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不禁头疼, 叹气道:“外祖母既然应承了不会轻易将你许配出去, 你就不要节外生枝,况且你是个女孩子,私自跑出去见外男, 也不妥当吧。”
姜比俏凶恶地道:“坏了清誉我也不给人当妾!要么你带我去跟那个驸马爷说清楚,要么我这就回转房里上吊去, 我死了可就是你害的!”
这实在不讲理,但昭然却莫名地心虚, 他不敢肯定王增突然兴致所来想要纳姜府的女子为妾会不会跟自己留下的那张条子有关。
他瞧不惯姜兰意一面以堂堂君子自居, 一面却又对为他赴死的女子虚情假意,他即借了如娘的皮,当要替如娘出气。
王增虽只是个驸马爷, 但他出身武侯府, 又是皇亲国戚,想要找姜兰意的麻烦必定是找得到机会的, 昭然很乐意看见姜兰意焦头烂额。
不过眼下这个麻烦好似姜兰意还没感受到, 却落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这个……”昭然叹气挠了挠眉毛。
姜比俏却是等不得,拽了昭然的衣襟就往外走,他们从偏门出去,姜府座落在井儿胡同,原本是条死胡同, 姜府又靠着里面面,因此偏门外极是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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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出了门,见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姜比俏驾轻就熟拉开车门就上了车,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偷溜出去了。
姜比俏一坐上车,顺手便将门帘子给放下了,昭然不禁道:“你让我坐哪?”
“难道你还让我给你驾车!”姜比俏在车里回嘴道。
昭然明白了,姜比俏这是要让他一人多用,为了提防被姜夫人发现,她连车夫都省了。
“那你到底要去哪?”昭然跳上了前室的位置问道。
“见风山庄!”
昭然驾了车走出胡同,沿路问了好多人,都没听说过什么见风客庄,姜比俏不禁一筹莫展。
她即担心天色晚了会见不着王增,不能说清楚她不想嫁给他,又怕会被姜夫人发现自己偷偷溜出来。
昭然却不急,他真心不想去见王增,一来他不认为姜比俏跑去跟王增申明不想给他当妾就能改变王增的主意,二来容显这张皮上有很多疑问,所以他不想跟王增有正面冲突,因为不想换皮,也无新皮比可换。
姜比俏问路,昭然就沿着街买吃的,此时还未过一更天,京城里的夜市很是热闹,虽近在年关,天气又寒冷,出来挑担卖小食的摊贩仍然不少。
昭然吃了包黍糕,姜比俏气呼呼地道:“你能不能帮着问个路,怎么就知道吃啊?!”
“不是你说的带我出来逛京城的嘛,我这是在替你圆谎。”昭然转身又买了包灌肠,拖过了一更天城里是要宵禁的,姜比俏不想回也要回去。
“见风山庄?”姜比俏正又气又无奈间,一名阳春面摊上的大汉抬起了头,“那要出城。”
昭然转过头来,发现居然是位熟人,就是他刚出坟墓时载过他一程的锦衣卫小旗禾蒙。
他果真没死,昭然倒是有些意外之喜。
姜比俏则迫不及待地问:“请问这路该怎么走?”
禾蒙上下打量着姜比俏,脸露狐疑之色:“你们要去见风山庄?”
昭然知道禾蒙必定是看出了姜比俏男装的破绽,但却站在边上不吭声,最好禾蒙能将姜比俏吓回家,哪知姜比俏转过头一把拉住他:“我跟哥哥同去。”
禾蒙看着昭然问:“你们去见风山庄做什么?”
姜比俏急道:“我们是问路的,你管我们去见风山庄做什么?”
他当然问得着,人家是锦衣卫啊!昭然神情古怪看了眼刁蛮的姜比俏。
昭然心想王增会落脚的见风山庄必定也不会是寻常的客栈,于是斟酌了下言词:“我们要去那里见一位世伯。”
即然是位世伯,那身份多半不低,又是趁夜去拜会,所为必定是私事。
昭然对禾蒙的印象不错,知道此人不是一般嚣张跋扈的锦衣卫,果然禾蒙听了也就罢了,只道:“你们出彰义门,找同福客栈即是,不过近日宵禁的早,你们去了未必能回。”
姜比俏急不可待拉了昭然就走,禾蒙又补了一句:“今天北室有位贵客,你们最好不要去那里。”
昭然没来得及细问,只匆匆说了声谢谢就被姜比俏拖走了。
他们一路驾着马车出了城,昭然回头瞧了一下城门,开口提醒道:“现在出门,那最少也要等五更天宵禁结束之后才能返城了。”
车厢内悄无声息,昭然知道姜比俏这是铁了心,今日一定要见王增当面拒亲了,只得无奈朝着同福客栈而去。
同福客栈半点也不难找,出了城挨着官道,灯火通明的一处山庄即是。
彰义门是外省陆路进京必经的道路,因此官员常先住到这里,待打听了京内的一些关节要卡,这才进到京里,所以同福客栈才又会被人叫称作见风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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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驾着马车进了见风山庄,远远地便听见客栈内传来莺歌燕舞之声,昭然拉长脖子朝着门内张望了一眼,瞧见了那些盈盈的腰肢不禁心想:“九如必定没有见过这样的,说不定三两下就能令他动了凡心。”
姜比俏从马车上跳下来,正巧看见昭然在盯那些舞娘的下半身,不禁恼怒地道:“下流。”
说罢也不等候昭然,径直走了。
昭然远远地听见她开口问北室在哪,连忙找了小二给停马车,自己则跳下车就追了过去。
他刚追上了姜比俏,突然听人道:“苟大人,你这就走吗?要不要我去通知闻大人?”
昭然一抬眼,前面站着的人不是狗奴又是哪个,虽然他腰背直了,人显得好似高大了不少,但那张脸是绝不会错认的。
李夫人居然没能弄死他,昭然心里简直想顿跺足。
“你们庄里的火腿肘子做得不错?”
小二躬身道:“我们庄上用的那是真正的贡腿,这肘子也是取一年成猪,肥而不腻,劲而不柴……”
狗奴抬手不耐烦地道:“罢了,你去给我捎几只过来,我去前院候着。”
他说着就朝着昭然走来,昭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该如何应对,四周没有可以掩身之处,他此时调头走恐怕反而要被狗奴瞧出破绽来。
情急之下他只得反手抱住了姜比俏,姜比俏又惊又怒,对他连掐带咬,昭然忍着痛哀求道:“拜托拜托,别吵,别吵,救个命!”
狗奴走了几步,瞧见两个男子躲在角落里拉拉扯扯,居然颇有兴趣地观赏了会儿,昭然的后背脊都要冒汗了,就听狗奴不可一世的声音喝斥道:“那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给爷滚过来!”
小二走过来也吃了一惊:“你们是哪来的!”
昭然心里暗叫糟糕,却听见楼上有人不耐烦地道:“狗东西,磨蹭什么呢?”
狗奴的声音立刻变了个调,飞身上了楼谄媚地道:“大人,您也出来了,我正给你买猪肘子呢。”
他的话音一落,便像似被人踹下了楼。
昭然都不用回头,也知道楼上的这个人是闻之庚,他额头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
狗奴滚下了楼,又爬了上去道:“大人,我给您把台阶擦擦。”
闻之庚也不去理睬他,他像是心情不大好,下了楼随意地瞥了一眼昭然那边就扬长而去,狗奴连忙屁颠颠地弯腰跟在了他身后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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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大松了口气,再看怀里的姜比俏都快气厥了过去,胸膛的起伏也微弱了,昭然大吃一惊,连忙用手掐她的人中。
姜比俏一清醒过来就狠狠给了昭然一记耳光:“我姜比俏会记住的!”说完她甩袖就走了。
昭然捂着脸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瞧了瞧旁边的小二,他从腰间拿出一只银锭压低声音道:“把刚才那个名字忘记了,知道吗?”
见风山庄迎来送去的都是贵客,小二哪里有会不懂这里面的蹊跷,接过昭然手中的银锭便笑道:“大人您放心,小人是个串耳,左耳进,右耳出,装不住东西。”
昭然这才起步追着姜比俏的背影而去。
他刚拐了个弯,便看见有名巨汉提着姜比俏往一栋楼上而去,那人足有九尺来高,拎着姜比俏就跟拎了只小鸡似的。
昭然吃了一惊,连忙掩在暗处,又听那名大汉对门内的人说:“大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娃子。”
姜比俏扭动着躯体喊道:“快放开我,要不然让我爷爷知道了,会要你们的好看!”
门内传来个公鸭嗓子玩味地道:“哦,那我倒要看看,是谁能让我好看?”
昭然游目四顾了一下,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会儿捡了块东西,而后又拐了回去抬手向着小二招了招,那名小二刚得了昭然的银锭子,自然立刻就殷勤地过来了:“大人还有何吩咐?”
“你贵姓?”
“大人客气,小人贱姓丁,大人你叫我丁二好了。”
“我问你借一样东西?”
小二虽然诧异,但还是很热情地询问:“不知大人想借什么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脑袋上一疼,眼前一黑栽倒于地,昭然丢掉手中的石头,不好意思地道:“借你的衣服。”
昭然将小二拖到了暗处,将他的衣服扒下来换上,又用自己的腰带将小二双手反着缚上,再撕了一块衣襟将小二的嘴堵上,而后这才拿起地上的托盘,嗅了嗅鼻子,向着菜香味最浓的地方而去。
不多久他就摸到了见风山庄的后厨,整个大厨房里烟雾缭绕,蒸汽四溢。
昭然找了个忙乱的厨师道:“丁二那头忙,让我过来取火腿肘子,是苟大人要的!”
那厨师瞧着昭然眼生,但他所言却分毫不差,便用手一指:“那头蒸笼里蒸了,当中有四只是给北室的,可千万别都取走了。”
昭然听了连忙道:“好咧,小人一并给大人们送去。”
他取了火腿肘子,刚想放入旁边的食盒,那名厨师路过又补了句:“新来的吧,大人宴客哪里能用竹木盒,这牙雕的才是。”
昭然转头果然见食案上放着一只花色繁复雕刻精美的牙雕食盒,他将火腿肘子放进食盒里,转头一瞧旁边锅子里还炖煮着一锅酱烧的肘子。
他瞧着四下无人,便又拿了个盆子过来,索性将那锅里的肘子也都装了进去,这才提起来食盒沿路返回刚才的小楼,由于走得急,他背脊上的汗都出来了。
那楼下九尺高的壮汉瞧了一眼昭然,便不以为意任由他上去,昭然悄步上了楼,靠在门边只听方才那公鸭嗓子哈哈笑道:“小侯爷,看来你一片善心要付之东流了,人家丝毫不领情。”
王增语调平淡地道:“姜府怪力论神多了,没想到府上的女子都变得如此胆大妄为。”
那公鸭嗓子瞧了瞧姜比俏笑道:“驸马爷既然已经扫了兴,我倒是刚起了兴趣,不如让于我,总归是个妾,我虽有二三十房姬妆,但多一个也不多。”
姜比俏差点吓晕了,连话也说不整全,差点瘫软于地。
昭然掀帘钻进隔壁的房,将食盒放下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里面的肘子,都是连皮带骨头吞进肚子里,等全部吃完了,撑得几乎路都走不动。
他稍许站了一会儿,便觉得皮下血肉鼓涨,很快腰带便紧了,昭然松了松腰带,心想果然还是要这样吃法才管用。他自从换回了容显这张皮,无甚压力,肘子吃太多也腻,因此吃得精细,虽然容貌一天天年轻起来,但皮下的血肉却还是很薄,想他换如娘皮的时候,可是祸害了一整圈的鸡。
昭然系好腰带,心里思付如此便与如娘又多了几分差别。
他面无表情地将吃剩下的肘子重新装回食盒,然后提着进了隔壁的房间,只见屋里除了王增,便是一名样貌粗壮的男人,看来就是王增嘴里的万大人了。
姜比俏已经被去了帽子,披头散发地叫两个护卫揪跪在桌旁,昭然低头将肘子放到了桌子上,那名万大人用手捏了下火腿肘子又收回了手笑道:“皎若凝脂,可这脂香哪比那脂香,瞧这芙蓉面……”
他说着就拿油腻腻的手指去摸姜比俏的粉面,姜比俏浑身发颤,泣不成声,王增慢不经心地瞧了一眼盘里的火腿肘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万大人粗如胡萝卜的手指还没摸到姜比俏,就被昭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大人,女子芙蓉立于秀波,自觉自愿为大人折腰那才是美事,要是硬拽下河,那就即煞风景了。”
“大胆,你是何人!”护卫们大吃一惊,松开了姜比俏按住了昭然。
姜比俏转身瞧见了昭然,又意外又惊喜,她此刻若溺死之人,脱口便喊道:“哥哥救我!”
万大人瞧了她一眼,又转头瞧着昭然玩味地道:“本官就喜欢硬吃硬上!”
昭然笑道:“能硬吃硬上的只有猪蹄子!”
万大人嘿嘿笑了两声,突然伸手将昭然的脑袋按在餐桌上:“不过是一个小小五品官家的免崽子,你有几只脑袋敢这么跟我说话?!”
昭然侧着头咬牙道:“大人放了我们兄妹,我替大人办件事?”
“办事?你能替我办什么事?”
昭然道:“办大人的眼前之事。”
“哦……”万大人接长了语调,“那你知道我的眼前事是什么?”
昭然道:“万大人要找一个人,此人……。”
他顿了顿方道:“身份不高,是一名婢子,但却可能是皇室中人身边的贴身女官。”
万大人几乎眼眸迅速收成了根针:“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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