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族人不是都……”杨烨惊疑的打量对方。
“只有我逃出了一劫，这一切都怪我……”青年眼睫微颤，一滴眼泪滑过他白皙的脸颊，他眼里尽是痛苦神色，“都怪我当初，一时的心软……”
原来，这人叫方言樊，是方家嫡孙。方家在当地虽然算不上有权有势，却也不差。有一年，一位散修路过方府见到方言樊，觉得此子有修道天赋，便找方家家主说明情况，打算收他为徒。方家家主听到自己孙子有仙途，自然乐不可支的答应了，于是方言樊就踏入了修真界。
而在五年前，方言樊取水的路上看见一个光着身子的少年蜷缩在路边，当时才刚刚化雪开春，这少年冻得全身青白不省人事，于是方言樊连忙脱下袄子裹着他，将其背回了自己和师父修建的木屋里。
少年这一昏迷竟是昏了整整一个月，期间方言樊还喊师父来看过，可他师父也看不出什么原因。见这少年呼吸尚存只是无法醒来，就任他睡下去，直到雪化完天气回暖后，才睁开了眼睛。
少年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知道父母和家在哪里，就和方言樊他们一起居住了下来。
“那时的我去担水，他一路跟着我想帮我，结果我们就一起摔倒了。明明是我受伤，他却哭了整整两天……我平素喜欢练字，他不喜欢，却总是静下心来帮我研墨。我打坐修炼，他就趴我身边睡觉。我上山采药，他就总抢着要去最险的地方帮忙。我……我不管做什么，他都爱跟着我……”
五年的时光，点点滴滴最深刻的记忆都是彼此。
“可是有一天，天上响了足足九十九道雷。我当时正在山下买东西，白日惊雷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慌，都收摊回家关起了房门。我转身往天上看去……却发现那雷是劈在我住的地方……那天，师父他们都没有跟我下山，都在屋里。”青年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双眸睁大，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地面。
“等我跑回去，雷已经消散。可我和师父亲手建造的房屋以及方圆一里内的地方都毁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底躺着一具成为焦炭的尸体。
青年闭上了眼睛：“我爬着到了坑底，几乎崩溃。他这些年对我这般好，就如同我另一位父亲。但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还有小言没有找到……小言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因为他当时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是‘言’……”
“当他出现的时候，我那么的惊喜……可他踩着师父焦脆的骨头向我走来……”
“他不再年幼模样，五年都没有长开的身躯此时已经像个成年人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小言……那个会冲我哭冲我笑会怕我受伤怕我难过怕我过得苦的小言……”
“不，他不是小言！他是妖！”方言樊猛地睁开眼睛，眼白泛起了重重血丝：“他屠尽我方家族人整整一百一十三人，我要想问他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我要割下他的肉，放出他的血，踏碎他的骨头！”
苍凌和杨烨都沉默的看着他。
苍凌心里却是在想，也不知是灵兽成妖还是天生妖物。灵兽九阶可成妖，这样一来实力可怖，他们三人加起来也完全不是对手，对方轻轻一口气就能弄死他们。
可这秘境自然既然是筑基以下才能进入，那对方多半就是天生妖物了。
天生妖物千年难得一见，出生即可化为人形。因天道钟爱人形生物，所以化为人形修炼的妖物每次升阶所遇到的障碍都比灵兽小，速度也比其他灵兽快得多，也算是妖中的宠儿了。
狠狠的深呼吸了几口气，方言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他们：“让我一起进去吧，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找到他。”
杨烨抿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犹豫的看向苍凌。毕竟如今看来，苍凌的修为是最高的，此事还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苍凌见杨烨望着自己，便点了下头。
于是杨烨也冲方言樊点头：“好吧，但是如果你自己找死，我们不负责救你。”
“谢谢。”方言樊红着眼眶感激的鞠躬。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要意气用事。”杨烨拍拍对方的肩膀。
“嗯。”方言樊艰难的露出一个微笑。
“走吧。”苍凌见他们两人谈好了，就示意杨烨打头带路。
‘让别人先行一步是正确的抉择。’笙歌表扬道。
‘那如果有人要杀我，我旁边正好有个人，我是自己挨一刀还是把那人拿来做替死鬼呢？’苍凌跟着杨烨他们踏进了入口漩涡，试探的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不会只有两个选择，我会救你。’笙歌的声音如玉石击盘，悦耳万分，‘但是我更希望你在这种情况下，避开要害主动迎上去锋刃，在对方诧异的瞬间击杀对方。’
苍凌怔住。
‘修仙之路，难道你永远都决定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这种不能将生命孤注一掷去拼的心态，还修什么仙道。’笙歌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重，但也没有去安抚苍凌。
上辈子的凤先明明是一个敢爱敢恨敢翻天覆地的人，这辈子苍凌偏偏就少了这么股狠劲。
即便是转世，本性里有些东西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看到我杀人……’苍凌低喃，有些委屈。
笙歌看着就如同雪原一般干净美好，苍凌怕对方会讨厌自己，做事都是三思而后行。
‘你啊……’笙歌轻声笑起来，‘滥杀无辜自然不行，可若有人要你的命，你当然也不能手软。’
‘嗯，凤先知道了。’苍凌知道笙歌很喜欢亲昵的喊自己凤先，所以也在对方面前自称凤先。
而就在他们短短几句对话间，苍凌他们三人已经通过了那失重的漩涡，踩到了潮湿的泥土上。
这是一片广阔的森林，有参天的大树和腥臭而粘腻的土地。
‘小秘境其实就是金丹修士的空间。一些运气好的金丹修士得到一片碎裂的小世界，就可以炼化成为自己的空间，而当他陨落后，这片空间就会自动出现，里面有他生前的灵石法器或许还有法宝，一些金丹修士还会在里面保存着自己的传承，等待有缘人。’
‘那万法小秘境就是一位叫万法的修士空间？’
‘对。’
“小秘境里寻求机缘的人很多，我们要注意。”杨烨对苍凌和方言樊二人说道，“既然那妖物躲到小秘境里面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我们不妨也一路看看？指不定拿到对方想要的东西，自投罗网呢！”
方言樊表示都听他们的，而苍凌则用黑黝黝的眼睛瞟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那我们往哪边走呢？”方言樊细声细语的问。
他们面前此刻正好有两条道，一条郁郁葱葱好似通往树林深处，一条蜿蜒向上树木稀疏似乎通向另一方天地。
“要不……”杨烨对于树林深处十分好奇，他觉得这种黑梭梭的地方里多半有好东西。
“要不我们扔树枝？”同一时间方言樊也开了口，“尖的那头指向哪里就去哪儿？”
话说完后，他自己好像也觉得有些幼稚，忍不住紧张的互相捏着自己手指。
“也可以。”苍凌赞同了。
于是杨烨收回自己看着树林深处的饥渴眼神，捡了根树枝转圈圈。
都是修道之人哪能当面作弊，所以当树枝指向蜿蜒小道的时候杨烨遗憾极了，嘟囔着都是天意，就大大咧咧的带头走去。
小道较为狭窄，所以杨烨最前面，中间是方言樊，最后是苍凌一字排开走。越往上走就树木就越稀疏，转过一道拐角后，眼前竟然出现一片开阔辽亮的沙漠。
沙漠金黄耀目，一直连绵不绝到远方天际。天际一轮落日半悬其中，一丝红色暖光柔和了远方漫漫黄沙。
苍凌看着这个景色，心底震动。他从小生活在苍府，因为身体缘故，出府的日子从来没有。踏入修真界以来，他也是关在无名峰上勤修了三年未出。此次见到如此盛景，不禁涌出一股豪情之意。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仙路！
大道！
苍凌心境波动不已，已在凝气十一层停留一年的修为不禁波动起来。
什么是道？
什么又是我的道？
想要看尽世间一切风光，想要随心所欲上天入地，想要所求所得皆如我意，想要……想要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若有阻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够了！’
笙歌的灵力霸道的将苍凌即将爆发的修为全部压制下去，一道灵光狠狠的抽打在苍凌的识海之内。
苍凌疼得倒吸口冷气，直接就从那顿悟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你没事吧？”方言樊见苍凌突然皱眉脸色难看，连忙关切的问道。
杨烨本来也被这景色惊艳到了还没回过神，听到方言樊的话，也跟着看向苍凌。见对方已经收敛了一切表情，只是面色依旧偏白，额上居然还有丝丝汗意，讶异的问道：“你是不是身体有顽疾之类的？”
本来嘛，第一次见苍凌他就觉得对方面色不太健康，此时更像是发病一样的症状，让他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无事。”苍凌识海还一抽一抽的疼着，面上已不显，“东边似乎有灵力波动，我们去看看。”
见苍凌无意多说什么，其余二人便也行动起来不再多问。
识海痛起来是真痛，修道之人内里最柔软的地方就是识海。笙歌那一下根本没有留情，虽然并未损伤识海，却也狠狠的让苍凌记住了教训。
可苍凌委屈极了：‘我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修道之人容易因为某些因素进入顿悟，对修为与悟性都是极大的提升。’
‘那你还打我……’
‘但是你悟的不是仙路，而是魔途。’笙歌的声音变得阴寒起来，‘你再敢踏错一步，我就打得你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