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跟祁英说汇票的事未尝没有撺掇祁英要些过来的意思, 毕竟在他看来, 他家里的家产都是他的。
祁英来了他家吃穿用度花的都是他家里的钱, 可要是祁英能从娘家弄来钱, 方家养祁英也就不算亏本。
原本还被凝开芳撕扯得有些累想要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认怂逃避,可一听方远的话顿时就整个人都炸了, 唰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往凝开芳他们卧房冲。
好在祁芬刚才就看见方远从妈房间里出来, 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原本被她跟妈妈随手放在床上的汇票, 几乎是飞奔着一把将门给拉过来关上, 还用锁链把房门搭扣给缠了好几圈拽在手里不撒手。
祁英扑过去就想撕祁芬, 凝开芳也反应过来祁英想要干什么, 转身看见厨房案板上中午擀了粗粮面条的擀面杖,直接就往祁英背上敲, “你个女昌妇想干什么?还想抢家里东西了啊?信不信我拉你到警察局去告你?滚, 给我给滚出去!”
五百块钱已经把祁英给刺激疯了, 想想这些年她在这个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的是刺喉的杂粮粗面,喝的是稀粥面汤, 想吃顿肉都眼巴巴盼着一个月那么一两次。
以前还以为是两个老东西没本事挣不到钱, 现在呢?居然背着她攒了五百块,还是随便放在床上的。
这随随便便的态度, 说不定家里攒了多少钱呢!
也是, 大哥每个月津贴几乎都寄了回来,家里又有两个工人拿工资,家里省吃俭用一年办不到一回新衣服, 可不就能攒下不少钱了么?
“你个老女昌妇,你去告啊,我还要告你虐待子女!当初我让家里拿两百去走门路,只要拿了钱我就能进厂子坐办公室,结果你们呢,说什么家里没钱!”
“好啊,居然背着我攒了五百多,我一辈子都被你们给毁了,要是今天不赔偿我我就撞死在这个家里让你们都被抓去劳改!”
“我当初怎么不掐死你个祸害精算了!那是你弟弟写文章挣的钱,谁挣的就归谁,那是你弟弟娶媳妇用的,你想都别想!当初你故意算计让你弟弟顶了你去下乡插队,现在还有脸来要钱,我告诉你祁英,一会儿我就去派出所把你的户口划出去,以后再也别说是我祁家的人!”
“你再闹试试?再闹我就贴大字报闹到方家去,闹得他们街坊邻居都知道,闹得他们方家的工厂单位都不安宁,你看我说得出做不做得到!”
凝开芳发了狠,拽着祁英半长的头发就直接往门外拖。
方远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这些事儿,原本还想去帮祁英的,可被凝开芳那恶狠狠的眼神一瞪,顿时吓得手一哆嗦,再不敢去碰祁英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祁英被拖着扔了出去。
凝开芳扔了祁英还踹了几脚,回头一看方远,方远不用人赶,自己就哆嗦着往门外跑了。
“方远是吧?以后你们要是再赶踏进我祁家的大门或者打我们祁家的主意,你父母在工厂里上班可就要小心了,我凝开芳是附近出了名的泼妇浑人,谁让我不高兴不舒坦,我就撕下谁两块肉贴补回来,回去好好管着你媳妇,知道吗?”
方远吓得连忙点头,呐呐的说不出话。
祁英见方远这怂样,顿时也是气得捶地,你特么长得像姑娘,可你不是真的姑娘啊,媳妇被欺负了只会哆嗦着往旁边躲!
而且这没用的孬种,刚才在卧房里看见那汇票单怎么就不顺手拿出来交给她?真是个蠢货!
祁英上午才刚跟方远去领了证,结果这会儿就开始隐隐有些后悔了。
可后悔也没用,看看凝开芳手里的擀面杖,祁英现在背都烧呼呼的疼,现在想要强来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咬牙站起来逞能放狠话,“划户口本可是你说的,我现在是方家的人,以后你们可别想来打秋风占便宜!”
凝开芳干脆利落的唾了口唾沫到祁英脚下,给了祁英一个字,“滚!”
祁英只能咬牙走了。
凝开芳站在门口看着下了楼梯的祁英跟方远,看热闹的邻居议论纷纷的散开,凝开芳关了门,回头狠狠抹了一把脸上。
一哭着鼻涕水就上来了,凝开芳又狼狈的扯了衣摆胡乱擤了一把鼻涕。
祁芬看见刚才还恶狠狠现在却瞬间流了满脸泪水的母亲,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从小到大这样的画面她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祁芬放了手上拽着的门锁链,上前无声的抱着凝开芳,手在凝开芳背后轻轻的拍着,就像小时候母亲抱着她那般安慰凝开芳。
“我啊,真是上辈子造了大孽!”
祁芬眼睛也是酸酸的,不过还是强忍泪意笑道,“妈,你要是造了孽,那你怎么嫁给爸的,又是怎么有了我跟大哥小弟的。”
凝开芳闻言好歹有了些许安慰,深吸一口气从女儿怀里退了出来,“好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家里吧,要不然一会儿你爸回来看见了又要难过。”
祁芬其实想说每次真正难过的明明就只有妈妈你一个人,爸爸早就摆明了态度不再把二妹当家里人了,爸爸那性子也就妈妈看不清,还以为爸爸真是温和的人。
想想小时候大哥有一次鲁莽,用热开水烫到了母亲,爸爸那盯着大哥的眼神,到现在祁芬都还记得。
虽然小时候也挺委屈的,觉得爸爸爱妈妈比爱他们还多,可长大了祁芬却理解了,儿女只能陪他们走十几二十年或者几十年,可伴侣却是要跟他们过一辈子的那个唯一的人。
外面确实有很多人追求祁芬,可祁芬从来没有多做犹豫过,因为正是有这样一对父母,让她早早就看清了伴侣到底应该是怎样的,情窦尚未打开之前祁芬就决定这辈子一定也要找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组建家庭。
原本凝开芳狠话放了,可真正对于把祁英划出去的事儿却也没有真就那么果断的下了决心。
可能是祁海茂在图书馆听人说了,下午早早的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也没说别的,翻到中午祁英才还回来的户口本又穿了鞋子要出门。
“老祁你忙着出去干啥?”
凝开芳眼睛有点红,怕被临时突然回来的祁海茂发现,所以给祁海茂开了门拿了拖鞋就找借口躲去了祁芬的卧房。
这会儿听见外面的响动,凝开芳这才打开一条门缝在里面问。
祁海茂换鞋的动作一顿,而后蹬好鞋后跟站起身默默的看了门缝里只能看见一只眼睛一点脸蛋的凝开芳,突然笑了笑,“没事,出去办点事,一会儿我拎只猪蹄回来晚上炖汤好,好久没吃了有点想吃。”
凝开芳一听顿时急了,想要打开门出来可又怕被看出眼睛还有点红肿,只能站在那里面着急,“那肉摊挨着鸡鸭市场空气乱糟糟的,你要想吃我一会儿去买,你去办你的事,还要转好远的路,累不累啊。”
“别瞎操心了,我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放心吧,你今天好不容易休假,好好在家歇歇。对了,阿云是不是又来信了?你要看信就赶紧看,一会儿我回来要看。”
说罢笑着朝凝开芳摆了摆手让她回屋里休息,自己拎着个小袋子出了门。
祁海茂直接去了方远家里,方远跟祁英都在家歇着,今天他们两扯证,酒席是准备过两天方家父母申的假条批下来了再办。
祁英心里暗暗庆幸喜酒不是这两天就办,要不然她现在这样还怎么去给客人敬酒。
两人正在家里说着话,主要是祁英用话哄着方远怜惜她,今天她才刚嫁进来就发生了这种是,虽然祁英之前是有一瞬间后悔,可现在证都扯了还有啥办法?
只能将错就错一条道走到黑。
门口来了敲门声,方远刚尝了点甜头,虽然祁英脸上有些伤痕看着是有点扫兴,可方远还是第一次摸女人的身体,这第一次的刺激感足够弥补这点不足。
这会儿正是意乱情迷想要一次性干完从男孩变成男人的大事,结果门口敲门声惊醒了两人,方远有些闷闷不乐的打开门,却看见一个长得俊秀气质儒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板着脸站在门口。
“您好,请问您是?”
这男人虽然冷着脸,可那文人的气质太明显了,让方远不由用了敬称。
祁海茂抬了抬眼镜,眼神平淡的看了房门里还在整理衣裳的祁英,“我是祁英的父亲,中午我妻子说过的事儿由我来办,你拿上你们家户口本跟我一起走吧,祁英没有单位,户口单独划出去不合规定,局子里不会给办。”
方远听清对方的来意,顿时傻眼了,之前他还真以为凝开芳只是空口放狠话,毕竟气狠了这么说的父母长辈方远也不是没见到过,可没有一个人真干过。
祁英也是一愣,不过在祁海茂冷淡的眼神下还是不由自主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从小到大虽然祁英更多是被凝开芳打骂,可不知道为什么祁英却更怕这个说话永远温和冷淡的父亲。
“祁英,一起走吧,一会儿对方问话,记得好好回答。”
“姑娘家长大了嫁人了,户口自然是要跟着婆家走。”
祁海茂淡淡的解释了一句,方远想了想,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祁英已经嫁到方家了,以后当然就是方家的人了。
祁英也找不到不迁户口的理由,想着以前她做梦都无数次迫切的希望自己跟祁家所有人划清界限,祁英到底忍着心里那点失落跟着祁海茂一起去了趟派出所。
再从里面出来时,祁海茂看都没多看祁英跟方远一眼,捏着新印出来的户口本转身就走了。
方远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岳父没有像岳母那样直接上手打骂好像已经挺好了,方远这才没有再继续多想。
至于晚上方家父母回来发现自家户口本上多了祁英的名字,又听方远说了今天在祁家发生的事,方家二老如何想如何看,祁海茂自然是一点不在乎的。
当初祁海茂的打算是祁英嫁了出去,无论过得怎么样,只要祁英能让妻子惦记着稍感安慰,那就继续做平平淡淡的娘家跟外嫁女的关系。
可今天祁英的行为叫祁海茂不愿意让妻子再跟祁英这个女儿有所牵连。
似乎是因为以前伤过心的次数的太多了,祁海茂发现决定放手其实也并不难过,更多的甚至还是轻松,要是祁英还像以前那样,那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怕是也要跟另外三个儿女纠缠不休,反倒坏了祁丰他们的生活。
祁海茂走出很远之后终于叹了口气,或许,偏心这个指责是真的存在吧,做父母想要做到完全公平,确实太艰难了,除非人没有了感情,只有条条款款的规矩。
祁海茂拎着一只猪蹄回家之后把新的户口本递给凝开芳看,刚趁着这点儿时间煮了个鸡蛋把眼睛滚得看不出痕迹的凝开芳顿时一愣,也没翻开看,就拿着崭新的户口本坐在沙发上发呆。
祁芬已经去上班了,祁海茂任由凝开芳沉默了半晌,而后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呢原本发呆的凝开芳突然站了起来,“云云在信上说了让家里给你买止咳润肺的糖浆喝着,我现在就去牧医生那里开个条子去买药。”
祁海茂不放心,跟着起身准备一起出门,“那我让牧医生再帮忙检查检查,阿云信上还说了什么?”
让医生检查一下也好,凝开芳原本还怕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几趟祁海茂会累着,祁海茂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反对了。
说起祁云的信,凝开芳显然心情好了不少,“老祁,咱儿子可能耐了,现在都已经出书了,还给咱们寄了五百块钱回来,说是让咱们改善生活的,这臭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不知道油盐价,那五百块是五毛钱吗?还改善生活呢”
“我跟阿芬商量着去给云云单独开个户口,以后就给他定期存着,年前云云也十八了,等他回来差不多也该紧着娶媳妇儿了......”
“对了,一会儿咱们再去一趟书店,云云说大城市里应该已经有他那本书卖了,云云那边买不着,编辑给寄了一本试阅的他想自己留着,让咱们给阿丰那儿买一本寄过去,我妈那边我也给买两本,让孩子外家舅舅们也看看他们外甥写的东西!”
凝开芳当初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跟两个哥哥关系只能说一般,等嫁给祁海茂之后这边有祁海茂,那边也有两个还算明事理的嫂嫂,三个外姓人在中间调和着,这三兄妹的关系倒是越处越亲密了。
凝开芳这人乍一看觉得很是泼辣蛮横,可你要真心对她你就会发现,你对她有几分好她就能回报你几分好。
虽然比不上那些受点恩惠感恩戴德涌泉相报的人,可凝开芳这样的却也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相处起来也简单,不跟你玩心眼子。
当然,用凝开芳那两个哥哥笑话妹子的话来说,凝开芳这一辈子估计也玩不来心眼儿,倒是他们这个妹夫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却是刚好跟他们妹子互补了。
说起祁云又说到了祁丰,祁海茂见妻子心情好了不少,又笑着说了祁芬,“大妹年纪也不小了,我瞧着她还没这方面想法,回头你跟大妹提一嘴,阿丰那里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以后是转业还是进修......”
说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不都是要他们做父母的来操心么?凝开芳再是没了心思去难过了,嘴上念念叨叨掰算起孩子们的事儿了。
“祁英的事,咱也跟阿丰和云云写信说一声。”
晚上睡觉前凝开芳情绪平静下来之后说了一句,靠在床头就着灯光看儿子新书的祁海茂“嗯”了一声,“明天我就给他们写信。”
信从怀城随着火车信差晃晃悠悠抵达李家镇邮政局的时候,祁云依旧还忙着春耕,收到家里的信见祁英背着父母自己把自己嫁出去了,一时也是惊诧。
不过想想祁英那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性子,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祁英这样的人祁云其实也不是没见过,好像全家人都理所应当的该对她好,但凡有一点不合她心意的,心里立马就能生出恨来。
这样的人祁云是不愿意去接触的,浑身上下全是负能量,看着都让人觉得空气不够新鲜。
至于父亲把祁英户口划走的事,因为信里也没有明着写祁英如何闹的,所以祁云也没别的想法,毕竟嫁了人把户口也迁到夫家也不是稀奇事。
三月里大家就开始耕地,菜籽地蚕豆地里也要拔草,水田里育苗的苗床也要趁着三月春光大好的时候弄上,等到四月五月,菜籽花开得金灿灿的时候,收蚕豆犁旱田挖土捡草根插秧苗,忙得没个空闲日子。
这些活儿祁云都能干,虽然写书的钱就够养活自己了,可祁云知道江画眉心疼粮食,所以为了让江画眉别那么拼死拼活的挣工分换粮食,祁云也趁着这会儿的活自己能做也下了地。
江画眉也明白祁云的意思,虽然她觉得自己干活挺轻松的,可为了让祁云少担心,她也听话的跟其他妇女姑娘一样寻了工分少还算轻巧的活儿做。
按照祁云说的,现在看着没事,可现在透支的都是以后的健康,祁云是万万不能再让江画眉像以前那么拼命挣口粮了。
等到五月农忙的日子暂时告一段落,唐三儿那边也热热闹闹的开始办起了喜事儿。
唐三儿今年也二十了,去年年尾相看的姑娘十八,两人刚好到了领证的年纪,祁云他们作为唐三儿的好哥们儿,自然是要跟着唐三儿一起去新娘子家迎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祁英:我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投生到这样的人家,一个月才能吃两次肉,细粮都要好几天才能吃一口!
祁云:...我特么大半年没吃到肉呢,细粮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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