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一时间恍惚了一刻, 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心知自己被盗匪掳去,刚刚脱身, 大雪肆虐, 碎石封山, 困在一顶小帐里出不去。不论按何人的标准来看,都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虽然狼狈, 却奇迹般的,察觉不到一点点愁意。她有一个温暖的同伴, 跟她共裹一件裘袍, 跟她轻声畅想, 等明日天光大亮, 得以脱身之后, 一定要找地方吃烤羊肉压惊, 那羊肉一定要熟得刚刚好,再放一撮孜然和芫香。
可这份温情,却也不能让她完全放心。虽然知道十九郎绝不至于害她, 但……
他离得很近,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半的气息吹上她的脸颊, 另一半,打在那羊裘袄上,也弥漫回来,小小的空间里蒸腾一片,全是暧昧气息。
要是他胆大包天, 真敢“不乖”,她似乎也无计可施。有点后悔,方才就不该让他碰她脚,冻伤就冻伤……
她原本有底线,早在卧房夜课的时候就教训得他不敢逾越。他跪在地上,满面懊丧做小伏低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他马上学乖,找遍机会,在她底线外面一两寸的地界蹦跶,她也只好装聋作哑,听之任之,顶多心里诽一句竖子。
可就在方才,她为什么就情不自禁,自己投怀送抱了呢?
高筑的墙被她“自毁长城”,哪还好意思提。
在她心里,那片本该是“底线”的地方,模模糊糊雾蒙蒙,似真似幻又似风,她自己也说不好是什么了。
王放不遮不掩地看她,眼底如黑水潋滟,似是藏了古往今来所有未能唱出口的诗歌。
他故意不避目光,直到她含羞脸红,无甚底气地呛回去一句:“悄你个头!你困不困,给我睡觉去。”
用力拽一拽那千疮百孔的羊裘,拉回来两寸,把自己肩膀裹严实了。他“哎”一声,不知是没平衡住身子还是怎地,也裹在那衣服里,被她拽到身边来了。
王放极端委屈:“阿姊,这不叫亲热,这叫粗鲁。知道你疼我,可你要想离我近些,不妨像方才那样,张手抱我,我又不会躲。若你懒得动,也可以张口吩咐,我自己会过来的——总不能拽衣服啊。”
罗敷冷笑。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在给你腾地方啊,喏,你躺这儿。别乱动了。”
她自以为十分大方,随后又觉得自己霸着唯一一件厚皮裘,虽然他无怨言,毕竟算不上公平,干脆好人做到底。
“衣裳给你盖着。”
王放笑道:“我烤火就成了。”
钻出羊裘,伸展一下,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在仅有的一小块空地上侧卧下来,问:“阿姊不睡?”
罗敷摇摇头,不是不想睡,但帐内实在狭小。若是挤在边上,离火堆太远,还不如不去。她虽然有具绰约身子骨,可也没瘦到能见缝插针的地步。
王放仰面一横,故意指指自己臂弯,“过来,枕这儿。”
美得他。罗敷冷笑,“不来。”
他不气馁,翻个身,亮给她一个挺拔紧俏的后背,“给你靠着。”
“算了。”
他只好烙饼似的,再翻过来,灵机一动,“嗯,要么咱俩都侧过来。我不乱动。”
“你再闹腾我生气了。”
他一双长眉凝成个委屈的八字,嘟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前我跟人家同眠共枕,睡过的姿势多了,没见过这么挑三拣四的。”
罗敷心一跳,脸上一红一白,脱口问:“你还跟谁同眠共枕过?”
“大黄啊。”答得理所当然,“靠着可舒服了。”
火中一根松木条啪的爆裂,蹦出一丝火星,在地上跳了几跳,熄灭无踪。
罗敷“噗”的一声,忍了那么一刹那的笑,哈哈笑出声来。王放朝她一眨眼。
她噙着笑,问:“你看我像大黄吗?”
王放:“……”
实话实说,“不像。”
“哪儿不像?”
比大黄软,比大黄香,比大黄好看,抱起来一定也舒服得多。
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装糊涂也得有个度,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罗敷见他不语,以为他词穷,跟他讲道理:“要是咱俩都睡熟了,我怕万一这火堆起烟,烟雾没出去,熏在里头,咱俩都得倒霉。所以你先歇一会儿,等你精神了,再换我歇,我们轮流看着这火,好不好?”
王放知她心细,这话无法反驳。转念一想,等轮到她歇在他脚下,玉人娇卧云髻半偏,倒也赏心悦目,于是意志薄弱的答应了。
他终于重新躺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目向上眨一眨,朝她一笑,最后找一句场子:“一块儿睡觉喽。”
罗敷懒得跟他辩,笑道:“好好,一块一块。”
地上却没枕头。王放蜷着身子也难受,又硌得慌,火堆燃在一旁,半边身子凉,半边身子热,想转个身,又怕被火烧了头发。
辗转反侧,折腾了好一阵,最终放弃,揉揉酸痛的脖颈,复又坐了起来,头一歪,闭上眼,想象自己陷在丝绒被褥里。
没过多久,又忍不住睁眼。余光一瞟,便又看到身边的人。他赶紧换个方向看。可惜帐子太过狭小,每次睁眼,不是看到个小鼻尖,就是看到一束细罗腰带,再或者,看到微微起伏的胸脯,让她手肘挡着,还看不完整。
他心烦意乱,叹口气,长跪起来,掀起帘子往外走。
罗敷:“……你去哪儿?”
外面一声飘远了的回答:“不睡了。冷。弄点酒驱寒。”
罗敷:“……”
这孩子还会喝酒?
他在外头待了好一阵,才裹着寒气进来,搬回两坛酒,坛子外侧还有烧焦的灰。打开封泥,摸出个小陶碗,倒了半碗,飘香四溢。
他美滋滋的喝两口,故意咂摸出声音,还邀请她:“阿姊,你也饮些,暖身子。”
罗敷拗他不过,接过碗,转半圈,也啜几口。盗匪私酿的酒格外烈,没一会儿,脸上温热,身子果然暖烘烘了。
“阿姊,敬你。今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点点头。回想方才,也挺佩服自己的勇气。她本以为,死到临头,自己只会哭呢。
酒碗只有一个。她抿一口,礼尚往来的还给他,笑盈盈说:“但愿以后的日子,能比今日顺利些。”
王放接过来,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我教你行酒令?”
罗敷礼貌性的表示惊讶:“哪儿学的?”
“书里写的。”他卖弄,“武帝作柏梁台,召群臣二千,联七言诗,做不出者,罚。”
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法子。不过罗敷有自知之明,她哪做得出什么七言诗。
顶多念个“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也许还有错音的字。
果然,他出的第一句“日月星辰和四时”,看似挺简单,她一听就懂,可头脑里空空荡荡的,肚子里那点墨水晃里晃荡,没凝成一个字。顿时觉得自己几个月的书白读了。
王放原本就没打算认真玩。见她面露难色,马上欢喜:“你输了!”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耍赖,于是十分大方地说:“下一题你出。”
罗敷很给面子的饮了半碗,反客为主,开始诘难他。
“你可知我们闺中女郎,聚坐饮酒时,行什么令?”
王放笑容收敛了些,微微张嘴。闺中女郎还会聚坐饮酒?
罗敷笑道:“碎纸布片,折纸花样,布花样,都要符合行令人的描述。譬如……”
她拾起地上铺的一片碎布,伸到他面前晃晃,笑如新月,“乳猫扑蝶。”
王放眼睛发直,那布片连碰都没碰,直接认输。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开眼界,我认罚——来来,换我换我。”
他还在摇头晃脑的出题,罗敷轻声冷笑,把碗轻轻一推。
“不玩了不玩了。出题的稳赢,有什么意思。”
以为她不知道他那点小盘算呢。她有节制,饮酒只是为了暖身子,待得指尖微热,便用不着再喝。
斜睨他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警告,说道:“不许喝醉了发疯。”
觉得威慑力还不够,顿了顿,又补充:“否则我扇你。”
王放无奈笑:“你可以不说后半句话的。”
一边说,一边自己又给自己倒一碗,几乎是一口气灌了下去。随后又是一满碗。
等了罗敷觉得不对劲,他已经目光朦胧,眉眼饧涩,耳廓爬上绯红,显得线条柔和。
他哑着嗓子叫她:“阿姊……”
没等罗敷回答,他眼一闭,轰然倒在她脚边……
睡着了。呼吸均匀。
罗敷又好气又好笑。他是没发疯,他把自己灌醉了。
也算是免一顿扇。
但见他就那么七扭八歪的醉在地上,又不落忍。她小时候,记得也是个冬日,曾在邯郸城外见到过一群官差仵作,围着个冻僵了的人。听得周围民众传言,说是个赴宴喝醉了的,倒在地上想小睡一会儿。谁料夜里突然下雪,那人就没再醒来,离家门只有几步。真可怜。
想想也是。酒酣耳热之际,四肢百骸放松,毛孔张开,身子格外容易受凉。越是健硕的体格,越容易出意外。
赶紧拍拍他滚热的脸蛋,轻声提醒:“喂,十九郎,睡垫子上来。”
手底下微震,小小的鼾声传出来。
醉得挺彻底,怕是得把他抱起来摇晃摇晃,才能醒呢!
她无法,只能自己动手,伸手穿过他腋下,用力把他往上拉,让他枕上自己膝盖,顺带解下羊裘,给他盖在身上,连同自己的腰腿,一起盖住。
王放在梦里也知道哪种姿势舒服。立刻拱了拱身子,挪到她柔软的大腿上,翻成侧卧,顺带搂住她的腰,不放开了。
还喃喃嘟囔:“阿姊……”
罗敷身子平白一软,没动弹。
起码他叫的不是大黄。
就当他是个兄弟吧。相依为命。
听他呼吸渐渐缓慢,想是终于睡熟。他睡颜宁静,双颊酡色,长睫毛一动不动地盖着眼。
罗敷仰头,从帐篷的裂缝里往外看。只见圆月移位,约莫还有一两个时辰便天亮了。
她想着那山谷外的光景。胖婶和眇翁定然一夜未睡,不知担忧成什么样子。但王放的那些同伴们既已回了驿亭,肯定会给他们定心。他们眼下说不定也睡了,又或许还没睡,也许胖婶正在油灯小光底下,一针一针的补衣服呢。
她忽然有些理解十九郎方才那些胆大包天的做派。杳无人迹的山谷,他们的小帐篷是唯一的人迹,天知地知,干什么坏事儿都没人知道。
等出了这谷,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人都得回到各人的位置去。
她轻叹口气,不打算拗姿势睡觉,还不如熬一熬。
于是怀里摸出针线包儿。这是她从小随身带的物件。她被崔虎拎上马背,上下颠簸了许久,身上的零碎掉了个七零八落,这小小的针线包居然还紧紧卡在两层衣服中间,简直奇迹。
又轻轻掀起王放盖的那件羊裘,摸出上面的一个个开裂破口。将手肘搭在他身上,穿针引线,打算给他补一补。
都快破成筛子,再穿出去,成乞丐了。明日一早还不知是何天气,倘若起风,他再穿上,那就是个鼓风的渔网。
帐篷内光线昏暗,忽明忽灭,小小的火堆纵横跳跃,像个喜怒无常的孩子。不论是针还是线,甚至她自己的双手,都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但她针黹娴熟,也不打算用那点光毁眼睛。
她甚至不用眼睛看,就能穿针——粗线理出一根,舌尖轻轻舐湿一段,绕在手掌上,针鼻左右一滚,轻轻一碾,那线就慢慢挤进针孔里。再用手一拉,大功告成。
她闭着一双眼,觉得周围宁静,摸索着慢慢缝。只偶尔睁眼,确认一下走线的位置。
帐外游荡着轻微的风声。她的腿上,是绵长而沉稳的呼吸声,把她小腹上那么一寸方圆的肌肤吹得热热的。
一针一针,穿梭交织,紧密平整又结实。她听着心绪渐渐平和,甚至轻声哼出歌儿来。
王放一睡好久,做了各种荒诞奇梦。
梦到关键处,却不巧醒过来了。
他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正看到一双伶俐巧手,在给他补衣服。衣袖轻轻飘扬,露出一截白如皓玉的腕子来,好像黑夜中跳舞的精怪。
他盯了好一阵,才觉出并非做梦,可把他感动坏了,“阿姊……”
“酒醒了?”罗敷手上不停,“别抬头,小心针扎着你。”
她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心里也得意,觉得他肯定该感激涕零。
谁知王放下一句话是:“那个、阿姊……能不能帮我把手套也补一补?”
说着,把那单只手套捋下来,轻轻往上一托,不当不正捧到她的鼻子尖。
罗敷:“……”
真不见外,真把自己当儿子了?
见他赔笑兮兮的,也生不起气来,柔声说道:“这个不急。等安顿好了,我给你缝一双新的。”
“不嘛,旧的也要。”
居然跟她撒娇,抱着她的腰摇晃两下。真受不了,她鸡皮疙瘩爬满身。
若不是见过他纵马提剑、怒喝杀敌时的凶狠模样,她真要以为,自己腿上躺了个大号婴孩宝宝。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他的任性了。她也知道怎样安抚:“手套一天不戴没关系。还是衣裳更要紧……”
他却固执,“我明天就想戴。”
眼巴巴看她,从下往上,只看见一个精致小下巴,瞧不见她的神色。
罗敷问:“为什么那么着急?”
王放犹豫一会儿,终于放开她的腰,抽回左手,盖在她正在缝补的衣服上。在暖橘色火光的映衬下,手背上的小红胎记若隐若现,像是印上了几片三月桃花瓣。
他喉结微动,小声说:“不想让人看见。”
罗敷一怔,没想到他如此执念。
“又不丑,又不碍事……一定要日日夜夜的遮着吗?”
刚想安慰两句,王放又嘻嘻笑了,自己解释:“不是怕丑。阿姊你想想,胎记这东西独一无二,我又不是阿父亲子,万一……嘻嘻,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万一哪天我走在大街上,突然扑过来一个老阿婶,大哭我的儿啊——然后呢,我就得跪下来跟她抱头痛哭,然后孝顺她一辈子……放在戏里,那叫阖家团圆,放在我身上,叫麻烦。所以……”
他没说完,罗敷便掩口笑个不停:“天底下就你一个傻瓜,台上的戏文居然还当真!你……你从小戴手套,就是为这个?”
“世事无常,我总得防着点儿吧。”
罗敷见他神色认真,更是忍俊不禁。把针插回线团儿,拿起他左手看了看,问道:“那又怎样?你若能凭这个找到亲父母,不是好事?”
她忽然心中闪念,问出一个此前没想过的问题。
“十九郎,你可记得,生身父母的身份模样?你又是在何处被先生发现的?以后若是……”
按照他的记忆,他被捡来时大约四五岁。就算不懂人情世故,认不得山水地理,或许也会记得一些零碎片段……
王放目光一闪,笑容消失一刻,声音郁郁的:“没印象。只知道那人贩子是从洛阳方向来的。当年饥荒波及整个北方,也就国都附近,饿死的人稍微少些……但我当时年纪太小,阿父说我又昏傻了,醒来一问三不知。不过,就算我记得……”
他眼中忽而闪过冷漠的光,像迷途不知返的野兽。
“就算我记得,我早就想过了。亲父母既把我扔了,便是恩义已绝。我阿父只有一个,姓王。我就算孝顺,也只孝顺他。”
罗敷心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不该赞同他。忽然想起了死去的双亲,还有舅母。
他郑重其辞地说完,忽觉缺了点什么,在她腿上翻个身,眼角绽开一个笑,补充:“……嗯,还有你。”
罗敷冷漠答:“哦。”
他剖白心迹,急道:“我干嘛要对不认识的女人好?若换了你,大难临头,你会把我丢下?”
一句话话说得重,声浪穿过薄薄的麻裙,击在她的大腿上,她无端一痒,不自觉的一缩。
罗敷觉得这个类比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然而这是他心中块垒。被抛弃一次的孩子,总归是害怕被第二次抛弃的——不管是被谁。
她于是坚定摇头,笑道:“那怎么会呢?你看我不仅不丢下你,还给你补衣服。”
王放释然,轻声笑道:“这就对嘛。你待我好,我就待她好。反过来呢,我翻山越岭的来陪你过夜,是不是也算对你好?所以你也得……”
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一番胡扯,最后总算七绕八拐的,落在了重点上。
“……得对我好点呀。”
罗敷咬嘴唇,跟他抬杠:“我待你不好?”
“不够好。”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怎么不够好?”
他掰手指头数,深吸一口气,一副打算长篇大论的样子。
罗敷才不上钩。知道自己这一张嘴,吵架骂人在行,论坑蒙拐骗搬弄是非,她甘拜下风。才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一笑,食指按住他嘴唇,再指指他手背上的小桃花瓣。
“不就是个胎记吗?”强行转移话题,“回头到了洛阳,给你找个纹身点痣的。免得你日日哀怨惦记。”
王放马上会意,赶紧摆手,一本正经地说:“不成不成!这痣虽然累赘,但也是我的护身符。”
罗敷奇道:“怎么是护身符了?”
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迷信啊。
王放咬唇笑:“以后说亲的时候,得亮出来,免得不小心娶进来一个亲妹子。”
这人口无遮拦。罗敷咬着嘴唇,免得笑出声来,评论一句:“你入戏太深了。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王放仰头看看帐篷顶,眼珠转转,自言自语:“嗯,确实不太可能。”
没等罗敷接话,心灰意懒地补充一句:“以后大约没人肯嫁我。”
罗敷赶紧安慰:“这怎么会呢,其实你还是挺有优点的……比如……”
刚开了个头,见他一下子不慵懒了,眼睛贼亮,听得津津有味。
她心里暗啐一口。又赚她话。这套路他百玩不腻。
闭口不言,手套拿过来,专心致志给他缝补。
王放半天等不到话,焦急催问:“比如什么呀?”
罗敷笑道:“比如你家主母特别善解人意。哪家女郎嫁过来,肯定不必担心遇上恶婆婆。”
王放差点背过气去。狠狠白她一眼,翻了个身,打算就此不理她。
可惜吐气的时候,呼吸粗重了些,再加上翻身一阵小风,身边那个可怜的小火堆忽然晃两晃,然后……灭了。
帐内彻底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