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也算是认栽了, 有气无力地道:“麻烦山长让素芬先进来。”
圆脸的素芬很快就小碎步地走了进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气定神闲,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安,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裙裾:“大人找小人来有何要问的。”
昭然仰头道:“素芬姐姐, 你上次说孟小姐喜欢吃你的一味小点心,这小点心是什么啊?”
素芬连忙道:“小人擅做油酥饼, 小姐还特别喜欢吃我做的甜棕子,还有荷花酥, 说比养仙居做得还好。”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老夫人可不正是死在了养仙居, 不禁噎了一下。
县官大人踌躇了一下问旁边的孟山长:“孟小姐很喜欢饮茶?”
“清婉的确有这个爱好。”孟山长微微欠了下身,“不过今日下午,许学政府上的千金过来做客, 她一直作陪。。”
许府本是孟府的联姻, 这许公子死了,许小姐想必是过来看望未过门的寡嫂, 可这样一来将孟老夫人约到养仙居的人就不可能是孟清婉了。
这件事上孟小姐瞧来倒是清清白白。
昭然突然道:“素芬姐姐是厨娘吗?”
素芬摇了摇头, 昭然道:“素芬姐姐即不是厨娘,又不是南方人,却把南方的茶点心做得这么好……”
厅上人的眼神都望向了素芬,孟山长皱了下眉头:“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素芬哭丧着脸跪下道:“这几味小点心, 是宋,宋嬷嬷教我的,她说小姐喜欢吃这几味茶点心, 只要学好了,她包我进小姐的院中做一等的丫环。”
“宋嬷嬷必定是要有所回报的吧?”昭然刚想开口问,但这句话已经被九如给问了,他不禁心想他跟九如看来真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那边的县官则在心里想又来了,又来了,看着扭身面红的小骷髅,他只好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答案昭然已经猜到了,果然素芬道:“宋嬷嬷让我监视隐娘,说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回报给她。”
若非受人所指使,贪吃又爱好弄吃食的素芬怎么会如此关心隐娘究竟有无半夜里溜出院子呢?
“传宋嬷嬷。”孟山长道。
宋嬷嬷走了进来,依旧是一副保养得宜的样子,她也不等人开口询问进来便跪下道:“素芬的确是小人派去监视隐娘的,隐娘生性轻浮,我怕她会在屋里生事,但是小姐念旧情,我不得不只好另寻一个人看着她。”
“宋嬷嬷绝非为着我这才监视隐娘的。”孟清婉轻轻跨过了门坎,她脸上仍然蒙着薄纱,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嬷嬷,“因为她一直怀疑隐娘是她当初失踪的女儿,她怀疑我母亲偷偷将她的女儿换成了死婴!”
“小姐这话是从何说起……”宋嬷嬷苦笑道,“我若是怀疑隐娘是我的女儿,又何苦要去揭发她半夜里私自溜出院子?”
孟清婉冷笑道:“那是因为你生怕我母亲会加害于她,因此才故意将隐娘溜到外院的事情弄得人人皆知,以至于我母亲不得不让隐娘走,其实是你暗中早就告诉了隐娘,她也是孟府的小姐,她离开这里才能正大光明的回来!”
县官不由转头问孟山长道:“这……”
孟山长脸露了些许尴尬之色:“这宋氏原本是阿梅的贴身陪嫁丫环,本来计划她生下孩子便升为通房,哪里知道生下的是个死婴,阿梅又离不开她的伺候,便作罢了。”
孟清婉冷笑道:“你以为只有你能收买素芬?你与隐娘暗中所说的话,素芬已经一五一十告诉我了。”
素芬低着朝着孟清婉靠近了两步,宋嬷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抬起了白皙的脸嗤笑了一声:“果然不亏有其母必有其女,白梅攻于心计……她的女儿也不遑多让。当年我分娩的孩子是不是死婴,我这个做母亲岂有不知之理?只不过为着孩子的安全着想,因此才隐忍至今,这许多年我一直在多方打听,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打听到隐娘与我的女儿出生在同一晚。苏氏身体一向不太好,与孟天婚后多年不育,如何养得出似隐娘这般性情泼辣果敢的孩子?可惜……”
她双目含泪:“可是隐娘终究是叫人给害死了,我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样要活下去。我昨日染上了风寒,因此今日在告假卧床静修,当中城里的汪大夫来看过一回,二院门房吴义也可为我做证。不信大人跟老爷可去打听。”
县官传来了证人,果然他们都能证实宋嬷嬷的确是在房中。
“县大人用过饭再问话吧。”孟山长客气地道。
县官早就头晕脑涨了,听罢连忙道好。
孟府不亏是大府,所有的下人叫来问话,不过片刻便整治出了一席丰富的家宴,不但孟山长,连着孟承天也作陪。
众人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但是饭上来了,总是有些食欲,昭然轻轻一碰,九如手上的筷子便掉到了地上,他大声喊道:“我要换双筷子!”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边上孟承天还没动过的筷子给取了过来。
他这么一表现,县官蓦然就想起了昭然曾经跟他说过孟府里的东西吃不得喝不得,不禁手中拿着筷子,面对着满桌丰富的佳肴有些为难。
“县大人请!”孟山长比了个手势。
县官连忙道:“山长您请。”
两人客气了一番,孟承天先伸出筷子吃了几口,然后才搁下筷子,看了一眼九如,若有所指地道:“大人这么客气,不会是在怀疑我们府上的东西有问题吧。”
县官顿时尴尬了:“哪里,绝对没有的事情!”
这个时候外面仆佣进来报道:“大人,有衙役来报。请您出去一趟,说是要事。”
县官亡羊补牢,大手一挥道:“让他有什么事进来报,这里是孟府,还有什么信不过吗?”
隔了一会儿,那衙役这才匆匆进来,瞧了一眼满堂的人细声道:“大人,横生醒了。”
“说什么声音大点!”县官皱眉道。
衙役只好道:“回大人,横生醒了,他招了,掐死隐娘的是老夫人。”
县官只觉得脑门上的乌纱帽不自禁地滑了一下,忍不住问了一句:“横生真说是老夫人。”
“横生是这么招认的。”衙役低头道。。
满堂静默,孟山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虽然不信拙荆会杀人,但即然是有人证,大人就该秉公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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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作了一揖,带着九如跟昭然匆匆离开,直到了门外他瞧着四处无人这才细思极恐地看着九如道:“小圣人,难道……这真得是冤鬼索命?!”
夜色浓黑,飞花在廊灯的照射下,竟有几分似飞雪。
九如道:“不妨先查探一下老夫人为何要掐死隐娘,即然横生招了,至少当中的前因后果他能交待清楚。”
县官指着九如道:“对,对,对,这桩案子我今日不审清楚都没法睡觉。”
他喃喃自语地上了马车,至于昭然拉着九如跟上,他也没那么在意了,倒觉得多了两个人多了几分安全感,尤其是小圣人在此,妖魔鬼怪可不是正要圣人震慑吗?
横生额头上包扎好了伤口脸色苍白地跪在那里,县官一拍惊堂木:“本官念你之前是一片忠心才多方隐瞒,但若从此刻起你还言语不详,莫怪本官杖下无情。”
“是,小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什么恩情也都保了,小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从实招来,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
横生道:“那天是老夫人的寿宴,府上很热闹,而我一向不太喜欢热闹,便找了个借口出门进书。书店的贺老板正在盘书,因此店里里很乱,我便挑了些书在门口看,突然听见有巷尾传来了低声的争执,声音非常耳熟。我便走过去看了一眼,看见隐娘正与一名男人争吵。”
县官问:“男人?”
横生抬起了头:“是的,等我听到了男人开口说话的声音,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是老夫人假扮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在过寿宴的老夫人居然会乔装打扮来会隐娘。”
“她说了什么?”县官忍不住道。
“他们似乎在争执一双鞋,老夫人说如果隐娘不把那双鞋给她,她就会让隐娘全家吃不了兜着走。”横生说道,“我当时直觉上她们议论的是我不该听到的事情,于是便悄悄地折回了书店。”
“你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没听到别的什么?”县官急道。
横生想了想道:“老夫人还提到了宋嬷嬷的名字,说隐娘是个蠢货,居然会相信能杀自己亲生丈夫的人!”
昭然听到这里,好些想不通的地方,突然便好似被一根线给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