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叙回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和白梓蕴见完面后,微博这边闹出了绯闻,公司发起紧急公关,把严叙喊过去商量解决舆论的方法,这样一来,他回家的时间就稍微晚了一些。
他回公寓先敲了门,里头悄然无声,没有人应。
严叙以为柯西宁等不住他就睡了,便不再敲门打扰他,自己找出钥匙开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屋内漆黑一片,毫无人影,但严叙却敏感地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酒精味。
这酒精味无处不在,刺激着严叙的鼻腔。
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按下手边的开关,灯光投到客厅里,整个房子都亮堂了起来。酒瓶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客厅那块欧洲带来的羊毛毯上,红酒没被人喝干净,流出一部分在地板上,沾染了雪白的地毯。
严叙匆匆一瞥,看清了倒翻的红酒瓶数量,那绝对不是柯西宁能够承受住的量。
但柯西宁并没有在客厅。
严叙刹那间觉得心慌意乱,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卧室处,转动门把一看,黑压压一片,柯西宁也不在这里。
不在客厅也不在卧室,柯西宁会在哪里?
严叙第一次感觉到害怕的滋味,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轻声喊着:“西宁……”在公寓的各个角落找寻他的爱人,生怕声音大一些便会吓到柯西宁。
最后,严叙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找到了他失踪的爱人。
柯西宁没有穿柔软贴身的睡衣,仍然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衣物,外面那件风衣表面褶皱不堪,领口沾染着红酒液的暗色,柯西宁脸上也是湿漉漉一片,整个人很是狼狈。
他一个人坐在流理台上,裤腿被卷到膝盖处,一条腿无力地垂下来,另一条腿立着,手里拿着一瓶半空的红酒,低着头,柔顺且偏长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
严叙看了一下,柯西宁的身边也全是红酒瓶,数量比客厅地板上只多不少。
柯西宁从来不爱喝酒,不仅因为他酒量浅,不会喝酒,更因为他觉得酒很难喝。严叙难以相信,他的西宁是怎么做到把那么难喝的玩意儿,一瓶又一瓶地灌进去,强撑着不倒下去的。
他心疼地注视着柯西宁,一步步向前走去,想要抱住他,帮他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妥帖地放回柔软的床上,而不是坐在冰冷的瓷砖上。
柯西宁听到了压低的动静,他微微抬起头来,偏着头看向严叙。
严叙帮柯西宁捋了捋他汗湿的刘海,上前一步,温声问道:“我看餐桌上只有生食材,没有碗筷,你是不是没吃?要不要我随便煮点粥给你喝?”
柯西宁确实什么都没吃,但他一点都不饿。
他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严叙的目光触及到柯西宁贴在手指上的创口贴,他以为是被酒瓶子的碎片所伤,想要拉过来看一看。柯西宁却惊得缩回了手,不让严叙触碰到,只要严叙抬头,就能看到柯西宁即使醉了,眼底也没有以前的眷恋,只有防备。
但严叙没有注意到。
他伸手摸了摸柯西宁的脸,确认他没有发烧,温声道:“西宁,我帮你去放洗澡水?”
柯西宁仍然摇了摇头,他呓语着,断断续续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不……需要。”
“你这样全身都湿着对身体不好。”严叙声音很轻,怕吓着柯西宁,语气耐心又体贴,“不用你动,我抱你去洗澡。”
柯西宁仍然没有回应严叙的话,他只是在严叙站起来的那一刻,突然问道:“我买了多肉,你看到吗?”
严叙确实在卧室的窗台看到了那六盆植物,他宽厚又有些薄茧的手掌温柔地捧住柯西宁的脸颊,笑道:“看到了,很可爱。”
柯西宁说:“可是我做的不好,我把漏出来的泥土撒在了客厅里,也没有收拾干净,你以前教训得对,我就是个毛躁的人。”
别人都说,伴侣是最需要磨合的两种生物,他们出身不同,成长经历不同,爱好和习惯也各自不同。严叙和他确实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严叙冷静自律,什么事都井井有条,他踌躇犹豫,经常很笨拙地做错一些事。
这一次,他试图打破这些格格不入,努力了快要七年,结果它们没被打破,困住的却是他自己,他沉浮在其中还,慢慢丢失了最真实、最初的自己。这次柯西宁倒是不想再犹豫了。
“以前是我的错。”严叙叹了口气,顺势抱住柯西宁,安抚着他:“没事,这种小事不用西宁做,我做就可以。”
柯西宁对严叙的话无动于衷,他的指甲陷在严叙的背上,死死地掐住,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严叙吃痛,一阵闷哼,但仍然没舍得放开柯西宁。
严叙低头,在柯西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柯西宁即使醉了,仍然想避开,他缩了一下,翕动的眼睫毛擦在了严叙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严叙感受到柯西宁扣在他背上的指甲缓缓松开,他抚摸着柯西宁后脑勺的头发,眉眼间具是温柔:“西宁?”
回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严叙缓缓地放开柯西宁一看,他满脸红彤彤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用嘴巴在呼吸,之前说的全是醉话不说,现在怕是酒醉得太深,睡着了。
帮柯西宁洗热水澡的计划泡汤,怀中那人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严叙轻轻地掐了下柯西宁的鼻子,柯西宁在睡梦中被刺激得打了个哆嗦,又在喉咙底部发出一长串咕噜咕噜的声音。
在家看到这样的柯西宁,萦绕在严叙心中的烦恼逐渐退却,他让柯西宁趴在背上,背着他进了卧室,又把鹅绒棉被盖在柯西宁的身上,细心地帮他掖好被角,不让他受凉。
严叙关灯,出卧室门。
他收拾掉客厅和厨房的红酒瓶,又找到那块柯西宁所说的“泥土”处,细细地清理干净,做好一切后,严叙手痒摸了下裤袋,结果拿出一包烟来。
严叙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柯西宁不太喜欢他抽烟,所以严叙也不怎么抽烟了。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严叙忍不住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
今晚公司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出来的结果竟然是让他向媒体承认和白梓蕴在一起,等到若干个月热度降低后,再宣布分手。
这样一来,双方皆大欢喜。这是白梓蕴经纪团队先提出来的方案,严叙自然明白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他把柄握在白梓蕴的手里,暂时动他不得。
严叙起身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而阿杰在恰当的时机来了电话。
阿杰说了些什么。
严叙淡淡地嗯了一声:“热搜压下去了就行,不要在西宁面前提起这件事,暂时瞒着他。”
严叙很清楚柯西宁不爱看八卦的性格,他和白梓蕴的绯闻,柯西宁怕是还没有看到。这件事牵扯太多,还和柯西宁的事业有关,他想慢慢和柯西宁解释。
和阿杰通完电话,已经很晚了,严叙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烟草味和风尘仆仆,重回卧室抱着柯西宁睡觉。
柯西宁闭着眼,眉头紧皱,像是在做什么恐怖的噩梦。
半夜,严叙转醒,他低头一看,身上的被子全被沉睡着的柯西宁卷走了,一大半拖到了地板上。
严叙无奈地把鹅绒被重新从地上捞起来,好好地盖在柯西宁的身上,为了避免类似的事再次发生,他去衣柜给自己抱了一床毯子,再回来,柯西宁已经自顾自地抱着被子转身到了另一个方向,只把背留给了严叙,小呼噜打得一如既往。
严叙不知道的是,在他关掉夜灯躺下的那刻,他以为熟睡的柯西宁,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黑暗中的一处,毫无刚睡醒的朦胧之意。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背脊却绷得很紧,似乎不想和身后的严叙产生一丝一毫的接触,像是只要碰到一点就会觉得恶心。
这夜里没怎么睡好,严叙醒来之时,左手边已经人去床空,徒留下一些温热。严叙起身,毯子从身上滑下来,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
严叙被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刺激得眯起眼睛,他抓了一下头发,从床头柜抓到手机第一时间给柯西宁发短信,问他那么早走了是不是有工作。
柯西宁收到短信也没有回,而是随手把严叙拉近了黑名单。此时他人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昨晚他看到关于严叙和白梓蕴的热搜,他一下子懵住了,等缓过劲来之后,柯西宁当即力断,第一时间联系了蓝宇。
蓝宇认识一个专门处理离婚事件的律师,也是他多年的朋友。蓝宇一再和柯西宁保证这位陈律师不会泄露柯西宁和严叙的秘密。
陈律师昨晚接到柯西宁的请求后,帮他分析了这件事:“你想要离婚的话,需要得到另一方的同意,否则需要去法院申诉。”
柯西宁考虑到两人还是隐婚状态,他不想把这这事闹大,说,“不能去法院。”
陈律师推了下眼镜,他把离婚协议书推到柯西宁的桌上:“如果你和他都准备好了,可以把他带到这里来签字。”
柯西宁拿着离婚协议书点了点头。
陈律师说到这里,突然犹豫了片刻,真心实意地说道:“蓝宇是我的高中同学,你既然是蓝宇的朋友,那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劝一句,婚姻是人生大事,离婚需谨慎,你真的想好了吗?”
柯西宁闻言低低地笑了一下,脸上是难得的轻松肆意,左脸的小酒窝显得他更年轻了些,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对未来怀揣梦想的柯西宁。
“陈律师,时光真的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东西,能让我变得不像自己,也能让看似不错的感情变得面目全非。”他说,“但我想任性一次,重回原点,结束这七年荒唐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