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里谁家养了几只鸡是公是母都知道, 凝开芳那么一形容, 这群原本就堪称“”的妇女几乎是立马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虽然一开始尴尬了一瞬间, 可凝开芳直接就给她们搭了下来的梯子, 王三婶他们自然是顺着就往下爬了,还特别气愤的叨叨起了兰蝶, “哟凝妹子, 那找你的肯定是知青点嫁了个知青的兰蝶。”
“那个姑娘噢, 听说是自己非要嫁过来的, 她父母都没给她准备啥嫁妆, 就那风吹就倒的小身板, 你跟她说话大声点她都眼泪汪汪的好像你欺负了她。”
“你要说我们跟她有啥仇,多半就是记恨我们说了大实话, 她结婚前还挑来挑去的把小伙子当大白菜挑, 听人说还看见她拦你们家祁娃子嘞, 估计今天说这个话就是故意挑拨你们婆媳的关系。”
“三嫂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我有一回还看见她站在路上远远的看,当时我还纳闷她看啥, 顺着一看原来是祁娃子从学校下班回家!”
盯着别人家的男人看得不转眼珠子, 可不就是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么?
江画眉倒是知道兰蝶看上过祁云,可之后兰蝶不声不响的就没再凑过来反而跟张红军处上了对象, 所以江画眉也就一直没理会。
“哦哟还有这种事?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不怀好意。”
知道人家是嫁了人的, 又有这些事儿在里面,凝开芳提起兰蝶的语气都没那么客气了。
王三婶她们越说越来劲,等到后面有其他回去忙完活儿又来吃晚饭的妇女听见了也迅速加入话题里, 凝开芳就坐在江画眉身边,时不时的跟着凑一句嘴,再夸一夸自家儿媳,相处得融洽得很。
等到早早的吃过了晚饭大家各回各家,王三婶她们几个妇女也没往自家走,反而去了知青点,站在院子外叉腰指着张红军他们小两口的房间骂骂咧咧还用石头砸门,直把张红军跟兰蝶吓得说话都不敢大声说了。
“你到底去外面惹了什么祸事回来!”
张红军被几个婆娘堵着门骂,最爱面子的他现在别说面子,连里子都一起丢光了,此时特别愤怒的压低嗓门瞪着眼呵斥兰蝶。
兰蝶缩着肩膀双眼含泪,“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兰蝶你个小女昌妇sao婆娘,天天儿在外头看这个男人瞅那个男人,就寻思给你男人戴绿帽子噻?居然还搬弄是非跑到别个婆婆满前说我们跟她儿媳妇结了仇,你个女表子婆娘明明就是嫉妒别个嫁了好男人吃喝不愁,还来拉我们下水。”
“就是,一天天的挂着个丧门星的表情,看哪个哪个就要倒霉三天,好不容易有个憨货娶了你你还不知足,到处抛媚眼......”
王三婶她们骂起人来可不讲究什么实事求是文明和谐,骂起劲儿了胡编瞎造的乱骂也不稀罕,越骂越难听,活似张红军头顶已经有了一片青青草原,把张红军气得手指捏得嘎吱响,脸上是黑了又白白了又红,那双眼都瞪出血丝来了,盯着兰蝶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
吃人倒是不至于,张红军事实上是特别想打兰蝶,可张红军一直自持是新华国有知识有抱负有理想的三友进步好青年,打婆娘这种事张红军牙根子咬出血来了现在也干不出来。
而高声喝骂宣泄?那也要等门外那几个泼妇走了再说,要是听见他们里面的动静,还不得骂得更厉害?
兰蝶蜷缩在床板角落缩着肩膀抱着自己,眼神胆怯又惶恐的盯着张红军不敢挪开,就怕张红军什么时候突然暴起打她。
农村里的孩子被打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还是兰蝶这样被二嫁亲妈带过来的拖油瓶,即便是她亲爸没死之前她也会因为性别没对而挨揍。
兰蝶怎么也想不明白,那祁云的母亲不是从大城市来的吗?还是吃工厂铁饭碗的人,那应该是有文化有涵养又聪明的人,她那几句话对方难道更应该关注的不是江画眉亲妈的事吗?
怎么转头她就被王三婶几个给恨上了?
要知道兰蝶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根本就没多想王三婶这几个人,毕竟村里说过江画眉闲话的人可真不少,王三婶他们就是兰蝶随便抓的个配合演出的路人甲而已。
然而现在路人甲陡然升级成终极大反派,还是把“主角”各种碾压踩着虐的那种。
兰蝶看着张红军那涨红的脸皮跟脖子,心里是真的怕了,她真的只是顺手想要给江画眉添堵而已,要是能让祁云他们两口子成天吵架感情不和甚至打起来就更好了。
可现在兰蝶才发现,每个人的反应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她根本就操控不了别人的思想以及应对方法。
凝开芳三两句就弄出这么大个“热搜新闻”,她自己倒是没去凑热闹,吃过晚饭就抱着大孙子叫上儿媳妇先回去。
这大冬天的蜀地可真冷啊,钻被窝里都不想动的那种冷,小平安年纪还小,还是早点回家洗洗就捂被窝里更好。
祁云带着江河跟郑凯旋他们说着话,一路将人给送到了水库堤坝上看对方一群人开着拖拉机走了这才转头回村里。
江河昨晚没机会抓着姐夫问,今天放学了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只要祁云有空闲他就会去缠着祁云让祁云说说那些人那些事,听祁云说了绿军装们的故事,江河佩服极了。
最后祁云教了他一首军歌,这才好不容易把这条小尾巴给打发了。
凝开芳虽然写了申退信,可毕竟怀城那边还有个家等着她去照顾呢,再则之前她离开之后没多久祁海茂就写信来说是他已经开始上班了,那家里可就只有祁芬上下班赶着做饭收拾家务,这两父女能吃好么?
凝开芳自然是担心得很,所以这边伺候完儿媳妇的月子,又耐着性子教了儿子几天如何照顾娃娃婆娘,之后就准备买票回去了。
祁云也不拦着,毕竟怀城那边确实离不开凝开芳。
江画眉倒是十分舍不得,可以说江画眉这一辈子感受到的第一份母爱就是从凝开芳这个婆婆身上来的,可她也不能因为舍不得就拦着人,只能奔走着想办法给多弄点蜀地特产让婆婆带回去。
“阿云,你真不要这个回城工作的机会?”
凝开芳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又问了祁云两回,之前祁云回来的第二天凝开芳就说了这个事,按照她的意思是让祁云准备准备直接就接了她这个班。
虽然在胶鞋厂里搬运货物是不怎么体面,可好歹能趁机回城啊。
可祁云偏要说什么高考或许就要恢复了,他要留在这里参加高考。
这回城里不是一样能参加高考么?凝开芳很纳闷儿。
可祁云考虑的却是要是他现在带着媳妇孩子回去,肯定是要跟父母大姐挤在一起住,即便是手上有钱可这会儿买房卖房的事也是很少的。
住在一起短时间内还好,可时间一长了那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而且那单位房也真说不上来有多宽敞。
祁云觉得还不如就在这边住着等高考之后再直接去大学所在的城市安家落户,更不用说其实凝开芳刚退下来的工作其实已经叫人塞钱给顶了。
这事儿祁云不敢现在就告诉凝开芳,怕凝开芳气得路上都没处发泄然后伤了身体。
“不了,我就先留在这边,要是以后真想回城了弄个名额也容易,妈你就别担心了,就算我以后回城里没工作,可就凭你儿子这聪明的脑袋,能挣不到钱养家?”
这话忒是不要脸了,凝开芳被逗乐了,想想也是,就自己那活儿又累又脏,还对身体不好,说到底除了能回城之外还有哪点优点?
凝开芳还真找不出来,可要回城的话祁云也跟她说过上次那个回城名额的事儿,就凭祁云现在跟上面领导的关系以及名声,再等下一个名额直接回城也就两三年的事儿。
凝开芳不知道祁云收到了一封祁海茂那边写过来的信,只当是祁云自己考虑的这些因素才拒绝的。
儿大不由娘啊,可儿子一家日子过得不错,凝开芳也就不痛不痒的感慨一声,然后告别了儿媳妇,由祁云亲自给送到百里坳看着上了火车。
凝开芳一路坐着火车回了怀城,祁芬特意请假过来火车站接的人。
因为带回来的东西实在算不得少,祁芬原本跟同事借来的那辆打算用来载凝开芳的自行车都被挂满了,这也骑不动了,只能推着两人一路从北站走到了西城区,路上还遇见了个阴魂不散的臭流氓特不要脸的凑过来帮忙搬东西。
“姨我叫昊斌,目前在东方修理厂当学徒,家里人口简单就我爸妈我妹我奶。”
“姨你真是阿芬的妈呀?看着可真像姐妹。”
凝开芳哈哈的笑,觉得这小伙儿挺不错的。
祁芬抿唇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给这人甩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油嘴滑舌一点儿不牢靠。”
凝开芳有点儿意外的瞅了眼自家大闺女,这不牢靠之说是啥意思?
要是没想过跟这小伙儿处对象,牢不牢靠她这大闺女可不会说,甚至连想都不会想。
这都说了,岂不是就证明自家大闺女是真想过了?
昊斌可不懂这些女人家的道道,被喜欢的人当着他尽心讨好就盼着能升级为自家未来准岳母的凝开芳面前这么批评,昊斌有些失落的耷拉了肩膀,看起来跟垂着尾巴低着头的大狗似的。
凝开芳也不多管小年轻的这些事儿,等回头问了祁芬是不是想要跟这小伙子处对象。
要是祁芬想,那凝开芳才会管这事儿,就目前来说,还只是年轻人交朋友的层次,当家长的插手了可就尴尬了。
因为昊斌的插科打诨,祁芬忘记了之前打好腹稿准备在路上慢慢透露的事儿,等回家之后放了东西凝开芳随口问了这事儿祁芬才想起来。
“那申退信批下来没有?咱们趁着还热乎赶紧把这空缺给卖了,你弟弟说不回来,要在那边等高考。”
祁芬帮忙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抿唇迟疑了一下,“妈,二妹最近开始上班了。”
“啥?方家给她找工作了?”
凝开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头看见祁芬的表情,再想想自己上一句说的话,凝开芳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也顾不得收拾东西了,站起身叉着腰就往祁芬说清楚。
“贾主任那里一开始也不知道,因为当时我们也没说空缺有安排,之前又说了申退条家属去处理也行,也不知道二妹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偷偷的就去找了贾主任,把那个空缺就给顶了。”
这倒是怪不到那领导头上了,毕竟但是他也确实体谅凝开芳要去外地照顾儿媳妇生娃娃,所以没要求让她必须本人来办理后续流程。
至于当初祁英被分出去断了来往的事,那领导也不是喜欢跟妇人一样东家常西家短胡乱打听的人,还真没听说过。
就算后来回家念叨的时候被婆娘说了一嘴,也就只以为那就是父母子女吵嘴,看祁英那消息灵通又信誓旦旦说凝开芳同意了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有了仇怨断绝了来往。
虽然那工作是不咋好,可凭白被祁英这白眼狼给夺了去凝开芳还是不甘心,当即操了擀面杖就跑了几条街追到了方家就是一顿砸门。
方家没人在家?那也没关系,只要闹得让方家的街坊邻居知道就行了!
要说亲母女有必要闹成这么深仇大恨么?可这些年气啊气的凝开芳现在都只当祁英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了。
当初祁英可是在她爸出事的时候还骂了祁海茂作为当家男人没用,这话对凝开芳来说,比跟她这个亲妈打架几百回都还让她记恨。
做父母的就理所当然要全心全意付出不管儿女如何不孝?
反正凝开芳是从来没这么认为过,还一度很是纠结的再三问了好几回自家男人当初从产房里抱出来的娃娃是不是抱错了,得了祁海茂的保证凝开芳这才失落的没再继续琢磨这个想法。
再是亲情血脉,只要是感情,那都是互相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这感情才能处得出来。
凝开芳闹得方家住的小区都全知道方家儿媳妇偷了娘家妈的工作,那贾主任听说之后也是愧疚得很,拎了瓶酒登门道歉。
再闹也没用,这年头也不能说就因为这个就解聘谁吧?要么怎么说这年头工人是端铁饭碗的呢?
方家的人被闹得丢了大脸,虽然关起门来对祁英越发冷漠瞧不上,可那工资可是他们方家的,到底是方家得了便宜。
于是一家子也默契的不吭声,权当这事儿就不存在。
这会儿大家都各顾各的小日子去了,东家常西家短的说叨,时间精力都跟不上,反正回了家自己关门过自己的日子,谁在乎谁就输了。
今年的冬天,因为多了个大名叫祁夕烽的小嫩娃,祁云跟江画眉的日子显得格外忙碌,虽然祁云跟着学了几天,江画眉也单独在晚上照顾小平安照顾了半个多月。
可凝开芳一走,两人好像就没了主心骨似的,很是兵荒马乱的过了一阵子,就这还是小平安比较安静乖巧的情况下。
过了年之后,去年踩着国庆节出生的小平安也似乎到了见风长的阶段,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这会儿祁云盯着瞅了两个来月,终于看出点苗头了。
小平安眉毛像他,虽然颜色还有些浅淡,可眉形却是英气的剑眉,鼻子也像他,鼻根挺拔,都不用像老人交代的那样时不时用手去拔鼻梁根就长得好看。
嘴唇倒是像他妈妈,下唇略有些肉,唇珠微微压着,看起来很有型,眼睛也像他妈,眼尾微微上翘,眼角下勾。
睫毛就说不清像谁了,毕竟小平安的爸妈都是睫毛长翘的那种,也算是美女俊男的标配配置了。
一直到来年三月,祁云也没有再创作什么文章了,只是将之前压了箱底的那篇《田野》翻了出来,重新修改润色,二月里过了元宵之后就给平城那边寄了过去。
现在的祁云不再像以前那样谨慎圆滑到只求自保了,或许会带来麻烦,但是这些麻烦他并不是不能解决。
以前祁云不发只是因为讨厌麻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也没到急着用钱却一文凑不出的地步。
那时候写东西,主要还是在获取利益上,可现在祁云思想上有了很大的变化,祁云分不清这种变化是成熟还是退步。
但是此时此刻,他选择了心清气和的接受变化之后的自我。
而变化之后的祁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提笔随便抬头看见窗外一朵云一棵树就能用虚幻的外衣将其装饰成能够引得好评的文章。
祁云学会了沉淀,学会了认真去对待自己笔下一个个勾画出的文字。
如今再回首,祁云总有种对以前那些读者的愧疚感,对方付出的是真心的喜欢欣赏,而他那时候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即便知道自己随手勾画出的一段话给读者带来了怎样的深思,祁云也没有重视,甚至或许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内心深处带着点轻嗤。
祁云在《国风》发表的文章不再每期都出现,读者们一开始还写信来询问过,甚至有读者猜测云深先生是否在前往田山支援时受了伤。
祁云直接表示自己的文字还需要沉淀,好的文章值得更长时间更多精力的雕琢,这几乎就等于是在隐晦的表示自己以前的文字不够好,所以之前是在用不够好的作品赚取利益根本就没有尊重读者么?
或许一开始有的读者会生出别的想法,可等到祁云的新书《田野》正式出现在书店里之后,那些原本还有想法的读者顿时缄默了。
因为这本书,确确实实能够算得上文学作品的程度,而不再是被简单的轻率的划分到小说读物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祁云:平安眉毛像我
江画眉:嘴巴像我
祁云:这耳朵像谁?
江画眉:等下,我去拿镜子!
小平安:...可以不要瞅我了吗?【皱眉
孩子的名字我琢磨了很久,选择还是就用简单的来好了,取自杜甫的“夕烽来不近,每日报平安”。
夕烽是边塞的烽烟,傍晚时点燃用来报平安的,算是十分符合祁云对孩子的期盼了,既希望孩子自己能平安,也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能为国家带来平安,虽然一个人无法带来平安,可至少要为这个国家的安宁而努力。
关于祁英:成为胶鞋厂的搬运工,对祁英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出路,以后会有后续的,大家别捉急,咱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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