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看着栅栏外的小骷髅又道:“跟我走吧!”
旁边那个大个子的年青男子将栅栏打开, 将陆天从里面拉出来, 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小骷髅,陆天下意识地点头:“我跟你走。”
啧啧,这么容易就把二十年后的刺头给拐跑了!昭然咧了一下嘴, 心中极其愉快。
小镇现在也是十室九空,他们很顺利地从祠堂里翻墙出来, 到了外面的小镇,昭然在林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陆天躲着:“我们还要去找人, 你先在这里躲一下。”
陆天突然开口道:“你, 你们是不是要去找卜玄?”
“你知道卜玄?”
陆天低了下头:“他是我舅舅。”
昭然没想到陆天跟卜玄还有这层关系,陆天补充道:“卜家……在孟野县一向不受欢迎,舅舅很少与镇上的人往来, 倒是孟野县荒了之后, 所有外来之人都是来找他的。”
“他们是不是住在客栈那条巷子后面?”
陆天摇了摇头:“他不住在那里,客栈的老板那是故意让你们扑个空, 好在孟野县多盘恒两日。”
昭然道:“那卜玄住哪?”
“他就住在林子里, 他一般不跟普通人来往,我带你们去吧。”陆天自告奋勇领头走着,但他的腿好似被打伤了,走起来一瘸一拐的,昭然就让柱子背着他指路, 自己下地跑。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一座巨大的槐树之下,只见上面枝桠上建着一座方方正正的木屋,看上去像是巨大的木箱, 一只猫头鹰蹲在树枝发出瓜噪之声。
陆天指着树屋道:“我舅舅就住在那上面。”
树下有几座木屋子也正在建,有两个男人上前喝道:“来者何人!”
“卜玄是我舅舅。”陆天连忙开口道。
那两个男人相视了一眼,而后有一人便回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只见他返转来道:“卜大师说他没什么侄子!让你快走!”
陆天脸涨得通红,焦急地道:“我,我真的,真的是他的侄儿,你跟他说我叫陆天,我妈妈叫卜梅……”
那男人瞧了他们一眼,只好又回转身,隔了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不耐的声音:“一个贱妇生的小杂种,也配跟我们卜家沾亲带故,让他滚,不要再来烦我!”
楼下的男人道:“你们听见了,快走!”
陆天的脸色刹白,昭然插腰道:“我们是张小白来人,想要请问卜大师几个问题。”
男人找了一圈,才找到了腰下面的小不点,不禁失笑道:“你?张小白会派个吃奶的娃娃来?”
昭然拿出了骨哨道:“可认得。”
“这什么东西?”男人不屑地道。
“这是张小白骨哨!骨哨响,小白来!”一名老者走过来开口道。
他瞪视了一眼守卫的男人,神情客气地道:“年轻人,见识少,还请神族的贵客不要见怪。”
昭然收起了骨哨:“我要见卜玄。”
“您稍等。”老者给守卫使了个眼神,那个守卫连忙又朝着树上的木屋奔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他便下来客气地道:“卜大师请你们上去。”
陆天见昭然不过随随便便拿出个东西就叫人迎了进去,可笑自己还以为是卜玄的侄儿能帮得上忙,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昭然转头道:“你跟我去。”
“我?”陆天不解。
昭然捡了根木棍递给他:“跟我上去。”
----
陆天只得拿过木棍跟在昭然的身后从登上了树屋,木屋内燃着浓重的香油味,陈设却古色古香,极为精美,一名光头精瘦的男子闭目坐在一只上面钻满了洞眼的大木柜后面,他的面容与陆天有几分想像,倒也生得十分俊美。
等他们进来他才稍稍抬起眼睛,但一眼也没瞧陆天,只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昭然才道:“是张小白派你来的?”
“张小白?也能对我用派字!”昭然大剌剌地往对面的椅子上一坐,端起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便吐在了精美的地毯上:“比起一口香来差远了。”
卜玄的脸色变了数变,他自问就算张小白亲来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若非这只小骷髅实在诡异,他险些要翻脸了。
“就是你在外面四处说太阴将军即将要复活?”
卜玄的脸色又是一变,他是做了这两则预言,但是并不是寻常之人可以知道的,若非这两则预言,遗族也不会对他如此看重,对他卜算出太阴将军的葬身之地寄以厚望,他犹豫了一番点了点头:“不错。”
昭然上下瞧着卜玄:“你泄露了天机,令将军复活陡生波折,太阴将军若是复活必定会降罪于你。”
卜玄一惊,开口反驳道:“是你们神族害怕我们遗族抢先一步找到将军,所以才特意过来胡言乱语的吧。”
昭然摇了摇骷髅似的头:“你不可能推算出太阴将军的丧葬之地。”
卜玄若是推算出太阴将军的丧葬之地,二十年后龙族长就不会还在猜太阴将军就葬在夜孤城了。
昭然接着道:“你也推算不出来太阴将军究竟几时复活。”
因为二十年之后,太阴将军还没有复活。
卜玄却越听越心惊,他一直为之烦恼的正是这两件事情,无论他做何努力,答案依然是空白。
“不知道这位小爷,您是哪一族的。”卜玄的身段明显软了不少。
昭然敲了敲鸡爪似的手,然后道:“鄙人姓容。”
“容……”卜玄琢磨了一番,突然惊道,“天蟒将军一族。”
昭然心想洋葱头那一族遇事光会跑,没想到名声倒还挺显赫的,他披着洋葱头的皮,说是天蟒一族倒也不是虚言。
“不知您前来有什么指教?”卜玄的态度更加恭谨了。
昭然道:“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怕你们好心办了坏事,反正顺路,就过来提醒一下。”
卜玄连声道:“是,是,我们也是为太阴将军,为了我们神族跟遗族的未来。”
昭然道:“不过反正来了,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卜大师的卜算神能。”
卜玄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我们卜氏一族,百代以来都擅于推算,但要算流年里的事情,其事情之繁杂,人物之众多,单凭一个脑袋何以算得过来。不过幸好,祖上眷顾,到了我这一代,倒是想到了一个粗陋的办法加以解决。”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只见光秃秃的脑袋里钻出了数十条银色的细蛇,倒挂下来,若非蛇身扭动蜷曲,看上去简直就似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木箱子的洞里也伸出了无数条蛇,挂在箱子上,与卜玄的脑袋上的细蛇间以无数条银色细线相连在了一起。
隔了一会儿,卜玄睁开了眼睛微笑道:“容小爷将要返回白鹭书院,我冒昧推算了一下,还请小爷见谅。”
昭然睁大了眼睛,心中叹为观之,这个卜玄果然不负羊晚那牛皮子道士“强大”二字的评语。
卜玄将头上的细蛇撸下一根丢进木柜中,笑道:“有时脑子里的想法太多,我就将它们从我的脑袋里揪出来丢在这个柜子里。卜卦的时候,我用这些宝贝来分摊推算。”
“天才……”昭然道,心想有此人在,别人简直是难以安枕。
卜玄“哈哈”一笑,道:“当初周王分封天下,若是我们卜氏早有此法,神族当有我们的一席之位。”
昭然瞥了一眼旁边紧紧握着拳头的陆天,拿过旁边的纸笔道:“那我有一事需要请卜大师推算。”
卜玄自信满满地道:“请讲。”
昭然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了旁边的陆天。
陆天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若是你想报仇,就问下面这个问题。”
他看着那个问题,那是个简单的问题,可是他却隐约能感到这个问题里的杀机,以至于他的手都止不住有些颤抖。
卜玄根本不屑于去瞧陆天,只轻蔑地偏过了头。
陆天抬起了头,眉间的红痣也在轻微地颤动,他语气微颤地问:“小爷想问,他的明天是何年何月何日?”
卜玄微微一愣:“今天是景泰二年立秋,明天当然是景泰二年立秋的第二天。”
昭然神秘的一笑:“倘若是这么简单的答案,我怎么会来麻烦卜大师,此事还关系到太阴将军的一桩秘密,我不方便说出口,还要请卜大师推算一下了。”
卜玄眼睛一亮,所有见识过他本领的遗族没有不惊他为天人的,想必神族也看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想要来拉拢他了,他心领神会地道:“那容小爷等着。”
他闭起了眼睛,银蛇重新从光头里涌了出来,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卜玄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然后木柜里响出了闷雷似的声音,陆天走了过去,打开了柜子,只见里面的银蛇都打成了结,挣扎扭成一团一团。
卜玄的嘴巴里发出“嗬嗬”声,鲜血从他的五官当中溢出,陆天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转过了头,昭然已经走出了木屋子,他一蹦一跳地从木板上下树。
他的明天应当在未来的成华十二年某天,可是他现在又在过去的景泰二年,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注:这是悖论,即相互矛盾的立题)
陆天跟上了昭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好似轻快了。
----
柱子问昭然:“爷,你饿不饿?”
“饿!把马烤了吃!”昭然恶狠狠地瞧着那只半死不活地老马道。
“别,别吃它!”柱子焦急地用力拉着秃马,那只秃马眼神幽怨地瞧了两眼柱子,就又颠颠无比缓慢地跑了起来。
他们这样一路反复着,陆天是早就靠着车厢睡着了,他被家人抛弃,差点叫人淹死,却不知道为何睡熟的时候嘴角隐隐好似露出一丝笑意。
那匹秃马一路口吐唾沫,但返回了白鹭书城都还没有死。
昭然将陆天安排好了住处,又找张小白打听了一下唱息的事情,等返回书院,天色早已经晚了。
昭然蹦着跳上了书院的台阶,却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是九如挑着灯站在廊下等他。
“先生!”昭然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飞扑了过去。
九如摸了一下他的头:“你亲人可找到了?”
“没有!”昭然挤着眼泪搏同情,“先生,没找到。”
九如果然抱起了他:“没关系,慢慢找。”
昭然搂着他的脖子,贪婪地闻着他脖项处的气息,进了院子,九如将他放到了床边,然后端过碟子道:“昨天阿显给你带了点糕点,我给你留着呢!”
沈方寂果然趁自己不在就来找九如了,昭然看着那盒糕点心中暗想,简直是防不胜防。
他不愿意让九如吃沈方寂的糕点,自己卖力地都吃完了,结果有点吃撑着了。
九如用指尖抹了一下他唇边的糕屑笑道:“喜欢吃的话,等过几日发了束我再给你买。”
昭然心头一热,故作不好意思地道:“先生,有一件事情我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