他的人选备用。
秦煜咬着下唇：“我收留他的时候，没想过要顶替你的位置……”
还没等苍凌再度开口，秦煜连忙又道：“你想要什么条件，我答应你。”
苍凌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想要你脖子上的挂坠。”
秦煜先是一愣，条件反射的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翠玉。然后轻声回道：“可以。”
那翠玉挂坠便被他取了下来，伸手递向苍凌。
“……”苍凌沉默的接了过来。
翠玉入手还带着暖意，红绳顺着指缝垂落在半空。
这东西能被皇帝贴身而放，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东西。可他却直截了当的就给了过来，毫不犹豫。
“让他来将军府找我。”
苍凌接到翠玉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已经可以自翠玉传送而去另一方天地。但是这般就离开，根本了却不了凡间因果，在后期修为晋升时会更难。
“你……”
秦煜皱眉正要说话，却是被苍凌打断。
“秦国需要一个大将军。”苍凌沉声说道，“既然那个人是你看上的，那定然不输于我。不要被情感所控制，理智一点。”
说完，也不等皇帝反应，苍凌直接翻窗而出，动作潇洒不带停顿。
‘凤先跑这么快，就像后面有老虎要吃你似的。’笙歌还在后面不客气的调侃。
‘是啊，笙歌不就是那只老虎？’
苍凌轻哼一声，身姿轻巧的落在了将军府内秦启岭的房中，没有惊扰任何人。
……
苍凌在将军府等了两天，那人才姗姗来迟。
当对方走近书房的时候，苍凌还以为看见了另一个秦启岭。
同样的身躯高大宛如永世不倒的山岳，同样的五官凌厉眉眼如刃。只是年幼了太多。
不过这一感想在对方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破灭了。
“大将军！！！”对方如同一只幼犬激动的冲了过来，在苍凌极近的地方就是“砰”的一声单膝跪下。
苍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又是一连串话语砸了过来。
“大将军，四年多没见您还好吗？小莫特别想你！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活下来了，我来京城找您没找到，结果在客栈打杂的时候遇到了煜公子……不对，是遇到了圣上。然后我就被带到宫里了！虽然日日看书练武很累，但是小莫想着可以见到大将军，与大将军一同上战场，就一直坚持着！今天终于见到大将军了！”
这人眼里的激动就像猛然炸开的炮火，带着热血与满心的期待，仿佛自己面对的人就是他眼里的神祗，没人能够超越。
“我刚回来。”苍凌也没想到，这人与秦启岭居然见过。便简短的回答后，伸手把对方一把拉了起来，“起来吧。”
对方只觉得被秦大将军手轻轻的一拉，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于是看向苍凌的眼神更是闪亮：“大将军，您真厉害。”
这人是不管大将军做什么都觉得很厉害很了不起吧……
苍凌松开对方的胳膊，问道：“这段时间，你怎样？”
“挺好的。”他面庞坚毅，却因为年岁还不大，脸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因为没上过战场，面上也全是阳光，毫无阴霾，“当时要不是您与圣上救了我们村里的人，我们早就被大水冲走了。而且我被圣上带回来后，圣上还告诉我……”
小莫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大将军当初还夸过我有当将士的料呢！说好好培养，会是一代名将……嘿嘿……”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还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面上带着微红。
苍凌闻言，又想起前日半夜自皇帝寝宫离去时，对方沉默垂首的模样。
“兵书都看完了吗？”苍凌问道。
“嗯，烂熟于心了。”小莫笑着回道。
“纸上谈兵终究不行，我与你多说也不会有太多益处。我们与魏国的边境一直剑拔弩张，待李国这边谈妥后，我就带你出征魏国。”苍凌对小莫说道，“我此番前去，就是带你感受一下战争。我相信你有潜质，不需要多久就能学会。”
小莫先是轻呼一声，高兴的点头，却是在下一刻又皱起眉头。
“大将军？”小莫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听大将军的意思……”
“嗯，以后大将军给你当怎样？”苍凌笑道，“我这次战场上受伤有点严重，活不了多久了。”
“慕容姑娘没给大将军您看过吗？她是神医弟子啊！”小莫慌了，连声回道，“御医来看过您吗？！圣上那么器重您，一定……”
“没事。”苍凌伸手摸了摸小莫有点杂乱的头发，“慕容姑娘给我看过了。”
小莫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大将军伸出一根手指，按在自己嘴唇边：“嘘——”
于是小莫这个大男孩红着脸垂下了脑袋。
“你是秦国的将来。”苍凌移开揉对方脑袋的手，落到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会好好培养你的，别让我失望。”
……
一直到最后打算带着小莫去往魏国边境，苍凌都没有再见过秦煜。
临行的前一晚，福公公来找过他。
“圣上怕见了你后，就不想放你离去，徒惹你恼怒，便让老奴来送予将军一物。”
福公公把手里的木盒递给苍凌。
他面上依旧挂着老样子的微笑，离去时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那项坠是圣上最重要的东西，是圣上一生的念想。将军您也明白……既是给了将军，将军切勿珍之重之。”
苍凌捧着木盒，望着福公公渐行渐远的背影，对笙歌道：‘哎，我走的时候把这项坠完整保全吧。’
一般在传送的时候，凡物是会失去灵性破碎的。
苍凌打开手中的木盒，看着里面安稳的摆放着一份黄绸圣旨。缓缓卷开后，苍凌看着这只盖了玉玺印章的空白圣旨，陷入了沉默。
这怕是皇帝最信任一个人的表现了。
而之后，苍凌又收到了手下递给他的一封信与一个荷包。
荷包那么的熟悉，是苍凌班师回朝时的路上，悄然放回她身上的。
剩下的唯一一颗保命丹，慕容雪又送回到了他手里。
展开的信纸上，寥寥数语。
——今君欲行，望君珍重。
因为怕秦煜想要慕容雪依旧随军而行，苍凌让福公公传达过自己的意思。
如今神医一脉只剩下这一人，慕容雪得留着培养新弟子。
所以，这次慕容雪只能待在京城。
‘凤先打算何时启程？’笙歌依旧悠闲的躺在识海中的桃花枝上，望着里面万年不变的晴空粉花，缓缓开口。
苍凌明白，他不是问的去魏国的日子。
‘等有第一人进入元空古镜碎片后，我便即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