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江画眉从家里一路蹬着自行车, 原本是想直接往平城火车西站去的, 因为那里客流量是最大的。
不过后来半路上想了想, 江画眉又往东站那边拐了, 东站是客货混流,每天最多的是卸货上货的人, 也是那些大着胆子离开农村往城里走的人首选落脚地。
那里有廉价的工棚可以租到一个铺位, 也能接到临时搬货的活儿, 这些都是江画眉平时没事坐着带着孩子公交车转悠时观察到的。
江画眉离开家的时候也才早上五点多, 路上大约耽搁四五十分钟, 等到了那边也才六点不到。
如果是客流量大的站台, 这会儿乘客还没有多少饥饿感,还不如先来搬货的这边碰碰运气, 因为那些搬货的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忙碌。
江画眉蹬的自行车可以说是全平城甚至全华国的独一份儿, 后面木箱已经被装饰得好似老手艺人精心凿刻勾画出的精致匣子。
要是上面凿刻的画再高雅一些, 而后镶嵌些宝石再用镂空雕花金箔装饰边角, 那就是活脱脱古时候有钱人家女眷用来装金银首饰的那种。
因为时间比较赶,祁云选的调色比较简单, 主青绿几重晕色造就一片底色, 而后上面是渐深的灰蒙,似乎是天刚亮亦或者天即将天黑的时刻, 隐约可见灰蒙中有星光有月牙。
青绿晕开的露天草地上有一张饭桌,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几碟食物以及一笼盖子将掀未掀冒着点尖儿的白色。
这画祁云用了油画的手法,比较写实,桌上摆的明显就是江画眉准备要卖的那些食物。
虽然现在不好直接在外面写上招牌, 可祁云也尽量用更直白的画面让人一看就明白江画眉这里有什么。
左右两边的画都不一样,入画的食物却总是那几样,一路上江画眉顶着路人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脚下轻快的蹬着车到了东站。
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口,渐渐的周围的路人就越发多了,而且大多数人都是只穿了件灰扑扑的刮子,头上脸上脏兮兮的,甚至还有人裤子上补丁一层层,膝盖磨损得最严重。
江画眉见前面桥边靠着坐了许多人,知道这里就是这些人接活的东桥头了。
踮着脚捏了手刹把自行车给停了,江画眉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下了车把自行车支好,打开后座箱子取出了篮子,从匣子里捡了一些素卤到篮子里,然后把箱子的盖子重新盖好。
箱子上有个小锁扣,虽然不大抵事,但是三两下是弄不开的。
食物一出箱子,一股食物的味道就氤氲而出,江画眉弯腰把自行车用铁链锁在路边的路灯杆子上,离开前看了眼自行车前面撑雨伞的杆子那里套在狭长布套里的擀面杖,想了想到底没有现在就拿出来。
这装备“武器”的地方是祁云昨晚半夜睡觉睡到一半又爬起来给她装上的,说是怕她在外面遇见骚扰她的地痞流氓。
还拉着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江画眉教导了好半晌,说是什么遇见那种情况就把人往死里打,别怕事,出事了有他兜着,搞得原本就被这臭男人折腾了半宿的江画眉又是好气又是感动。
想到家里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以及自家弟弟,江画眉强行按捺下心里那股紧张感,挽着篮子往桥头那边走了几步。
看见旁边蹲在边上抽烟说着话的两个男人,隐约觉得这两人是这群人的头头,江画眉笑着往走了过去,“两位大哥,这么早就带人来这里揽活儿啦?吃早饭了吗?来吃两个饼,都是自家做的,算妹子请两位大哥。”
那两人还愣了愣,毕竟刚才他们都在谈论这突然来这地儿的年轻姑娘到底是干啥的,说不定是给哪个在这里等活儿的男人送早饭的,倒是没想到居然是蹿货的?
蹿货就是现在这种用个小篮子挽着假装路过的行人,趁机向别人兜售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姑娘有点儿能耐啊,居然想到要先来给他们这样的头头“拜码头”。
那两个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画眉,厚重的刘海蜡黄的脸色,五官倒是长得不错,可惜脸上生了些黑斑,特别是眼角那一块儿,黑斑有点大,原本上翘的眼尾都给遮了一大块。
身上穿的宽大花衣裳,比较暗沉的那种,裤子也肥大得很,整个人几乎看不出啥身体曲线来。虽然没有打补丁,不过看这布料暗沉无光很有些年头了,怕是为了做生意才费劲儿弄出来的。
江画眉自己知道自己的长相问题,自然不可能一个人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做生意,更何况还是走了人来人往的地儿。
也就是凭着这身打扮,刚才半路上江画眉才敢往东站这边走,这边可尽是些独身出来干活的壮劳力,真用原本的长相出来,怕是东西没卖出去,自己还要被人占了便宜。
再遇上黑心点的,把你哄着拽着拉到死巷子里,到时候发生点什么,你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纵然再是泼辣够狠也抵不过男人体力上的碾压。
事实上被这么打量,江画眉心里很不自在,可面上好歹端着了,手脚麻利的用提前切开了口的蒸饼夹了许多素卤进去,用油纸包了递给两人,自己也直接蹲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跟两人随意聊了起来。
行为举止间满是村里人的土气俗气,即便刚才还有人觉得这是个女人所以多看两眼,现在也没了兴趣撇开了视线。
“两位大哥你们是从哪儿来平城的啊?”
“一天大约能挣多少钱啊?我也想着让我家男人来碰碰运气,没办法,当初想着好歹出来能混口饭吃,结果出来了才知道这大城市里处处要花钱,不比在乡下,真是喝口风都要费钱。”
“喝风还费钱?这是个啥说法?”
“嗐,这也没啥说法,这不是把租房的费用一平摊,多在这城里站两步脚就要算钱么?”
这说法让两人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笑完了也说起了自己是哪儿来的,可巧了两个带人的其中有一个居然是蜀地的。
江画眉露了蜀地腔,这才真算是热乎起来了。
这会儿可还没有那啥老乡见老乡骗你没商量的话,虽说两眼泪汪汪太夸张了,可至少有了种他乡遇老乡的感情。
对方让江画眉叫他王叔,吃了两口蒸饼就直比大拇指,说江画眉这蜀卤够味儿,还要掏钱给江画眉。
江画眉自然没要,还又给他塞了个夹素卤的馒头。
旁边另一个来自东北,江画眉说自己男人有朋友就是东北的,东北哈市往北的团结囤,又夸起男人那朋友长得高高大大性子豪爽,上门做客还要拎上肉才来。
这话对了对方的胃口,东北人就喜欢被人称赞豪爽大方,让江画眉叫他吴哥。
两人吃了江画眉的东西,自然也不是白吃的,问了江画眉的价钱也觉得不贵,抬手就问自己带的那伙人里有没有想吃的,要吃的人自己掏钱买,味儿好又饱腹,吃饱了干活有力气。
一开始那些人自然是看在头儿的面子上三三两两的买了几个,等到同伴一尝,味儿还真不错,就着自己带的水灌下肚。
肚皮里有了扎实的货,这肚皮也就不闹腾了,早上在这桥头吹冷风也不觉得冷了,买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不拘这两伙人,其他人也有来买的。
江画眉第一天没弄太多,也就三十多个蒸饼外加二十多个馒头,馒头跟蒸饼都卖五分钱一个,各个大又白的,有北方人干吃就能吃两三个,卖到最后还不够卖。
素卤倒是够,毕竟这个是要额外加钱的,两分钱五分钱一毛钱的都在卖。
东西买完了江画眉也没急着走,看吴哥跟王叔今儿还没开工,就挨着坐地上跟两人随便聊聊,一般他们活儿多不多啊,中午晚上吃饭放不方便之类的。
这会儿天气热起来了,要是她中午晚上也往这边跑,卖些凉食,估计也是能行的。
之前江画眉虽然没露怯,可多少还是一头雾水,现在摸着边儿了,心里也有了点想法。
“咱们这些人都是一起从老家来的,现在上头管得没以前严了,家里很多东西有了钱就能买到,所以啊,咱们就想着还是挣钱来得实在,只一大家子围着那么点儿地挖来挖去也挖不出金娃娃,家里娃子想吃点肉都没钱买。”
“活儿倒是还行,这边东站里头本来是有正式职工的,不过这活儿本来就累,有门路的都往别处去了,这不是高考又恢复了么?有知识有文化的又都削尖了脑袋要往学校里考......”
“里头也有脑壳聪明的人,从里面包揽了活儿就出来找我们,给点工钱就能把事儿给办了,回头领个空头人工工资,跟白赚的一样。”
“我们这些人都是住在工棚里,那里也就搭个灶台,可大家白天晚上的干活,谁还有心思去煮饭啊,也没个做饭的婆娘,好在现在也有那卖吃食的了,咱们就随便找点便宜的糊弄肚皮就行了。”
“不过卖吃食的也没个固定的地儿,偶尔遇见查得严了我们就自己在锅里煮碗白水面凑合。”
出门在外调味料那些都是费钱的东西,谁舍得掏钱买啊,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挣来的每一分钱都节省下来寄回家给家里的婆娘娃娃。
两人陪着江画眉说了会儿话,等到桥头那边走来几个人,王叔跟吴哥连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从兜里摸出烟挤了过去,也顾不上跟江画眉说话了。
江画眉也不多留,收拾了东西蹬着自行车就走了。这会儿也才八点半不到,早上的早餐几乎是半小时就给卖光了,其中还有十几分钟是跟王叔他们套近乎。
江画眉想要弄午饭跟晚饭过来卖,最好是价格低廉又能管饱的那种,可这样的话就要好好算计一下成本了,毕竟她是做买卖赚钱的不是真来体谅“老乡”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祁云:眉眉,你说话的风格怎么那么像我?
江画眉:人家都说夫妻相夫妻相,一起生活久了就越有夫妻相,怎么,不喜欢啊?
祁云:没,就喜欢眉眉这样儿的,晚上也记得要跟我这么夫妻相【假装脸红
ps:上一章江画眉化妆那点我一时打瞌睡给漏掉了,已经补上了,江画眉这样的长相要是真一个人出去走街串巷的做生意,也不知要惹来多少祸事,我不大喜欢用女主的智商来换更多跌宕起伏的剧情。
还有一个加更,中途我要去吃个晚饭,估计要十一点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