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伏首辞出卧室。
听谢茂凉透的口吻, 他就能确认谢茂今夜绝不会再找自己了。
不必使用符法小术, 衣飞石推门走进隔壁房间的同时, 浑身狼藉一扫而逝, 皱巴巴的寝衣浴袍也恢复了从容。封印被解开的瞬间他就去了轮回池,因为轮回池既在永在。现在想要寻找铠铠就不大容易了, 铠铠是一道附灵,它能随便乱跑——是否还在这个世界都很难说。
衣飞石很不怕死地将青玉简抠出来, 放进茶杯里倒扣着。禁绝了谢茂的视线。
随后,他长指翻飞, 结成镇山令, 寻找铠铠的下落。
这事儿还不能做得太大张旗鼓。隔壁有深不可测的谢茂,玩得太过分了, 衣飞石也怕刺激得谢茂恢复了记忆。君上岂可以常理揣测?楼下还有一位战斗系祀神。岳云如今虽受伤了, 依然耳聪目明十分警惕。衣飞石必须再三谨慎。
结果不出衣飞石所料,铠铠失联了。
天人感应从不出错,衣飞石在想要联系铠铠的瞬间就有了感觉,他此时找不到铠铠。
然而,目前的处境实在太艰难了。衣飞石宁可去斩九十九道天魔,淌万劫寒水, 承太阳罡风,吃无数个轮回的苦楚,也不愿意直面目前的仓惶无措。
明知道联系上铠铠的可能性很小,衣飞石依然怀揣着一线希望,不甘地持续尝试。
他每隔半个时辰召唤铠铠一次, 直到天亮。
生了闷气的谢茂并未赖床,不到六点就爬了起来。衣飞石听见隔壁开门的声响,连忙从茶杯子里拿出青玉简扣回手心,仓促整理好仪容迅速开门,想要向谢茂请安问好——
电梯已经下楼了。
似昨夜那样得罪了谢茂,还想谢茂一如既往笑脸迎人?衣飞石也觉得自己太贪婪了。
他没有等电梯上来,从楼角长梯快步下楼,行止间轻捷无声,躬身低目。明知道此刻去见谢茂不会领到好脸色,多半要被嘲讽训斥,衣飞石心里反而更安定些。他更害怕谢茂对他没有底线的宠爱。
只是,属于谢朝衣飞石的那些感情,又让他心中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得罪陛下了。惹陛下不快了。陛下都不愿意再理我了。
衣飞石下了楼微微停步,听动静判断谢茂的位置。让他很意外的是,谢茂居然在厨房里。
厨房里传来呲呲的水声,似乎在洗什么东西。衣飞石悄步上前,就看见谢茂正麻利地冲刷了汤锅,准备炊水。蒸箱正在运行中,大约是热着高汤。清晨的厨房有了烟火气,就有了生活的味道。
衣飞石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谢茂的随身空间里有个食品加工厂,行军盒饭味道很好,真饿不着他。若他选择亲自来下厨,多半是想自己动一动。这会儿进去说,我来帮忙,说不定就会被训斥一句轰出来。
迟疑不到半秒钟,衣飞石就进去请安了:“先生早安。”
正在炊水的谢茂不搭理他。
衣飞石早有准备,上前低声请示:“先生,我来吧。”
谢茂看着归置整齐的料理台,示意“你来做什么?”衣飞石也不吭声,想要解了谢茂的围裙,被谢茂拉着走到厨房岛,拉开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衣飞石不敢不坐。
谢茂又转身立于灶台前,听着汤锅中水响了,将准备好的线面煮进去。
他一边照看着易熟的线面,将蒸箱里的高汤盛出,蒸箱里还有一个小格子,打开来,里面是做好的卤梅花肉。谢茂将煮熟的线面烩入高汤,将卤肉切片,放在汤面上,再烫了两棵绿莹莹的小白菜。
一碗面煮好,他拿了两双筷子,端到衣飞石面前。
“先生……”衣飞石都惊呆了。
谢茂在衣飞石身边坐下,递出一双筷子:“吃了我的面,不许发脾气了。”
他这么早爬起来,到厨房一阵忙碌,就是为了给衣飞石煮一碗面,再次向衣飞石讲和。
若是谢茂一早起来怒气冲冲扬长而去,或是在家里摔盆打碗指桑骂槐,甚至堵着衣飞石的门训斥责罚,衣飞石都不觉得奇怪。谢茂轻易不和人计较,可他也从不会委屈自己。谁让他不痛快了,刺着他的心肝了,他必然要找补回来,堪称睚眦必报。
这样不受委屈的谢茂,在昨夜被他狠狠得罪之后,大约也是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瞅着窗外天光乍亮,立刻就翻身而起,刷锅洗碗,蒸汤炊水。倘若他没有跟下来,谢茂只怕还要端着碗去屋里找他。
衣飞石眼角有些刺痛,接了谢茂递来的筷子,半晌才轻声说:“先生恕罪。”
谢茂将线面在汤里拌了拌,催促道:“吃吧,溢了。”
一碗面二人分吃,谢茂正经没吃两口,被他守着的衣飞石埋头苦干,吃得异常认真。
到最后连汤带水扫荡彻底,碗底连一点儿葱花都没留下。要说谢茂手艺多好,那真没有。衣飞石吃着这碗面却似世间珍馐。
见衣飞石感动得似乎眼眶都要红了,谢茂忐忑了半夜的心也才终于安定下来。
若衣飞石真的突然不爱他了,他该怎么办?谢茂竟不敢想。情侣之间总有争嘴吵架的时候,若是放低身躯一碗面就能把衣飞石哄回来,谢茂并不觉得窝囊——那可是他几辈子都求之不得的小衣。
吃碗面,二人又似恢复了从前的亲昵要好,谢茂搂着衣飞石上楼:“我昨夜没睡着。”
“……”衣飞石面对着撒娇的君上,竟不知道该怎么接,勉强应对,“臣……我也没睡。”
“你心肝儿都黑透了。”谢茂捉住他一阵狠搓,手掌只在头顶与背心处摩挲,并不涉及敏感处,衣飞石就显出了几分局促,远不似从前那么亲热随意。他心知衣飞石还有心结未解,只得默默叹息一声。
回到卧室后,衣飞石正头疼躲得过昨夜躲不过今晨,脑子里两个声音打架。
谢茂煮来的那一碗热汤面还在胃袋里暖意洋洋,惹谢茂不快的难过更像是阴冷的针刺在心口,绵绵隐痛地逼着衣飞石妥协。然而,他始终记得谢茂对他的欲念是不正常的——这让他很难坦然。
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主动些,谢茂已经脱了他的浴袍,拉着他上了床。
“先生,”衣飞石主动去解谢茂的家居服。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谢茂已经如此委曲求全,他必须得有回应。
这动作就取悦了谢茂,立时满脸含笑将他扑倒在地上,低头亲吻数次,轮不到衣飞石回应,谢茂将被子覆在他身上,柔声安抚道:“折腾一夜也累了,眯一会儿。”
衣飞石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小心贴着谢茂闭上眼。
阖眼片刻之后,他突然问:“先生不必再去空间里么?”
——这是明知故问。恢复了记忆的衣飞石熟知天地奥妙,天道造化一直盯着谢茂不假,但谢茂强势应劫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骚操作。如今劫雷在谢茂体内,混淆了天道造化的耳目,天道造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谢茂,哪个是劫雷。怎么找他?
他不愿意对谢茂撒谎,可是,他必须这么问。不问就不正常了。
“嗯,不必去了。”谢茂将他搂在怀里,就似搂住奇珍异宝,片刻不愿放手。
衣飞石只觉罪孽深重。
日子不阴不阳地过着。
谢茂费尽心思讨好衣飞石,连游戏都去得少了,二人的感情始终有些不对味。
衣飞石对他的害怕似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本能,不管谢茂表现得如何温柔,只要脸上稍微失去了笑容,衣飞石就会低头找借口站起来。
谢茂气得够呛,我总不能跟傻子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见人就咧嘴笑吧?
白天相处时就有些膈应了,夜里发生的事更奇怪。
自从谢茂闹过一次脾气撵人出门之后,衣飞石就变得很主动,和从前一样缠绵温驯。
然而,谢茂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爱。衣飞石所给他的热情中,始终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殷勤,却没有一点儿是真的——衣飞石并不享受与他的亲密,只是在认认真真努力地交任务。
并不是“与有情人做快乐事”,而是“有情人想做快乐事,我就陪他做”。
这让谢茂有一种强烈地被羞辱的感觉。他这样要强自尊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好几次谢茂做得憋火,恨恨地想让衣飞石滚下床去。
然而,他又怕衣飞石和那夜一样,一句软话不肯说,穿好衣裳磕头就出去了。叫都叫不回来。
越睡越腻味,越睡越恶心。谢茂还是得坚持与衣飞石夜宿一处。不仅仅因为他与衣飞石在谢朝就许下的承诺,也因为目前的形式根本不准许他们分居。睡在一起都不能走近彼此,分了床还能好么?
哪怕睡得再恶心,他们也必须睡在一起。
因为,谢茂不想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岳云:呵呵,你们吃面挺香哈?知不知道客厅里还睡着一个岳王世子?真当本世子是吃香火长大的不用吃人间烟火啊?
今天到17号都会是短短,因为藕最心爱的表妹要结婚啦,要去凑热闹啦!!!
每天3k,存稿箱放送。所以微博也不会提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