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个思路, 周尧瞬间就想明白了：“那位容姑娘，是朱贵妃的人！”
兰林春微微颌首。
“当时我只知道叛徒投奔了朱贵妃, 但到底是谁，只影影绰绰有个想法, 并不能确定。”
他也想过找到封姜说明真相，但想了想，又没去。
他相信姜皇后的本事，亲自带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又做过一些调查，知道封姜是个聪明，稳的住的人, 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就没靠近。
一来他靠近，会被朱贵妃的人发现，叛徒就知道了；二来，姜皇后死了, 封姜这边肯定有朱贵妃的人盯着, 朱贵妃那女人不一般，早早晚晚，会想利用这枚棋子，那么他只要慢慢等，不管这叛徒是谁，一定会露马脚！
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
“旧事太长, 也太伤，我只想一个，万无一失的胜利。”兰林春叹了口气，“我也早想好了，只要找到那叛徒并杀了，一定会回来告诉封姜，谁知道他竟和殿下……”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么被猪给拱了，兰林春心里不舒服，想着再替周尧考验考验封姜，等天机楼盛会完了再说。
“此事属下做的不妥，请殿下责罚！”
兰林春掀袍，跪在了地上。
“舅舅请起，”周尧微笑，“舅舅对我一片拳拳关爱之心，何错之有？我同封姜最终能如何，是我两人之事，与旁人……无甚关系。”
兰林春这才起来。
“朱贵妃让容姑娘左右封姜，到底有何企图？”
周尧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这件事。
兰林春回答的略谨慎：“她之心意，与越国淑皇太妃相像，却又不太一样……”
即便如此，周尧也瞬间明白了。
淑皇太妃，是想做越国地位最高，最自由的人，她有儿子，所以她想当皇太后。朱贵妃呢，她本来也有儿子，但她以为没有，跟‘养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有了嫌隙，所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这个女人，有女皇之心！
所以她才想办法，要哄着封姜帮她取得传国玉玺。
封姜有能力，成长历程干净，一目了然，心中执念便是姜皇后，偏姜皇后失忆，他对此了解不多。他了解不多，朱贵妃知道的多啊，编点瞎话骗孩子，多容易？
再加上封姜顺着姜皇后死前线索，觉得传国玉玺是寻回姜皇后儿子的重要证物，一直在找，都不需要朱贵妃费心引导，只要跟着看就行了。
之前传国玉玺没露消息出来，朱贵妃懒的多过问，近段时间，传国玉玺频频出现，朱贵妃觉得不能再等了，所以派了容姑娘……
周尧看着跳动的烛火，心内讽刺，这可真是，缘份。
他以为遇到了不同的人，跳出了原来的圈子，却原来，所有事都是牵在一起的。
商重已商云舒，是恒王的人，容姑娘是朱贵妃的人，来自大周皇宫的危险，一直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着他，偏他自己以前一点也不知道。
他长眉微敛，手指轻轻捻动，跟着这些事实，想明白了上辈子所有事。
姜皇后因一奇特卦象，被迎进宫，为太子妃。此时她正开始做天机楼的试炼任务，过了就会是天机楼主候选人。
本来，姜皇后对太子有期许，觉得大周还能救，也愿意为此付出，可太子一点点磨掉了她的希望，朱贵妃的出现更是，让一切蒙上阴影。
姜皇后本可以一走了之，抛却这命运，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有此魄力，可她怀孕了。肚子的生命，瞬间成了她活着的一切，她要为孩子着想。
之后，就是各种斗，朱贵妃再有宠，再有皇上偏爱，姜皇后也好好的护住了胎，还知道了朱贵妃计划，为此做了部署。
可她没想到，她的人里，有叛徒。
她被迫逃出宫，受伤失忆，再也没能回来，好在她生子之时身边只有几人，能秘密保住孩子。
再之后，就是周尧在宫里艰辛的长大，姜皇后遇到封姜，好生调|教并培养……
周尧听封姜提起过当年之事。
姜皇后当时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可能潜意识里记得自己有孩子，想养孩子，她与封姜的相遇，可以算是封姜捡到了她，也可以算时她捡到了封姜，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用养儿子的架式，培养封姜。
天机楼主的候选人，想也知道，得学多少本事，教封姜，搞地盘，立规矩，样样都难不到。
如此数年后，她失去的记忆出现松动，可能并不完全，一些事还是不知道，但她想起来了，自己曾经生了个儿子。
她决定回来找。
她知道这件事太危险，在不明白所有事实的情况下，可能九死一生，但她忍不住。她已经与儿子失散了太多年，对不起儿子太多年，一刻也忍不了。
但她理智还在，因这件事牵涉甚广，不清晰，危险性也大，所以她没有告诉封姜，自己带了一小队人出来……结果运气不好，信号先吸引来了离她最近的叛徒。
封姜多聪明的人，立刻追着过来，虽然最终还是没救回姜皇后，但知道了姜皇后有个儿子，线索可能是传国玉玺。姜皇后对这个孩子执念很深，甚至为此死不瞑目，封姜苦无机会报答姜皇后，便发誓，找回这个孩子，当亲弟弟看待。这个执念，便从姜皇后的，成了他的。
这一幕，被暗里隐藏，还没走远的叛徒看到了。
所以朱贵妃也就知道了，准备随时观察，有机会就摘取胜利果实。
舅舅黄雀在后，看到了这一段，却无奈，仍然未能找出那叛徒真实身份，决定继续蛰伏。
他被下旨成质子，先入楚地，传国玉玺突然以‘皇室重宝’的方式出现，舅舅因此适时失踪，暗中看着他，并追查叛徒。可惜在吴地之时，最关键最要紧的时机，舅舅冒险抓叛徒时，并没有碰巧遇到他，机缘巧合被他救得性命，而是悲惨的死在了那里。
封姜……则是在楚国牛头沟，就中了朱贵妃的计，容姑娘真的救了封姜，二人缔结了一些关系。
舅舅死了，封姜被哄骗的很惨，蹉跎很久，才知道真相，性格都变了……
唯一没变的，就是对他的感情。
周尧猜测，上辈子最后那段安静时光，就是封姜辛苦为他营造出来的。知道他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完完全全照他的意愿，为他搭建了一方小天地。
那个小楼，那些书，那些友人……
封姜做这些，一部分基于愧疚，一部分，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
……
将前生今世捋顺，周尧心尖一颤一颤的疼，情绪起伏良久，都没能缓过来。
他捂住伤口，闷闷的咳。
咳嗽牵动伤口，尖锐疼痛传出，周尧反倒觉得，这样舒服一些，起码不会像心痛那么难受……
兰林春却见不得，赶紧去给他倒了温水，扶着他，哄着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咽。
半碗温水下肚，周尧长呼一口气，感觉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兰林春皱着眉，目光担忧：“都过去了……”
周尧笑了下：“是啊……都过去了。”
他看着兰林春：“那个叛徒是谁，抓到了么？”
“他已经死了，殿下不需要知道他，他不配。”兰林春目光微垂，“他的爪牙力量，一干人等，全部被我杀完了，天机楼现在，于殿下是安全的。”
周尧目光微转，想到一件事：“传国玉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早就拿到了？”
“是，传国玉玺的确因巧合，出现了楚国重宝的车队里，但它到楚国都城之前，我已经悄悄去拿到了。”兰春林提醒，“殿下可还记得，进入楚地前，有个夜里我出去了，回来时你还没睡，问我怎么出去那么久，头发都被雪打湿了。”
周尧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兰林春待他很好，对别人防心也很重，他的周遭事务，都是兰林春一手包揽，若非意外，兰林春从不离开他身侧半步，更别说彻夜未归了。
突然遇到，肯定要问上一问，没想到，那时兰林春就把东西拿到了。
“我把它藏到一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地方，然后找了个假的，丢进了队伍里。”
兰林春一边说，还一边叹息：“本来没打算离开殿下身侧的，可我不小心露了形迹，如果不走，只会给殿下带来麻烦，我不得不……”
周尧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认错：“舅舅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我，人手不足，各中苦楚难免，我不觉得委屈。”想起天机楼，就想起这些天被胜遇鸟支配的可怕经过，他就问兰林春，“胜遇鸟是天机楼的图腾么？”
“是。但这件事，知道的很少，楼里对外办事有规矩，不准透露，别人知道的也少，顶多是只字片语，很片面。”
周尧就明白了，为什么楚国四皇子会知道。
想来是到了一定阶层，能量充足，总有一两处特殊信息渠道，能知道这些事。
那封姜呢？
周尧眉梢蹙起：“我曾见封姜背后，似有胜遇刺青，但只片刻就消失了……”
“但凡楼里位置重要的人，都会纹上胜遇鸟。楼里有特殊药水，调配药方机秘，以之刺青，平时会看不到，纹路不显，除非遇到硫磺。”
兰林春微笑：“封姜身上的刺青，大概是姜皇后给他纹上去的。姜皇后虽失忆，但有些本能还在。”
周尧：“所以天机楼的人，偶尔辩认是不是同门，会看这个？”
兰林春点头：“是。”
“那封姜……”
“他许是不知道，他被赐纹身，已经是天机楼的人了。”
周尧想了想，又问：“那现在天机楼楼主是谁？我母后去世，谁有资格，成了新的候选人？”
兰林春微笑：“殿下不觉得，天机楼一行，与别人有点不一样，特别的难？”
周尧沉吟。
的确是，跟别人很不一样，难度非常高。
再加上胜遇鸟图腾不许外传，却给他看了那么多……
他几乎立时领悟，一脸不可思议：“我？我成了候选人？”
“目前来说，还不全算。”兰林春束手微笑，“天机楼给殿下的考验，殿下全通过了，完成度前所未有的好，天机楼已经承认殿下实力，所有秘密可向殿下敞开，我才能说这么多。”
“但天机楼候选人做为将来的天机楼主，这点实力展现，肯定也是不够的，鉴于殿下的身份，此一条，是双方可弃的。殿下可选择放弃，不再竞争，毕竟一国之主，一统天下对您的吸引力会比较大。但若殿下不放弃，就会有数名天机使过来，随侍殿下左右，并观察，殿下唯有完成众人认可的巨大功绩，方才能成为真正的天机楼候选人。”
周尧眉梢微扬：“什么叫‘众人认可的巨大功绩’？做到什么程度才算？”
“这个，要看天机使们认可。”
天机使们……
周尧本来不太有自信，看着兰林春充满慈爱放松的笑脸，突然明白了，眨了眨眼：“舅舅也是天机使之一？”
兰林春笑的更开了：“是。”
那岂不是可以走亲情面，占便宜？
周尧就笑了。
谁知兰林春还给了他一个惊喜：“闽王也是。”
“闽王？”
周尧心想，他跟闽王好像没什么交情，唯一的交情是拐着弯的，越明肖母妃那里。
兰林春就冲周尧眨了眨眼：“闽王早年连遭危机，好几回都差点死了，姜皇后救过他，不只一次。”
周尧立刻明白了：“所以闽王之前说有个救命恩人，我同这人长的很像，指的就是我母后？”
“是。”
兰林春笑意温和，眸底一片柔软：“殿下同姜皇后，五官不尽相似，眉眼间的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很像的。尤其笑起来时，给人的那份灿烂温暖，简直一模一样。”
周尧沉默了一下。
所以，第二个天机使也支持他了。
“还有么？”他顺口问了一下。
兰林春却一脸‘殿下好聪明，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眼睛’的欣慰：“还有一个，殿下也认识，南汉王王骥。”
周尧一愣。
“他不是……现在还不是天机楼的人？”
“入楼仪式未举行，他的确不算天机楼的人，可以插手天机楼胜会，帮忙挑战者，”兰林春又眨了下眼，“但他对天机楼做出过巨大贡献，天机使的称号，早早就派定予他。”
周尧差点都想笑了。
好吧，又一个。
他救过王珈，以王骥对王珈的宠爱，王珈对自己的依恋信任，这个，也没跑了。
前前后后数一数，认真一想，好像身边都是天机楼的人？
周尧不禁怀疑：“天机楼是不是一直在观察我？”
“是。”
兰林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是姜皇后之子，是天机楼非常重要楼主候选，怎么可能不关注？然天机楼不认无用之主，你走到哪一步，全看你的本事。”
兰林春想起之前过往，悄悄抹了把汗：“天机楼其实……也有安排些小小考验，如果殿下一直不能通过，天机楼就会放弃……”
怪不得。
周尧暗忖，上辈子没见过天机楼半根毛，想来就是因为太蠢，烂泥扶不上墙，人家不稀得带他玩，最后直接连资格都取消了。
而且最清楚个中事实，前因后果，知道他是姜皇后儿子的舅舅，运气不好，没能活下来，没人替他担心，没人替他一直看着天机楼，这件事，自然能不了了之。
至于闽王……
上辈子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这人肯定也就不知道他和姜皇后像，还以为姜皇后的儿子死了。
朱贵妃当年可是召号了天下，姜皇后的儿子夭折。
“这一次，”兰林春眸底有光芒闪烁，似乎十分兴奋，“天机楼给殿下的题，就是解开一切谜底，找出我们事先埋好的传国玉玺，如果找不到，自不必提，只要殿下找到了——”
周尧被他的情绪带动，扬声问：“我找到了，如何？”
“殿下找到了，就可以手持传国玉玺，以正统正姿，杀回大周，一统天下！”
杀回大周，一统天下？
周尧听到这话，愣了愣。
可是又一想，就放开了，有什么不对？
莫说诸国早就暗暗放出风声，谁能拿到传国玉玺，谁就是上天选定之人，可为正统，所有人拜首，只提这一年多他做下的事……
将楚国祸祸了，楚国现在有赖齐舒带头看着，说好了等他成就伟业，收复楚地。
吴国呢，梅笑笑在宫里代着朝务，凌天霸的信几乎天天一封，催着他赶紧把天下打下来，不行他凌天霸可以不当帮主，转当前锋兵，带着一票手下帮他打仗去，打也能打个天下出来。还求他快点再快点，他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要娶梅笑笑，离开那倒霉皇宫，不然哪天梅笑笑肚子在皇宫大了，岂不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他凌天霸的儿子，怎么能成笑话？
越国……摄政王李密已死，小皇帝不是越家的种，越明肖此去肯定能平事，担下越国基本没问题。
闽王……是他母后救过的人，不可能不偏向他。
南汉王王骥，有王珈在，敢不听话？
蜀地……是封姜的。
他不信把事实告知后，封姜还能背叛他。
如此一看，诸国尽在指掌，没顾到的也只是些小国，完全不成气候，他不打回去，简直对不起大家？
既如此，就打回去吧。
那些仇恨——
母后的，恪嫔的，自己的，那些为了他，义无反顾献出生命宫人的……一一去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