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城市的第一医院, 通常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 多半都能追溯到民国时期。
“那是不是代表着……不干净的东西特别多?”
吴悠坐在副驾上眉头紧皱, 虚心求教位于车后排的谢茂。
昨天她在顶呱呱食品厂被吓得屁滚尿流, 今天就敢在盛大师落荒而逃的情况下继续搀和灵异事件, 甚至越级向神牧集团董事长容锦城举荐了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保安——作为一个二本毕业的学渣, 吴悠能在大神遍地的神牧集团混到公关部副主任位置上,事业心可谓非常强悍,也非常善于抓住机会。
谢茂正在努力抓一直往旁边挪的衣飞石。
衣飞石在羁押室里打了拳,一个净水符洗了身体,然而,他自己没办法洗衣服。
现在和谢茂并肩坐在车后排的沙发上,谢茂不嫌弃他衣衫透着细汗,他自己特别不好意思, 坐着坐着就往旁边挪。原本二人座椅间就放下了杯架扶手,他尽量往右边贴着车窗,谢茂也不好追着贴上去,只能拉着他的手。
“首先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鬼共存, 任何地方的鬼都一样多。”
谢茂随口科普,这些道理在未来世界都是常识:“人之所以常常在医院撞鬼, 觉得某地方不干净,多半是因为医院里的人身体病弱, 阳气不足, 简单而言, 就是人的特质减弱了, 偏向鬼的特质增多了,所以,鬼气比较重,两个世界发生了交叠。”
“我听说是因为医院里死去的人特别多,特别集中,所以鬼就特别多。”吴悠好奇地问。
谢茂笑了笑,不说话。
“谢小哥,讲一讲嘛,就会笑——我知道,那是‘这么白痴的问题懒得解释’的意思。”
此时车已经沿着匝道下了高速,很快就从环城快速路进了城区。谢茂看着繁华的城市,手里拽着不自在的衣飞石,跟吴悠商量:“能在店铺稍停片刻吗?我弟弟要换一身衣裳。”
吴悠抬手看了看表,白珠光的表盘上,玫红色的指针恰好指向三点二十。
时间稍微有点紧。刚才还半路回去接了在启平镇派出所闹事的衣飞石。
“常师傅,去天新百货。”吴悠挑了一个最近也最顺路的商场。
谢茂非常喜欢吴悠的知情识趣,在前往商场的途中,又给吴悠科普了一段:“人会自由走动,鬼也不会滞留一地。医院里死去的人非常多,被治愈的也不少。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死亡很轻易,治愈或者说活着离开医院,非常艰难。”
“艰难获得的生机永远比轻而易举的死亡更有力量。”
“有一句话,叫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也可以理解为,生高一尺,死高一丈。”
见吴悠眼露迷茫之色,谢茂换了一种说法,“一尺生敌一丈死,一丈生敌十丈死。有一个人活着离开医院,他所焕发的生机就能抵得过十个死鬼。这当然只是泛指,不过是形容生机珍贵。也或许一人生机太过丰沛,能抵得过二十个死人,三十个死人。”
“生……比死珍贵?”吴悠觉得这和她理解的世界观有差异,对于人来说,死亡永远最可怕。
谢茂科普的对象也不仅仅是她。种植系出身的谢茂对生机的理解最为深邃,所谓仙道贵生,不了解生的珍贵,就无法踏上修行正道。他拉了拉衣飞石的手,记住了?
衣飞石认真点头。
做完随机应变的小科普,司机在天新百货门前停车,吴悠带着二人去买衣服。
衣飞石这样胖成球的身材也不大好买衣服,吴悠直接带他去了休闲运动区,在某运动品牌门店里选购了一套运动内衣,一套正打折的秋冬运动装和薄款羽绒服——目前商场都已经上春装了。
导购小姐笑容满面,您看这个四折,这个五折,加上内裤袜子,总共七件,4728元。
谢茂拿着导购打好的单子,揣着原身的银|行|卡,到商场收银台买单。
“这边——请输入密码。”收银台的妹子笑容非常甜美。
密码?
银|行|卡为什么需要密码?
谢茂的脸僵住了。
难道没有生物识别技术吗?还需要密码这么原始古老的东西?你保存的又不是奥术原|子|弹,几个钱而已啊,用得着设置密码吗?!
最终还是刷了吴悠的信用卡,衣飞石才能穿走他身上新买的运动服。
二人并排走出商场。
“臣回了原处就还给她。”
“嗯。”
“陛下出门从来不带钱的。”
“带了。”
“啊?”
“……不知道密码。”
“用钱为何要密码?!”衣飞石作为一个古代将军,他理解中的密码通常用于文书或机密传递,对此甚为不解惊奇。
“……”
谢·未穿今·常识也不准确·茂,这会儿也颇觉心累。
朕虽然学过旧地球史,但是,朕的主修科目是修真与科学农业进化观察研究,旧地球史几百个t的资料,朕能记住这么多,已经算是本专业历史学科的佼佼者了好吧!
——当然,谢茂那一届,整个星际联邦也只有两个本专业学生。
经历过商场购物打击,装惯了大尾巴狼的谢茂终于老实了一点儿,低调地配合吴悠行动。
李大红昨夜心梗发作死亡时,住在市一医院住院部的二十七层vip病区012室。
谢茂跟着吴悠上楼经过登记之后,确认了身份才能入内。
012室暂时没有住进新的病人,楼道口还有财大气粗的病人追着护士长发脾气:“那12号不是空出来了吗?为什么不让我住?我排了这么长时间队,我又不是没钱,你们是不是又想安排关系户?不就是要红包吗?来加个微信,老子马上给你转!”
护士长都气笑了,解释说:“昨夜才死了人,死者家属要求暂时不……”
“好希奇哟,医院不死人啊?死了就赶紧腾地儿啊……”
……
外边吵闹声中,吴悠小心翼翼地跟着谢茂:“谢小……谢大师,您看,这有什么不对吗?”
医院里人鬼两界的界限比较模糊。人体弱时容易撞鬼,鬼气强大时也容易撞人,谢茂虽然跟衣飞石和吴悠科普生机强大,但实际上死在医院里的人在生前多半都受了很多苦,很多在临死前都求着安乐死,想要解脱。真正怀着一颗不愿死去的心和绝症挣命的,那是极少数。
不过,这会儿病区里的鬼都非常安静,没一个敢出来晃荡的。
原因很简单,这会儿衣飞石睁着眼。
如衣飞石这样杀人无数的将军,灵魂深处就带着一股凛然杀气。若衣飞石闭眼陷入沉睡时还好,一旦他睁眼保持清醒,目之所及处,普通鬼魂都不敢出来晃荡,恐为目力所伤。
所以古之帝王要名将守在榻前御鬼辟邪,正是这个道理。
谢茂在李大红住过的病房里转了一圈,屋子里很正常,不算干净也不脏,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这么大医院里的vip病房,病人居然悄无声息地死于心肌梗塞,这是很不合情理的一件事。
——抢救无效也罢了,悄悄地就死了?
谢茂推开窗户看了一眼,风中残留着一股黏腻血腥的意味。倘若不是他重新获得了修行的能力,能借助天衡的力量感知天地阴阳,也察觉不到这一缕淡淡的杀意。
他心中有了结论,转头只告诉吴悠:“没什么问题。”
“……你确定啊?真的不是闹鬼?”吴悠非常紧张,这件事关系到她的职场未来。倘若谢茂能把这件事办好了,她在董事长面前立了功挂了号,对以后的升职竞聘都有非常大的优势。
“真不是闹鬼。”
是有人半夜偷偷潜入,策划了一场谋杀。
自二十七层翻窗而入,在医院成功实施谋杀而不惊动医护人员,这是个极其专业冷血的杀手。
“现场我看了,就这样吧。你的帐号我记住了,待会儿我去银行重置了密码就把钱转给你。”
“诶,诶,谢大师,你先别走,再说两句呀。盛大师今天早上四点钟就跑了,我们都以为他是被这边的厉鬼吓住了,真的不是鬼吗?我们再去隔壁看看行不行?隔壁杨工的病房,他也是半夜三点准时脑溢血……钱就不用还了呀,就当是我付的劳务费……拜托你跟我去看看……”
吴悠拉着谢茂不放手,不住打躬作揖求他帮忙,“我跟我们老板打了包票,我的未来我的小钱钱全在这事上了,拜托了……”
衣飞石皱眉拦住她,说:“你不能这样拉着陛……我兄长。”好歹没再训斥放肆。
“没事没事,去看看吧。”谢茂拉住衣飞石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吴悠再带二人到了隔壁的015号房间。
同样的格局,都是前边带小客厅,里边是卧房和洗手间,所不同的是,李大红住的病房里还有一个小阳台。让谢茂惊讶的是,李大红的病房很干净,明显是人为行凶,杨守清的这间房则不然。屋内戾气非常重,小鬼都不肯靠近,偏偏在外边半点儿都看不出来。
谢茂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在小客厅里放着一尊瓷质的弥勒佛摆件。
他目光才转过去,衣飞石已习惯地伸手拿起,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任何皇帝感兴趣的东西,他都要先检查,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呈递御前。
吴悠见着那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的瓷器摆件,说:“这个呀,我姥姥家也有一个……”
话音刚落,衣飞石就从底下的窑孔里拿出一截枯骨,她瞬间就尖叫起来,死死扒着谢茂不放:“啊——啊——那是什么鬼——我心肝要从咪咪里飞出来了——”
衣飞石检查的时候用袖子包着手指,他也害怕腐毒。仔细端详片刻,说:“不是人骨。”
“黑猫尾。”
谢茂准确地辨认出来历,伸手将那截枯骨握在手心,再看那尊弥勒佛像。
原本慈祥和蔼的佛相,仿佛多了一缕神异,眼角扯起狞笑。
——还没笑开,就被衣飞石狠狠捂住了双眼,在场的吴悠与听见吴悠尖叫声赶来察看的护士与围观群众,全都听见了来自自己心灵深处的一股惨叫声,那佛像的双目竟然淌出两行鲜血。
谢茂拉住衣飞石的手,作怪的佛像已经恢复了正常,衣飞石两根手指血迹斑斑。
将血杀鬼。
身在封建迷信的谢朝,将军上阵杀敌之前都要祭祀鬼神、打个卦问问吉不吉利,衣飞石当然也不能免俗,何况,战场上死的人多了,难免撞见鬼——常备驱邪神品,当然是黑狗血黑驴蹄子雷击木朱砂等等,逼到了极处,大帅将军还有最后一招,将血,或说煞气。
衣飞石确实不懂修行之法,也不是玄学中人。但是,他在军中所学的一切,属于儒释道俗中的俗家。碰到邪秽难解之事,取指上鲜血或舌尖血,皆可一试。
就在佛相出邪的瞬间,衣飞石立刻掐破指尖,捂住邪相眼窍,生生将之杀灭。
……居然真的杀灭了?
谢茂对此很惊讶。他能感觉到弥勒佛中藏着的怨魂戾气很重。这不科学呀!小衣前世的身体是将血,这个新身体也能算是将血?……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