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秦国京城里一直谈论着两件事。
一是秦启岭大将军即将班师回朝。
二是前段日子里天空的巨龙异象。
托那条雷龙的福, 在朝中一直忙得焦头烂额的秦煜终于彻底坐稳了龙椅。
“大将军还有多久到?”他放下手中的笔, 问身边的福公公。
“刚收到了飞鸽传书,明日午时应该就到了。”这已经是福公公第四次回话。
短短一个时辰内,皇上问了四次, 心不在焉的模样。
于是福公公低声说道:“皇上,要不今日先歇着?皇后娘娘那里已经备好了饭食。”
大婚已过去好几个月, 皇上去皇后娘娘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皇上也没有选妃,只是日日批阅奏折……但那西宫的主可天天想尽法的要见皇上。
秦煜抬眸看着福公公:“怎么?求到你这里了?”
“……是。”福公公叹声回道。
他打小净身后, 就被选中服侍在秦煜身边。两人的感情, 也不是普通的主仆。
秦煜也知道福公公担心他,毕竟哪里有皇上像他这样,只娶了一个皇后, 剩下的就是当太子时的两个通房。还时常不踏入后宫。
“过几日吧。”秦煜伸手又取下一份奏折开始批阅, “今夜不行。”
明日,是秦启岭回来的日子。
秦煜连忙收回又开始走神的思绪, 仔细看起来。
以往总会收到批判各种秦启岭的奏折, 可当各种秦启岭是仙人下凡辅佐紫薇帝星的传言从边关传来后,那些人消停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便是读了些酸书的言官。他们觉得神迹是因为皇上,与秦启岭毫无关系,该怎么弹劾就怎么弹劾。
“这些人呐, 就该被扔去沙场看看何为马革裹尸!”秦煜手一挥,那奏折便被狠狠的砸在了大殿中间。
福公公默不吭声的去拾了回来,放回秦煜手边。
秦煜揉揉额头, 只得提起朱砂笔继续批阅。
……
午时阳光正烈,幸而此时已入秋,穿着盔甲并不觉得闷热。
苍凌骑在黑马上,脊背笔直面无表情的朝城中而去。
城中的百姓早已等待多时,他们一进城门,便被无数的欢呼声淹没。楼上楼下,无数的女子往士兵堆里扔自己的手绢与绣球。
手绢上绣着自己的闺名,绣球里裹着纸条。
在将士们凯旋回朝时,京中的女子们都不再是以往那般模样,热情得像夏日开得正灿烂的鲜花。
在胜利的氛围中,她们看到的不是马革裹尸与鲜血长河。这些是国家的英雄,嫁予他们是多少女子的梦。
可将士们心底,早已被尸骸淹没。
他们与手绢绣球擦身而过,双眼只看得到最前面,自己心中那如山岳如神o的大将军。
声音太嘈杂,听不清每个人喊的是什么。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皆吼得面红耳赤,眼里全是激动与兴奋。
也亏道路两边皆有士兵把守,那些百姓们不能扑上来,不然苍凌他们恐怕是寸步难行。
宫门就在前方不远处,那里早已站满文武百官,迎接他们的归来。
而就在此时,一枚绣球直挺挺的砸到了苍凌的怀里,安安稳稳的端在双臂之间。
苍凌自然能听清周围每个人的声音,不消一瞬就分辨出了球来处的两个女子声音。
“哎呀,你居然真的砸中了大将军!”
“……其实我是想要砸旁边那个额头上缠着绷带的,哪知道跑将军身上啦!怎么办啊!”
“大家都不敢砸大将军的,怕引起众怒呢……还是你胆子大……”
“都说不是故意的啦……”
声音是从一旁客栈二楼传来的,听这对话,小姑娘是想砸齐校尉。
于是苍凌扭头瞟了眼齐校尉,身材高高大大,脸部轮廓分明,倒也算看得过去。不过,哪里有秦启岭俊?对于这句躯体十分满意的苍凌,一时间居然有了一种:居然看不上我看上的人?……这种心态。
齐校尉扭头,莫名其妙的与苍凌对视:“将军?”
“停一下。”苍凌对他说完,仰头往右上看去,与倚在二楼栏边两位姑娘那紧张的视线相对,“这绣球可是姑娘的?”
秦启岭这张英俊的面庞在此时露出微笑,温和下来的眉眼逆着阳光入了二楼两位姑娘眼中,着实是冲击得失神片刻!
京中的那些翩翩少儿郎,哪有铁汉柔情动人心肠。
更何况,这秦启岭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儿郎。
于是那扔绣球的小姑娘不由的红了脸颊,结结巴巴的低头道:“我,我扔错了……”
与传言中的冷酷不同,秦启岭大将军却是笑着回道:“那我给你送上去,重新扔?”
“不……不用了……”小姑娘连忙摆手,露出的小半截脖颈都随之红透。
而她身边的姑娘也是面红耳赤的看着秦启岭,对她咬着耳朵细声细气的说道:“我怎么这么傻,我该也弄个绣球,砸大将军的……”
她说话的声音虽小如蚊吟,苍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苍凌轻笑一声,用灵气托着绣球,由它轻轻的飘往两位姑娘面前:“物归原主。”
这一举动,令整个街道都瞬间寂静了刹那!
她们两人也被那像长了翅膀自己飞回来的绣球吓了一跳,伸手去接时都有点手抖。
传闻都是真的!
有什么比亲眼可见更令人相信?
他们的大将军有仙力,他们的皇帝是紫薇帝星下凡!他们秦国百姓,被这般的人物护着,不由的安了心。
“天佑我国!!”
“天佑我国!!!”
街边的百姓全部都跪下,一时之间嘴中都喊着同样的话语。
而在这如同赞歌一般的呼声中,苍凌终于来到了宫殿大门,见到那与秦启岭通信的当今圣上。
不得不说,他与苍凌的想象相差甚远。
一袭明黄龙袍的皇帝,虽说身量修长眉眼严肃,却是长了一张秀丽的脸。
而这张脸,也很容易令人轻视,无法服众。
所以他比以往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要狠,登基前一天杀了一半的朝廷命官,才初坐稳皇椅。而他手中的利刃,就是秦启岭。
秦煜在很远看到秦启岭的身影时,身躯就不由的轻颤起来。
一年半了,终于回来了。
他看着秦启岭停下马,视线转向一旁楼上的女子,与她们说着什么,逗得她们二人娇羞不已。
“皇上,大将军终于回来了……”福公公在一旁激动的说道。
这句话令秦煜收回了放空的心神,仔细一看,便发现秦启岭已经到了跟前。
他依旧是去时的模样,只是皮肤黑了些,脸上的肉更少了些。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将他本就挺拔的身躯衬得愈加的威武高大。
“皇上。”苍凌抱拳一笑,“臣,幸不辱命。”
秦大将军有特权,见皇上不用行跪礼。
但其余的将士没有。
所以苍凌身后的所有将士同时单膝跪下,抱拳喊道:“参见皇上!”
无数将士整齐划一的下跪,盔甲摩擦之声都如同一道轻雷!
他们吼出的声音之洪亮,震飞了不远处的一群飞鸟,扑棱棱的自上空滑翔而过。
那些群臣们显然也被这个阵仗给吓了一跳,一些人看向秦启岭的眼中又带上了深思——功高盖主,手握兵权之人,现在还有莫名的诡异力量,终归是个隐患。
……
庆功宴中,苍凌被灌了许多酒。凡间的酒对于他而言,就如同普通的水,根本毫无用处。
但他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喝下去。所以苍凌佯装醉酒,微红着脸拒绝了之后的朝臣,表示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虽然苍凌身为庆功宴的主角,但其余人也不敢逼他留下,便由得他从侧门出去。
‘笙歌,你有没有察觉到,那皇帝身上有一股气息。’
苍凌一路走在进御花园,宫人们都认识他,知道皇帝对秦大将军的喜爱,便完全不拦着。
‘嗯,太清真人和天门掌门的气息。’笙歌回道。
‘我倒是只察觉到了太清真人的灵力。’苍凌见前面有个亭子,便走了进去,‘他们所说的机缘莫不是在皇帝身上?’
‘也有可能。’笙歌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若说东西在皇帝身上……那定然不可能直接是他们嘴里的机缘。可能是一个传送物品,亦或是开启钥匙。’
‘而且,既然这里有好几个国家,那东西可能不止一个皇帝有。’笙歌轻声说着,‘可能钥匙有好几把。而你们的身份,估计也有所挑选,会是皇帝身边刚好死去的重要人物……若是某个皇帝身边所有亲人朝臣都活得好好的,那个人可能会成为宫中含冤死去的宫女太监一类。毕竟,宫中之人距离皇帝最近。’
‘当然,这只是我站在太清真人他们立场来考虑时的推测。’
苍凌其实心中也有好几个推测,只是笙歌这么一说,他便立马排除了其余的想法:‘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笙歌的轻笑,苍凌有点不好意思,又道:‘不知这东西是不是直接拿到手就行。’
‘等知道是何物后,你可以想办法拿到手试试。’
‘嗯。’
因为太清真人他们的障眼法,苍凌只知道东西在皇帝身上,并不知道具体是他身上的何物。但那东西只要出现在眼前,苍凌还是可以瞬间感受到。
当然,苍凌知道笙歌已经察觉,只是他故意不说罢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苍凌早在对方来之前就察觉了,所以淡定的回首,对来人抱拳道:“参见皇上。”
“我都说过了,没人的时候不必多礼。”秦煜也只是孤身一人,连福公公也不在身侧。他见苍凌疑惑的眼神,抿了抿唇接着说道,“我让福贵守在外面,我们俩……说说话。”
见苍凌没吭声,秦煜又道:“你也不必再回去,免得他们又灌你酒。”
“臣无碍。”苍凌回道。
“不过一年半没见,你何故对我这般生疏?”秦煜比秦启岭矮了半头,此时抬头,直直的盯着对方的眼睛。
“……”苍凌也是无奈,他当时应该多问问秦启岭关于这皇上的事。
即便他抗拒,也得逼问出来才对!
秦煜往前走了两步,凑近苍凌,眼中的焦躁一闪而过:“因为皇后吗?”
关皇后什么事?
苍凌不知如何反应,干脆侧过头,望着一旁的石桌不吭声。
秦煜见对方这个反应,一把就将对方推到石桌上,单手撑在他颈边,逼迫他与自己对视:“是不是因为我娶了皇后的事?那是权宜之计,你知道贺家那边很麻烦……”
苍凌在被推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就要一掌拍去,被笙歌给瞬间阻止了。于是他正在识海里跟笙歌说着:‘这皇帝什么怪毛病,有话不好好说,非要动手。’
‘你觉得他想动手打你?’笙歌话语里带着一丝笑意。
‘这秦启岭该不会和那皇后有一腿吧?这皇帝气得眼圈都红了。’苍凌叹道,‘待会儿他动手打我的时候,笙歌你得时刻阻止我,我怕我反手送他去轮回。’
‘……’
而秦煜这边,见对方还是默不吭声,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没碰过她!”
啊?
苍凌惊诧的看着秦煜。
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秦煜再度说道:“我去她的宫里歇息,都只是单纯的睡觉……秦启岭,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所以……皇上知道秦启岭喜欢皇后,此时在解释?’苍凌不明白的问道,‘那他娶皇后干什么?直接赐婚给秦启岭不就行了?’
怪不得秦启岭当时对着皇上那封信看了又看,原来是被抢了心上人。
“我没生气。”苍凌回道。然后动了动被压在石桌上的上半身,“皇上,你先起身。”
秦煜眉眼瞬间阴沉下来,他抬起手,轻轻的磨蹭着苍凌的脖子:“既然没有生气,那为什么还叫我皇上?你不信我是不是!”
手下的肌肤带着比自己高的温度,皮肤比看上去更为光滑。脉搏就在下面跳动,生命蓬勃。
秦煜一时不舍得拿开手。
他看着自己身下的秦启岭,想着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不由心底一片柔软。然后又想到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真的想除掉他时,又是一阵的后怕。
皇位,真的容易让人没有人性。
幸好,当初他收了手。幸好,秦启岭活着回来了。
‘我觉得他想要掐死我。’苍凌认真的询问笙歌,‘我能打晕他,然后搜查他身上的东西吗?’
苍凌没敢说杀了他,选了个最温和的说法。
笙歌也很温和的回道:‘这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不过……若他的手还乱摸,你就动手吧。’
苍凌得到笙歌允许后,正要行动,耳边就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与秦煜同时扭头看去,便看到一位宫装丽人站在不远处,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
“老奴拦不住皇后娘娘……”福公公喘着气也跑了进来。
随即,他也呆愣在了原处。
他看到皇帝缓缓的从秦大将军身上起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这边:“皇后身为贺家女儿,自己与身边侍女皆习武,你一个人当然拦不住。”
苍凌也起身,对着那女子行礼:“皇后娘娘。”
而那皇后却是对苍凌回道:“秦大将军,你可真是去得了战场上得了龙床。贺明珠佩服!”
说完,转身便走,步步生风。
可见,是气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