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山上遇袭, 不管是那封沾了毒的奏折, 还是险些射穿谢茂头颅的箭,都没让谢茂觉得心惊。
在衣飞金递来的奏折上动手脚很容易,西北到京城数千里路,既然不是大军护送, 高手处心积虑要对付一介信差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且下毒也不是什么多有效的方案。皇帝身边隔着层层叠叠的护卫,奏折上的那一点儿毒不就只染黑了银书签子么?
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刺客也没惊着谢茂。他是临时起意驻地, 带的人也不算多,外围防护有疏漏处很正常。何况, 那种冷箭根本伤不了他——衣飞石的厉害之处, 在于他反应奇快手能抓箭, 谢茂身边的侍卫是比衣飞石差了几筹, 但是, 扑上来替皇帝当个肉盾,这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时若非衣飞石出手, 旁边侍奉的朱雨已经抢身上来, 只差拉倒皇帝用背去挡了。
皇庄内发生的血案,性质则完全不同。
堂堂天子驻跸之处, 内阁大臣理事之中枢要害, 竟然能被不知名的刺客混入!
这伙刺客何其嚣张?不止杀死了两位内阁大臣, 还将山房内外的全部守卫一齐灭口。最令人错愕的是, 山房内发生的一切, 竟然完全没有被外围的羽林卫发觉!这一伙刺客在犯下如此血案之后, 竟然还能从容远遁!
一直到皇帝急匆匆赶回来, 满屋子羽林卫还在发懵,没人说得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由不得谢茂不心惊。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他身边已经透得跟筛子似的,他却半点都不曾察觉。
今日刺客能突入山房将两位阁臣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屋内,他日就能摸进酿泉居杀了他。
这根本就不是刺杀。这是刺客对谢朝的警告与宣示。这是示威!这是挑衅!这是刺客在告诉谢朝的皇帝,我能杀你,我想什么时候杀你,就能在什么时候杀你。
“这波刺客与山上袭击朕的刺客,不是一伙人。”谢茂意识到这不是浮托国的刺客。
或许在山上对他动手的刺客来自浮托国,在皇庄里杀内阁大臣的刺客则绝不是。
浮托国刺客远道而来,前世费尽心思借助承恩侯府的力量也没能摸到皇帝一片衣角,可见浮托国在谢朝根本没有间客人脉。
羽林卫作为孝帝心腹内卫,至今也是京城兵衙中最精锐的佼佼者,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杀内阁重臣,必然有极其熟悉羽林卫的奸细提供情报。或者说,刺客就来自羽林卫内部。
这一世的谢茂总会下意识地忘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辈子,他的皇位并非从谢芝那里承继而来,而是太后杀了谢芝硬生生帮他抢来的。
前两世谢茂正儿八经在孝帝朝做了几年“储君”,谢芝手里的文臣武将内卫全都真心实意地拥戴他,这辈子呢?谢芝登基虽只有一年,可他在东宫做了十多年太子。文帝朝最后两年,他更是时常监国。这样一位实权派太子,最终还顺利登上皇位的君主,他死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前羽林卫将军张姿是太后心腹。可是,羽林卫真的就只听张姿一人指挥么?谁又敢保证内卫里就没有心向孝帝、默默准备向孝帝效死的忠臣?
“请陛下即刻返驾回京。”谢茂想到的事情,衣飞石也想到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这显然是宗室对皇帝的报复。谢茂前脚才杀了几个宗室王爷,立马就被人堵在皇庄杀了两个内阁大臣,这就是赤|裸裸的示威与报复。然而,参与灵狐髓案的宗室都杀干净了,皇庄刺杀案究竟是谁的手笔,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什么头绪——知道是宗室干的没跑了,可是,哪个宗室干的?
谢茂看着伏在书案上的赵良安,冷冷地说:“不急。”
倘若真是羽林卫出了内鬼,他在皇庄住着或是回太极殿住着,都是一样地不安全。
再者说了,现在一出事就这么风急火燎地往京城跑,真给人在半路打了个埋伏,死在这破事儿上,不给系统笑死?这辈子好不容易跟小衣牵上了小手,还没真的那什么呢,舍不得再来一回。
“你别搁这儿耽误了,收拾一下先回京。”谢茂想了想,指着张姿对衣飞石说,“给枢机处递本子,叫沭阳侯立马给你流转文书,北城的中军衙门还有三千中军护卫,那是你爹留着守门的,你去问他要一千人,若是不给,五百也行,带着一起去襄州。”
不等衣飞石说话,他已吩咐张姿,“点三百羽林卫,最干净的,护送定襄侯回京。”
“陛下,臣此时不能离开陛下。”
衣飞石说话就跪下了,拉着谢茂衣角不肯放,“突袭进山房刺杀两位阁老大人的刺客,不超过两人。一人持细剑短匕,一人使套索。屋内没有使用迷药的痕迹。两个刺客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二十七名护卫,五个文书,两位阁老却不惊动任何人,这是少见的高手。”
“不是臣自夸身手,陛下身边的侍卫遇见这样的高手,一人或能抵挡,二人皆不能防。抓不到这两个刺客,臣岂能安心离开?”
谢茂看他满脸担忧心中就觉熨帖,一直阴沉的脸色浮起两丝笑意:“这世上总有数不清的高手,哪里抓得完?朕这里虽要紧,襄州也很要紧。卿乃镇国开疆之才,岂能守在朕身边充作护卫?朕身边虽没有爱卿这样身手的高人,死士是不缺的。”
日日夜夜搁几百个羽林卫在身边盯着,哪路刺客能杀得进来?就是麻烦了些罢。
衣飞石还要再说,谢茂挥挥手,张姿即刻知机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朱雨守在门前。
谢茂扶衣飞石起身,指了指纪默声咽喉上插着的那支箭。
长箭青漆白羽,制作精良,正是宫中行猎常用的白羽箭。这一批宫制的羽箭中,除了皇帝御用的弓箭在尾羽处镶上银片外,其他宫箭镶羽用的都是缠线。插在纪默声咽喉上的羽箭就缠着素黑的丝线,与箭尾白羽相衬,历历在目。
衣飞石即刻想起自己丢失的弓箭,下意识地辩解:“臣失箭时,刺客已经到山房了……”
他是丢了一副弓箭,可是,按纪阁老、陈阁老遇害的时间算,他丢箭的时候刺客就已经在行凶了。更扯淡的是,他又不是傻子,真要是他杀人,掩藏身份还来不及,干嘛用自己的箭来戳纪阁老的脖子?这栽赃简直侮辱智商。
“朕自然信你。不过,西北不太平,有人就想看朝中乱起来。这事儿查不查都有流言,你留在京中反而不方便。朕让你即刻去西北,避一避就是。”谢茂扶着衣飞石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朕在京中盯着,这事儿怎么也沾不到镇国公府上。卿难道不信朕?”
不是定襄侯府,而是镇国公府。谢茂敢打这个包票,衣飞石还能说什么?
衣飞石其实隐隐怀疑自家在这件事上并不干净,衣家现在的情势太复杂了,几个老叔都不安分,他想要留下来,一是真的担心皇帝安危,再就是希望查到不怎么好看的事情时,他即刻要向皇帝解释表忠。
皇帝也不是傻子,大约是早就看出他的尴尬了,话里向他保证不牵扯镇国公府,这不是皇帝盲信,而是向他保证“朕知道,朕体谅,你安心”的意思。
往日衣家没有动,皇帝信任他。如今衣家可能动了,皇帝还是一心一意地信任他。
衣飞石一张脸都红了,端端正正跪在皇帝跟前,发誓道:“陛下放心。”
曾经他觉得衣飞金在西北玩得太过火了,现在,火已经烧起来了,他也不想去灭了。谁想引火烧他效忠的陛下,他就让谁速成灰烬!——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先把那两个刺客捉出来杀了。
陛下不通武艺,不明白这两个刺客的威胁,我知道。不杀了这两个威胁,任凭他们窥伺圣躬,我哪里睡得着觉。衣飞石眼睑低垂,眸中杀气微闪。
谢茂催促衣飞石即刻回京办手续去襄州,衣飞石嘴上答应,还真的就跟张姿递本子去了。
谢茂此次来皇庄本是打算多住几日,内阁带了纪默声、赵良安,枢机处就带着谢范与张姿,文武两套班子都带齐了。如今天下武事皆由枢机处主理,衣飞金要朝廷调派守将去襄州,朝廷就派衣飞石去襄州履职,一来一去的公文手续都要在枢机处办理。
不止要办手续,皇帝还突然指派张姿挑选三百个“干净的”羽林卫护送衣飞石,这件事也得张姿亲自去办。
在此之前,羽林卫将军由御前侍卫首领余贤从兼领。张姿作为“前”羽林卫将军,已经不再执掌兵权。现在皇帝钦命张姿去调人护卫衣飞石,可见皇庄刺客惨案之后,护卫不力的余贤从已经不可能再领羽林卫了。皇帝要重新启用张姿这位前羽林卫将军。
衣飞石要回京,张姿要重掌羽林卫,谢范也想明白目前的羽林卫大约有内鬼。
事关帝后安危,谢范想请命去调卫戍军来保卫皇庄。
他这半年都在重新整军,属下卫戍军风貌焕然一新。相比起百战北军与训练有素的中军,谢范所领的卫戍军是要差一线,却也不再是从前军纪废弛、内外腐坏的模样。羽林卫信不过,他心腹门人张岂桢带的三千卫戍军,绝对没有忠诚上的问题。
哪晓得谢范才向皇帝透露了一点儿去调卫戍军的意思,皇帝居然又指派他查皇庄血案。
又查案?谢范顿时严肃了起来。他才刚“查”了灵狐髓案,貌似成绩斐然。可是,朝野上下都明白,杀得流血漂杵的灵狐髓案没有堂审、没有证据,黎王也根本不是个查案的材料。
皇帝叫他查案,不过是叫他杀人而已。这回又叫他查案,是皇帝又要大开杀戒了?
扑着两位内阁大臣尸体的案发现场不可能保持太久,这是两位阁臣,必须顾及死后体面。
皇帝亲自过问两位阁老后事,叮嘱谢范尽早勘察好山房,及早奉两位阁臣装裹,临走时还在山房之外替两位阁老烧了两刀黄纸。若不是太后还在暖阁候着,他要守着两位阁臣入殓之后才肯离开。
俗话说尊不让卑,哪怕两位阁老皆是殉国横死,皇帝亲自关切到如此地步,也属史上罕见。
——别人或许会嫌弃死人晦气,死去活来好几遍的谢茂真不在乎这个。
谢范送走了皇帝,看着满屋子尸体,摸不着半点头绪。皇帝叫他查案,这没头没脑的案子怎么查?山房里一个活口都没有,全部被杀光了。外围护卫倒是在,可是口供都问了,没人发现异常。
就算谢范怀疑这外围的羽林卫有问题,他现在敢查吗?
随行护卫皇帝的三千兵马,全是羽林卫!谁知道这里边几个忠的几个奸的?查到忠的,人家问心无愧还罢了,查到不忠的,谣言四起,再炸个营,皇帝、太后都得赔进去。
所以,谢范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让他去调卫戍军?羽林卫已经靠不住了啊。
没多久,张姿与衣飞石一齐进来了。
“王爷。”
“侯爷。”
谢范与二人叙礼。
那日宫中同乐殿家宴,在太后的主持下,谢范一家都向衣飞石行过礼,此时见面也很客气。
“突然想起此处或有线索,临走前再来看一遍。”也是因为那日家宴的礼数,有太后的懿旨在,衣飞石在谢范跟前也不好再谦称,更不能托大自尊,干脆就把自谓省了,“还请王爷稍待片刻,马上就好。”
谢范想说定襄侯您这是抗旨了,陛下要你马上回京城。眼瞅着衣飞石确实很熟练细致地在山房内查找痕迹线索,目光就瞥回张姿身上,冲张姿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了门口。
“辖制得住么?”谢范问。
张姿默默点头。
他回来得比皇帝、谢范都早一步,来不及查问守在山房外围的护卫,就将排班轮值的花名册看了一遍。
和他这样来历不明的东宫内卫不同,继任羽林卫将军的御前侍卫首领余贤从出身世家,更喜欢任用家世清白籍贯明确的下属,许多被张姿故意冷待的羽林卫,近期都被余贤从提拔了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余贤从的选择也不能算错。
张姿还在枢机处任职,皇帝要用余贤从执掌羽林卫,他必然就只能对张姿从前的下属打一部分拉一部分,再任用一部分从前不得志的。起用这部分家世来历都清白的侍卫,是最不会出事的做法。这一批人有家有业,轻易不会铤而走险,更不可能是别国奸细。
可这次发生的皇庄惨案,坏也坏在这上边。
京城大大小小的贵族勋宦,百余年来各种联姻,往上下数个三五代,怎么算都能有点沾亲带故。宗室不可能勾结张姿这样没有来历的羽林卫,彼此都不会有信任,然而,对这一批有来历的羽林卫,宗室们能找的路子就太多了。
今天护卫在山房外围的羽林卫,总共三队二巡,五位轮值首领,其中三个都是余贤从提拔起来家业祖籍都在京畿的勋贵之后。张姿只看了花名册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可是,他不能说。
余贤从是皇帝亲自任命的羽林卫将军,就是为了夺他的兵权。
他敢跳出来说,就是余贤从办坏了事儿吗?
他是想退,可还不想死。真被皇帝误以为他想再次染指羽林卫兵权,太后也保不住他的命。
刚才跟衣飞石去走程序,衣飞石草草写本子,张姿则借着去调人护卫衣飞石回京的机会,跟从前的兄弟联络上了。羽林卫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孝帝心思多疑,张姿在孝帝朝时身边就有两个附贰分庭抗礼,此时一家独大,不过是他在孝帝驾崩时就在羽林卫内执行过一次内部清洗罢了。
这会儿再盯一次“异己”,他手下的兄弟都很熟练,不动声色就去办了。
“你当日究竟是怎么想的?”谢范突兀地问。
他不理解张姿羽林卫将军做得好好的,怎么会故意去触怒皇帝?皇帝连他这个兄王都敢重用,怎么会容不下太后的心腹?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张姿居然也没有错会他的意思,许久才说:“陛下和衣家关系太好了些。”他之所以和林附殷联手打了衣飞石那一顿,本意还真就是要离间衣家与皇帝,哪晓得衣飞石丝毫不在乎,皇帝与定襄侯的关系还越来越好。
谢范没觉得张姿想错了,他只是觉得张姿走错了路:“这事不是你能碰的。”
正常人看来,皇帝对衣飞石的信任都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谢范信任太后,太后接纳了衣飞石,他也愿意对衣飞石执卑礼,可不代表他觉得皇帝正常。他觉得皇帝对衣飞石这份儿热乎劲,迟早要出事,只是碍着皇帝那不要脸啥都敢干的暴君嘴脸,不敢说而已。
我当兄王的都不敢去碰衣飞石,你张姿算个什么玩意儿,就敢去动他?活该你被贬。
“我想回燕北。”张姿声息渐低。
那日他在兵马司衙门与林附殷联手,一是想要离间衣家与皇帝,二就是真的想退了。想退有很多种方法,想离间衣家与皇帝也有很多种方法,两个念头交叠在一起,才会有那日的事发生。
谢范沉默片刻,说:“若你当日不妄行恣肆,羽林卫在你手中,不会有今日之祸。”
张姿默默无语。
“万幸今日刺客闯的是山房,杀的是阁老。若陛下与太后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再见长兄?姬平戎,我离京之前,你在长兄灵前向我发誓,必定竭尽心力守护湛姐姐,你就是这样‘竭尽心力’的吗?——你想回燕北?”谢范声调不高,语速不快,却是难得的疾言厉色。
张姿始终只是默默地听着,谢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正要揍他。
衣飞石疾步而出,拱手道:“事急失礼。”
不等谢范与张姿还礼,衣飞石就步行至庭前,看见那里堆砌的雪人被戳了几个洞,充作双眼的木炭垂在肚皮上,低头在脚印凌乱的地上仔细察看。
谢范与张姿都要上前,衣飞石阻止道:“请留步!”
谢范奇怪地问道:“侯爷是发现了刺客的足印?”倘若真是绝顶高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与其费心去查刺客的行踪去向,不如直接从内鬼开始挖线索。这样里应外合的袭击,内部的痕迹反而比外部更明显。
衣飞石一心要在去襄州之前把刺客抓出来杀了,哪里耐烦去慢慢挖内部?他必然要找到线索。
雪地经过了清扫又被踩实,许多地方都已经结冰。两位阁老办公的山房来往人等并不算多,这么大冷的天,就算来办事等差,也不会轻易往庭前跑。所以,雪人面前的脚印虽然凌乱,仔细察看之下,大多数都是两个人的。
现在山房里的人都被杀了,也没人知道这雪人是谁堆起来的,但是,衣飞石肯定,这两个脚印之中,一定有一个属于刺客。
羽林卫的靴子都是衙门所发,鞋印相差无几,能有差异的,无非是两位阁老与五名文书。
“劳烦王爷替我看好这一处脚印。”衣飞石返身回去,把七双鞋子都抱了出来。
谢范对这事儿不甚精通,张姿则颇有心得,即刻上前帮忙对比。
“这是那名文书的脚印。雪人是他堆的。”衣飞石说。
张姿将另外一组脚印和其他几双靴子比了几次,说:“合不上。”
确认了刺客的脚印,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衣飞石从满地凌乱的脚印中找到步迹,一路追到了山房西侧的高墙之下,不止没有带上护卫,连正经路都不肯走了,直接从顺着刺客残留的一点儿足迹,从那面高墙翻了出去。
张姿忙道:“侯爷且慢——”圣命三百护卫要跟着你,别这么独!
从雪人一路到高墙,衣飞石就大略掌握了这名刺客的步态与择路习惯,再想继续寻找刺客留下的痕迹就是有的放矢,经过两次失误调整之后,他基本上就习惯了刺客的行迹,一找一个准。每每腾挪而起,就能发现刺客经过留下的一点儿痕迹——可能是稍微倾斜的石砖,可能是微凹的冻土,也可能是带了一缕杀气的枯木。
等他追出皇庄,发现刺客径直南下的步迹时,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追得更加胸有成竹。
“怎么就找到雪人上去了?”谢范不理解。那刺客是不是傻,专门去看雪人?
张姿则站在雪人处,左右看了一遍,旋即进屋。看见了一个文书扑尸的地方。
“他怎么知道刺客去看雪人了?”屋子里没了外人,谢范跟张姿说话恢复了随意。
张姿指了指文书身边半碟子洒落的卤花生。
“这一处痕迹很古怪,像是瓷碟子砸在了什么上边,摔下来。”张姿说,“定襄侯在里边找了很久,我猜,这里既没有被砸坏的物件,所有被杀害的人身上也都没有被砸的污秽。”
“砸中刺客了?”谢范立刻懂了。
张姿点点头,说:“这是倒推。我们已经知道刺客去过庭前雪人处了。”
“一个身手奇高的刺客,怎么可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用一碟子卤花生砸中呢?”
“四种可能。一,他太得意了。二,他受伤了。三,他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四,无法解释的巧合。撇开第四种无解的设想不谈……”
张姿站在卤花生碟子砸下的地方观望。刚才衣飞石就站在这个地方。
谢范走到他身边,直接看向那扇能望见庭前雪人的窗户。
“这个刺客是南人。”
“他应该很少到北方来。或者说,在进行刺杀行动之前,他都没来过北方。”
张姿说完,谢范就脸色古怪地接话:“所以,他没见过雪人,不单被这个雪人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堂堂高手不单被一个文弱文书用碟子砸了一下,杀人之后,临走之前,他还去玩了一会儿雪人?”
张姿默默无语。
南人没见过雪人想玩一下很奇怪吗?南方不下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