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笑容,夏琼忽然想到了数年前,吊架前的夏耀。
那少年,才十几岁的年纪,在死刑面前,从容不迫,面露微笑,正看着他。
顿时心疼得厉害。
“蓝泽。”夏琼低下头,不忍去看。
夏琼道:“你别这样自己将自己害了,杨黎还在你身边呢。”
蓝泽眼眶湿润,可还是笑着的。他道:“我不想活着了,就算杨黎在,我也不想活着了。我好累好累……”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戳人的心,他的声音,比那冰雪还要冻人。
眼泪在那张笑脸上不停的淌落,夏琼揪着心上前,去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着急的道:“你说什么傻话?能活着当然好好活着,你能长那么大多不容易啊,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可我长这么大,就没有多长时间,是让我觉得来到这个世上是值得的,我一直……一直都好想死啊。我刚记事时,被下人欺辱得生不如死时想死。我七岁那年,差点活活被饿死时也想死。我被提到落神都广场,父亲对我不管不顾、我独自一人面对那滚烫的油锅时也想死!”
蓝泽的眼泪擦不干了,就像无数的痛苦自他心中翻滚出来,不可阻止一样。这个你第一眼见到时,觉得他会是那种被锦绣丛宠坏的孩子,其实所受苦难比谁都要深。
蓝泽继续道:“我好像从来没得到过什么,张开双手,什么都没有。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你们看着,好像我当八荒少主那些年很逍遥自在,其实我每天都在怕。寝食不安,比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可怕。”
“然后我就装傻,装着装着,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其实,宁愿自己是南疆长阶山上的土匪头子,也不想做什么八荒之主。可我若不是八荒之主,就屁都不是了。”
“孟珂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很苦?”
夏琼摇摇头,道:“不苦。”
他哪里敢道苦,他身边那么多人,在帮他受罪,为了他的安乐,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他哪里有喊苦的资格?
蓝泽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是呢。可能吧,就是我太矫情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我受不住而已。我这个麻烦鬼,可能都配不上杨黎吧。他当年不理睬我,也是应该的。我如今臭不要脸的黏上他,应该算是罪过一件吧。”
夏琼捏住他的肩膀,企图摇醒他,吼道:“你这样自暴自弃,岂不是更难看?你若真的念着他,就该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着急啊。你已经将他害了,此时任性,不是令他寒心吗?”
蓝泽垂下眸子,微扬唇角,道:“也是,我不该这么对他。”
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好好的。
世俗的鄙夷厌恶,已经令得他浑身伤痕累累。他一见到外面的太阳,就觉得有人在骂他了。暗无天日之下,他如何才能坚强下来?
“活着,对谁都好,对你也好。”夏琼道。
好奇怪啊,他当年讨厌过蓝泽,当他时情敌,现在居然会心疼他了。虽然确是亲兄弟,但应该也没什么情分可言的。怎么就能因为方才蓝泽的可怜模样,心里明显的痛了起来呢?
骨肉连心吗?或是同病相怜?
蓝泽手里还捧着茶,已经快凉了。
“哥哥,再不喝茶,就凉了。”蓝泽道。
夏琼接过,只觉得一口茶下去,仿佛尝尽了酸甜苦辣咸。
“你要好好的。”夏琼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将这一句话说出口。生怕少一分力,蓝泽就记不住。
“我知。”蓝泽嘴上应付道。
可他的确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