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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手术室门口时, 周楠抬头道:“第一次见你和你爸聊这么久, 隔得远也没听见你们说啥,不会是吵了二十多分钟吧。”
宋暄和本来还藏在眼底的复杂随着周楠这句话瞬间消散, 他朝他翻了个白眼, 道:“关你屁事。”
在宋暄和掏出手机时无意见到了来电显示的卫臣眸光闪了下, 倚着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想些什么。
时间就在卫臣的若有所思,以及周楠为了缓解紧张各种与宋暄和斗嘴中过去。
晚上八点左右, 一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了。
周楠霍的起身, 宋暄和也紧跟其后, 向医生询问萧声林的情况。
医生认识周楠,所以回答时语气也比面对普通病人多了份熟稔, 道:“放心吧, 你朋友没事,好好修养几个月就活蹦乱跳了, 他也算是运气不错,三根肋骨撞断都在肺部边上,可也全部都生生避开了,算是命大。”
“那是。”周楠彻底松开了紧绷的心弦,笑道:“不过还是得感谢你, 改天请你吃饭。”
“行,到时候我叫上俞严。”
医生给了周楠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然后礼貌地向宋暄和卫臣两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去病房的路上,宋暄和道:“没想到你在医院随便一混,就连人家俞医生的同事打点好了。”
“那可不是。”周楠得意地挑眉, 道:“不过那小子是俞严大学同学,不是这几天发展的线人,之前他上大学的时候就是我线人了。”
宋暄和被周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耻精神折服,一路无言一直到病房。
萧声林打了麻药没醒,此时萧南也带人从隔壁省赶了过来,见到宋暄和几人匆匆点了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看到萧声林没什么大事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早在路上听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出了病房对宋暄和三人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非常感谢周少、宋少、卫先生对声林的帮助。”
道完谢,萧南开门见山道:“这件事是有预谋的谋杀,我想知道你们作为声林的朋友知道多少,能不能详细与我说一下当时的场景。”
周楠点头,刚准备说话却见到了一边的卫臣,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卫臣识趣地告辞,“家里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先回去了,萧伯父再见,周少暄和,记得欠我一顿饭。”
见卫臣离开,病房里没有了其他人,周楠才将之前他们的猜测以及车祸的细节告诉了萧南,但是隐去了他们认为幕后的人是萧柏琮这件事情,毕竟现在证据并不确凿,他们可以猜测,也可以由萧声林将这件事说出来,但他们两个外人直接说出来却不好。
然而他们不说,熟知萧家此时情况的萧南却自己猜到了,他面沉如水道:“声林都已经离开萧家这么多年的,萧家却还是不放过他,这个节骨眼上闹事,绝对和萧渊穆萧柏琮脱不了干系。”
周楠下意识看了眼宋暄和,萧南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宋暄和与萧渊穆的关系,但是他却没有想要改口的意思,皱着眉道:“今天这手段,绝对不是萧渊穆和萧柏琮手下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动手的牵扯到第三方,这件事反而不好查了。”
宋暄和道:“如果查到了背后是谁,您会怎么样?”
萧南抬头,有些探究地看向宋暄和,问道:“你这是在替谁问?”
宋暄和面不改色,回答:“我不是替谁问,只是想要知道,就算是查到了这件事是萧家的继承人之一做的,您现在的处境能够拿他们怎么样。”
这番话不可谓不客气,然而萧南却并不生气。
萧南说:“我在萧家这么多年,虽然在旁支里算不上混得多好,但也有自己的渠道人脉,这件事我没法怎么样,但只要确定动手的人是谁,然后运作一番让另一个人知道,自然有人为声林报仇。”
闻言,周楠有些惊愕地睁大眼,道:“萧叔,您打算把这件事闹大。”
“声林也是萧家人。”萧南面无表情道:“他的命再不值钱,也不是萧家其他人争权夺利的时候想取就取的。”
宋暄和问:“您就不怕我因此向萧渊穆告密?”
萧南定定审视他许久,才松缓了些脸色道:“你能坐在这里,我就知道不是萧渊穆做的了。”
不等宋暄和开口,他继续道:“外面的人不清楚你们的关系,猜测众多,但是我却是比他们清楚的,虽然我不在萧家,但是那边的消息我从来没落下过,萧渊穆为了你直接和萧临大吵一架,并且放话他不可能为了萧家的利益和任何家族联姻,这一点整个萧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那种性子,你们俩要是没在一起,他做不了这么绝。”
听了萧南的话,宋暄和有些怔愣。
不论是萧渊穆与他的父亲吵架,还是放话拒绝联姻,这两件事他都从未听萧渊穆提起过,更加没有听到丝毫风声,最关键的是,至少目前为止,他与萧渊穆并不算确定的情侣。
至少,萧渊穆知道他坚定认为他们已经分手。
所以并不像是萧南所说的,萧渊穆已经确定了他们的关系才敢那样做,而是在他根本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就做了那些事情。
可就如萧南所说,这并不符合萧渊穆的做事标准。
小说的描写里还是与现实里的萧渊穆有许多差别,其中冰冷阴郁以及呲呲必报可能有待考究,但萧渊穆冷静谨慎运筹帷幄,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里,并且笃定利益最大化原则这些特质却是书里与现实如一。
这不单单只是一个人设,也是因为萧渊穆从小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就像是经历过地震劫后余生的人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第一时间的观察周围的逃生通道以及最佳躲避场所的条件反射一样。
萧渊穆是一个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也绝对不愿意将自己的任何弱点暴露在人前的人,他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会确定这件事能够给他带来的所有利弊,只有笃定利大于弊才会行动,这种利弊,不仅仅包括与金钱权利相关的利益,也包括他与人相处时的主动权。
即便知道萧渊穆并没有像书中发展一样对他恨之入骨,也能够感觉到萧渊穆甚至可能还有一些喜欢他,可宋暄和也清楚地看到萧渊穆固守着每一步底线,坚定地拒绝任何人探访他绝对不容许别人看到的地方,并且在所有的关系中他一定要占据主动地位的不安全感。
这样的萧渊穆,宋暄和实在想不到,他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舍弃许多的既得利益,得罪目前能够影响他未来发展的萧临,为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结果决绝地切断任何可能对他们的关系造成阻碍的因素。
这样的萧渊穆,陌生又理所当然。
宋暄和都不知道自己在惊愕过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他理所当然会这么做的想法。
明明一切都与他对萧渊穆的认知不符,可对于萧渊穆与认知不符的做法,面对一件根本不像是萧渊穆会做的事情,他却轻而易举的接受,就仿佛他对萧渊穆的认知深入骨血,知道他表现出来的所有不同,是由哪些平时不轻易表现的复杂面组成。
换句话说,就像是萧渊穆在宋暄和面前无处遁形,他不只能看到世人都能看到的那些东西,还能看到萧渊穆不愿意让世人见到的东西。
比起萧南告知他的这个消息以及萧渊穆做这件事到底符不符合他本身的性格,宋暄和对自己轻而易举的接受这件事情更加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了解一个人。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
没有人能够真正底气十足地说自己了解另一个人,因为大多数人连自己都不了解,更何况去了解他人。宋暄和也一样,他有时候都会为自己的某些想法而感到惊讶,可也从未想过要怎样更了解自己,连自己都懒得多了解的人,就不要说了解他人了。
所以与任何人相处,他都从来不探听别人的秘密,从来不想知道别人的八卦,也很少愿意猜测别人的想法,一切只愿意遵从心里的想法,觉得有意思就多相处,没意思就疏离下来,十分简单。
即便是原世界里最好的朋友周昀阳,他都是本着这样的相处模式相处出来的,后来直到周昀阳离世,他对周昀阳也说不上了解,因为他就从未想过自己的好友会蠢到轻易相信别人甚至被人轻易害死的地步。
若是他了解他,他会在知道周昀阳交了个心术不正看起来就不靠谱的朋友时就阻止他,而不是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眼,闭眼之前还记挂着他——这也是宋暄和没有想到的。
他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他竟然如此了解一个人,甚至比熟悉自己更熟悉他。
这个认知,让宋暄和罕见的有些慌乱,也让他被迫的需要更加了解自己——了解萧渊穆于他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